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日落》九舰空

2、chapter2

　　小护士跑回主任科室时，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主任被吓了一跳：“怎么？有家属闹事？”

　　小护士摆摆手，过了半天才回答：“主任，那个ICU病房，都是一些不可挽救的病人吗？”

　　主任一愣：“你去过了？”

　　他没责备小护士私自去五层，而是打开了旁边带锁的小柜子，抽出好几本病例。

　　“也不算，除了两个出车祸成为植物人的夫妻，剩下的那个年轻人本质来讲，是不会有生命威胁，但是......”

　　小护士疑惑的上前，正好看到那张病例单：“记忆...缺失症？”

　　主任点点头：“很笼统的一种病对吧，他要是脑部有血块淤积导致记忆力暂时下降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脑子正常，犯病的特征就是每日一醒过来，脑子里的记忆清零，谁都不认识。”

　　“住了也有好几个月了，没见过他父母来看望，就一个朋友天天过来送饭洗衣，偏偏那患者对我们很防备，但对那个朋友很正常。明明测试过，那个朋友他也不认识。”

　　小护士忍不住插嘴：“...是那个名叫巫淞的人吗？”

　　主任点点头，咬字清晰道：“他每天都来。”

　　小护士听的鼻子一酸：“这病...怎么治？”

　　主任放下手中的东西，叹口气：“......目前，没有准确的药物控制。”

　　小护士没接话，她抱着病例本仔细检查，那张照片上的云沧笑的很好看，还穿着校服，蓝色的，清爽的头发下有一双极亮的眼睛，就算隔着那层膜，也会被这种笑容感染。
　　他的耳朵上隐约有两个洞，戴着细小的耳钉，但即便这样也与“坏孩子”沾不上边。

　　这样的小男生，在学校里应该很受欢迎，如果没有这种病，他应该在过一个很幸福的人生，开心去上学，考试，或者早恋，遇上喜欢的人，找到喜欢的工作，在一定年纪结婚，生子，在这个初入社会的新时代人群体，他可以普通幸福的过一生。

　　但是他不记得，他每天醒来面对这个不认识世界，是什么感受？

　　那个男人，每次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难道就是一成不变的“我是你的巫淞”吗？

　　小护士自实习以来，第一次对着不认识的病人感到难过。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护士长紧张兮兮的跑了进来，她声音都快变形：“ICU第三病房，病人该输液了，但是找不到人。”

　　小护士懵了：“谁？？？”

　　主任推了推眼镜，无奈道：“他你还不知道，随他去吧。指定被三楼那小子带出去了，天天这样，别在意，一会就回来了。”

　　小护士：“三楼？”

　　主任点头：“三楼的巫先生，自己要求把病房离ICU远点，但是他其实……情况不怎么好。”

　　小护士愣住了：“巫先生？”

　　一一一一
　　“又来了？”
　　“这次情况怎么样？”

　　医院门卫记得巫淞，只要他的车一开进来，大门都学会了自动识别，为他打开门，巫淞是个很温和的人，旁人都觉得他有亲和力。

　　巫淞没穿风衣，只穿着里面的毛衣开衫在雪地里看着有些单薄，他也不嫌冷点头：“还不错。”

　　门卫皱眉：“你也别穿那么少了，大雪天就穿一毛衣，快回车上去吧！”

　　他低头去按大门按钮的瞬间，巫淞旁边凑过来一个穿着长长风衣的男人，那风衣在他身上穿着都快拖到地上，男人一脚踩着雪，另一脚跟上，拽着巫淞的衣服也差点摔了一跤。

　　巫淞扶着他：“沧儿，我们上车。”

　　云沧抬起头来，他头发好长时间没有打理了，长长的头发被外面的雪水打湿，贴在白皙的脖子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巫淞，忽然一笑。

　　“你真好看。”

　　巫淞脚步一顿：“你也是。”

　　巫淞带云沧来的地方是十公里之外的江城一中，那是一个高中学校，外面宣传来讲，这里设备全，教师雄厚，是江城最大的中学，事实上也是如此。

　　因为在巫淞记忆里，他初见云沧，就是在这个校门口。

　　“当年学生会主席来了也不说一声，这么大雪，挺麻烦的。”

