《暴富吧闺蜜》蜃中楼

2、再相遇（1）

　　十几岁的时候，人生长的看不到头，快三十岁的时候，人生仿佛已经走到了头。每天都是重复过着一样的日子，徐意觉得自己其实早就死了，只是还没有埋起来而已。对着又被退回来的画稿，像个被霜打的茄子，瘫在桌子上。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只有发工资的那天，可是，这工资发的越来越迟。公司要倒闭的传言已经是被沸水顶起的锅盖压都压不住了。

　　徐意就职的出版社算是国内早期的漫画出版社，叫《橘子树》。在那个还被日漫统治的年代，公司在夹缝中苦苦挣扎，开出了一片领地。也曾经辉煌过，也曾乘风破浪越过危机。
　　徐意还上初中的时候，所有的零花钱几乎都用来买它了。和徐英英吃一个面包，啃一袋干脆面。就为了省下钱能买书。大学毕业后，徐意就进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公司。可是，那时候，公司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这几年，虽然还能靠着一些老读者勉强维持。唉，连办公室七年没换过的灯管都在风雨飘摇的预示着破产。

　　“小意，跟我出去一趟。”主编敲了敲徐意的桌子示意她。
　　徐意机械的点点头，穿上衣服，背好包，在电梯口等主编。徐意以为是去约画手。可是，没想到连张总也走出来了。上了张总的车，车里的气压低的徐意有些喘不过来气。虽然已经在公司七年了，可她依然没有学会跟领导同处一个空间。
　　“这次，主要是让你过去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签下的几个作者和作品。公司的作者你最了解。”主编打破沉默。徐意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老板是真的打算把公司买了。
　　“好。”徐意点点头。
　　“小徐，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能在公司最苦难的时候还不离不弃，这份情谊，我不会忘得。”老板说的感情真挚。徐意也只是点点头，没做声。张总尴尬的收了声，徐意是老员工了，对于他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
　　徐意并不是不会拍马屁，只是陷入了沉思，《橘子树》陪了她二十年，是她和徐英英最快乐的记忆。如今，连《橘子树》也不在了，徐英英留在这世上的东西又少了一样。

　　司机把车停下，徐意跟着老板和主编进了写字楼。前台看到三人，脸上挂着不走心的职业微笑，询问有没有预约。
　　“跟王总约好了。我们是《橘子树》的。”
　　前台看了看电脑，“三位先到17楼的会议室等一会儿。王总开完会马上过去。”说完起身领着三人，用自己的工牌把闸机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到大楼里，徐意总觉得不自在。格子间里，每个女人都是精致的妆容，高跟鞋，职业装。说话也是低声细语，这么大的办公区，除了电脑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想想他们公司，叽叽喳喳到处都是八卦的声音，再看自己这身打扮，休闲工装裤，丸子头，黑框眼镜，就差在脸上写个宅女了。怪不得会破产，唉，心里一声长叹。长期的伏案作画，让她本来就驼的背更弯了。

　　老板似乎也很局促，接待室里的沙发好像有钉子，他怎么都坐不下去。老板不坐，徐意也不好瘫在沙发上。也跟着老板站在门口，跟对方越好的九点，现在已经快十点了。看吧，还没见面就低了一头，还怎么谈。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难得能在这么厚的地毯上听到这么多的脚步声，人一定不少。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阔步走来，徐意瞬间被走在最前头的男人吸引力目光。这大长腿，这眉眼，徐意感叹，就是让她画也画不出来这样的骨相。眼见人群越走越近，徐意站在老板身后，恭恭敬敬的等着。可是，为首的男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徐意并不认识对方，可是那眼神绝对有问题。徐意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下，男人已经走到近前，老板刚把手伸出来，为首的男人却越过老板直冲着徐意过来。一把拽住徐意的胳膊，像是拎小鸡似的把徐意拎起来。
　　“等在这。”男人扭头对身后一群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下了命令。徐意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拎走，都没给她机会喊救命，就被拽进了一间办公室。
　　徐意倒是也不害怕，光天化日的，应该不会有危险。只是觉得奇怪，这人发什么神经。男人关了办公室的门，手在玻璃墙的隔挡帘上拨了一下，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单手撑在门上，把徐意圈在身前。眼神凌厉的盯着她看。徐意不自觉的把手挡在胸前。就这么僵持了几秒，男人噗嗤笑了起来。
　　“徐意，是我。”男人开口道。
　　“谁啊？”徐意仔细的搜罗着脑子里存留的男性友人的脸，能有这种脸的男人，徐意不可能会忘。
　　“徐英英。”这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徐意脸色霎时阴了下来，“不管你是谁，她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人。”
　　男人没有生气。反而贼笑着戳了戳徐意的脑门，开口道：“就知道你不信，你也姓徐，我也姓徐，不如直接去我家吧，户口都不用改。”
　　“上初中，有个臭丫头笑话我的名字土，你说英英白云，露彼菅茅。诗经里的句子，还骂她傻帽。结果被那个臭丫头拽着头发打成了猪头。”随着男人的话，徐意被拽进了回忆里，那是只有她和徐英英知道的事情，徐意难以置信的看着男人的脸。这绝对不是徐英英，可是，那些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信，你左胸上有颗痣，你常说你、这是胸怀大志。”男人说着就要去扒徐意的衣服。
　　徐意赶紧抓住领口，“你让我缓缓——你——”徐意的脑子好沉，什么都想不出来，“你——我亲眼看着——，骨灰盒是我放进去的，墓碑是我写的——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车撞了以后，我一睁眼就成这样了。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被事情耽搁了。听到他们说今天橘子树的人要来。我就想下来看看你在不在。”徐英英顶着一张男人的脸，用着自己惯用的语气。
　　徐意虽然不可思议，可是那说话的表情她太熟悉了。“怎么会这样——”徐意捂着胸口，徐英英离开的时候，那种心痛又一次袭来，她不敢相信，她怕这是在做梦，她受不了每天睁开眼睛都要面对最好的朋友死在她面前的时候。
　　“徐意，老娘回来了。”徐英英张开双臂，笑着说。徐意的心理防线崩塌了，她扑倒徐英英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语言，徐英英摸着徐意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的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
　　“徐英英，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我不敢过的太开心，怕你难过，也不敢太难过，还怕你难过——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一个人真的太难受了——徐英英，你怎么就回来了——”
　　徐意抽抽搭搭的说不清楚话，徐英英把她脸上的鼻涕眼泪擦了，笑着说：“别哭了。”徐意抬头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抬手摸了又摸，“疼不疼。”徐意问的是被车撞得那一下。徐英英笑了笑，“不疼，没感觉，一睁眼就是这张脸。想着，这么帅的一张脸，得先便宜你。”
　　“怎么可能不疼，骨头全断了。”徐意心疼的又紧紧的抱住徐英英，“我好好补偿你。”
　　“这小子叫陆川，家财万贯。”徐英英指了指自己的脸，“老娘现在有的是钱，我带你挥霍去。”
　　徐意噗嗤笑了出来，鼻子还喷出个鼻涕泡。徐英英嫌弃的给她擦了擦，随手抹在价值不菲的西装上。

　　徐意擦干净脸，跟着徐英英走出办公室。外面的人还在等着，看到两人出来，一个个想一探究竟又不敢的样子。陆川搂着徐意笑着说道：“前女友，刚刚复合。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
　　说完不给众人反应，搂着徐意就跑了。留下一堆高管呆若木鸡，没人有勇气打破沉默。

　　两人上了一辆玛莎拉蒂，徐意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身边的男人，脸虽然不一样了，可是徐英英那独特的气场让徐意无比的熟悉，如果是梦的话那就一辈子都不要醒了。
　　“去哪儿？”徐英英问道。
　　“去看你爸妈。”徐意毫不犹豫的开口，当年没让徐爸徐妈见到徐英英最后一面，徐意至今无法释怀。
　　徐英英发动汽车，开出了停车场。一路上，徐英英讲了她这几个月的经历，被人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了一个公司的一把手。她哪里会做生意，每天都陆川的父亲骂的焦头烂额。徐意也讲了她离开的这五年，徐妈妈生了一场病，脑子时好时坏，这几年一直是徐意在照顾他们。
　　“其实，一回来，我偷偷的去看过他们，可是看我妈那个样子，我不敢过去，怕她再受刺激。”徐英英单手握着方向盘，嘴唇微抿，下颌画出完美的线条。扭头，眼神带着一丝忧伤，徐意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这张脸，如果不是知道她是谁，真就扑过去了。
　　“徐意，你那是什么表情。色胚！”
　　“见谅，见谅，主要是，你这脸真的是——啧”徐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真是我的亲闺蜜，投胎都不忘了给我整福利。”
　　“我都想好了，老娘现在这身子不能便宜了别人，咱俩结婚，顺道霸占这小子的家产。”徐英英说着就要往上撩衣服，“你看，这身材。”
　　徐意拍开他的手，“好好开车。”

　　对于徐英英来说，她的离开只有几个月来天。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是整整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刻面对着亲人的离开。再一次踏进家门，徐英英看着丝毫没有变化的陈设。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楚，当初说出的豪言壮语要带着爸妈周游世界，可是一毕业就被个渣男拐跑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见上爸妈，就出了事。

　　“小意啊，你今天怎么不上班？”徐爸老了许多，白发从两鬓一直蔓延到头顶。
　　“徐爸，我今天休息。”徐意带着徐英英进来，见徐英英呆住了，小心的拽了拽她的袖子。徐英英回过神来，赶紧说：“徐爸，我是——徐意的男朋友，陆川。”
　　“男朋友啊，快进来，快进来。”
　　“我妈呢？”徐意问道。
　　“里屋呢。”正说着话，徐妈从卧室走出来，看到徐意，恼哼哼的说：“让你早点回家，怎么又这么晚。”
　　“妈，看，我去带我男朋友了。”徐意笑着走过去，挽着徐妈的手臂，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徐妈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徐英英，不甚满意的说，“英英啊，妈跟你说，这男人啊，长得再好看都没用。要找就得找你爸这样的，人老实，又知道疼人。”
　　“嗯嗯，您说的在理，明儿我就换了他。”
　　徐爸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小陆，别介意，我家这口子脑子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的。”
　　“没事。”
　　徐英英坐到沙发旁边的马扎上，他身高腿长，窝在小马扎上怎么看则么滑稽，徐意示意她过来。
　　徐英英坐到徐意身边，徐意拉住徐英英的手，放在徐妈手上。
　　“妈，你看，这是我最爱的人。”
　　徐妈迷茫的看着那张陌生的脸，眼睛仔细的扫过他的眉眼 ，慢慢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不确定。“不对，你打小就说最爱的是英英，俩人还说以后都不结婚。”徐妈突然止住了话头，眼泪噙在眼眶里，没等落下就擦去。“中午别走了，阿姨给你做饭。这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中午，在家里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饭。徐英英总感觉心口堵着一块，上不去下不来。临走时，徐爸说他的医保卡刷不了了。徐意接过来，说有时间去社保问问怎么回事。
　　“小意，你也忙，不用每周都过来，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容易谈恋爱了，好好陪陪男朋友。”临出门，徐爸叮嘱道。
　　“我会常带他来的。”说完，徐意拉着快哭出来的徐英英跑了出来。
　　上了车，徐英英才趴在方向盘上哭出了声。对于徐意来说，这种伤痛五年以前就经历过了，五年的时间伤口已经结痂，虽然还记得当时有多痛，却也不会再把伤口撕裂。可是，对于徐英英来说，这是新的伤口。
　　徐意拍拍徐英英的头，托起徐英英的脸，不知道为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出现在这张脸上总觉得有些违和。
　　“好了，别哭了。不管你怎么回来的，总之你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能离开我们。”徐意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我会好好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