　　教导主任还没换，对巫淞印象深刻，看到他来的时候，脸上堆起来笑容。

　　在他转向云沧的时候，脸色一僵，随后无奈道。

　　“你俩还在一起呢？”

　　巫淞点点头：“带他来看看。”

　　教导主任憋着嘴：“当年学校小霸王，看着人模狗样，尽不干人事，当时上三年高中把他憋屈坏了，还说毕业要打我，怎么啦，现在要实现诺言了？”

　　她向云沧询问，可没有一点怕他的语气。

　　云沧倒是被吓了一跳，往巫淞身后躲。

　　教导主任不乐意道：“哎，现在唯唯诺诺干嘛，你一一”

　　巫淞拦着她手，小声说道：“老师，他最近不舒服。”

　　他不喜欢对别人讲他的小云沧脑子出了一点问题的事情，在他眼里，他的小云沧就是出了一点小问题，就像打架斗殴一样受了一点轻伤，很快就好。

　　教导主任冷哼一声：“你们自己玩，我还得去开会，晚点聊。”

　　教导主任走了之后，云沧才从巫淞身后探出头来，不安的问道：“这是哪？”

　　巫淞拉着他手，他手因为长期输液导致有些萎缩，他一点一点按压着，说道：“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指着门口：“那年，你在校门口不穿校服，被我拦下了，我要扣你的学分，你不乐意，总是缠着我，说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放学之后别走，是男人就出来迎战。”

　　云沧像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一声不吭。

　　“结果，我去等你了，你老人家还挺忙，把我放到一旁，跟别的学校的人打架，一个人被堵，要不是我在旁边帮你，你被打的更惨。”

　　“第二天，我们就上去念检讨，国旗标杆下，你连检讨手稿都没有，现场自编，我也是对你服气。”

　　忽然，云沧握住他手，小声道：“你，别生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拉住那个男人的手，再小声的道歉，明明自己也不记得，但一看到那个男人没落的眼神，心里总是一揪一揪的难受。

　　他不想让那个人难过，自主承诺道：“你别伤心好不好，我虽然现在不记得，但我之后可以想起来的。”

　　巫淞看着他，没打碎他的幻想，也没有说这句话一一他年复一日的听了很多遍。

　　他只是微笑了一下，说道：“嗯，我等你。”

　　他与云沧走到操场，学校操场扩建了一圈，花圃修建过，整整齐齐，上面残留的雪遮盖了叶子，因为天气原因，学生也不跑操了，他们的身影一出现在操场，教学楼的窗台上就趴满了学生。

　　“哎...快看，有两个帅哥。”

　　“那么远你能看清啊？”

　　“你懂什么，就那衣品。不是个帅哥都撑不起来，你看看你，咦～”

　　“......”

　　学生的声音从窗台传到操场其实很清楚，巫淞神情恍惚了一下，记忆飘到几年前云沧在窗户前拿着大喇叭呼喊的日子。

　　“学生会会长巫淞！你给我听好了！”

　　“我云沧...从今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因为！”

　　“我喜欢你！”

　　巫淞抿着嘴唇，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表情，脾气好像挺臭的？

　　时间太久了，忘记了。

　　云沧扯了他衣袖，问道：“那树，有一个洞。”

　　操场边上的树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巫淞在学生时代喜欢在这棵树下乘凉，认识云沧后，这树底下安静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每次巫淞在树下坐着，云沧就从树后跑出来，递给他一颗糖。

　　它的洞很小，不仔细看观察不出来，新的树皮长出来后，连最初的痕迹都不太明显，巫淞没有太惊讶，他知道云沧眼神好。

　　“想不想对着树洞说说话？”

　　云沧一脸不解：“怎么说？”

　　巫淞将他双手拢在他嘴边：“那个小树洞太老了，听不了你讲话，你对着我说就行。”

　　他低头吻下去，云沧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想推开他的动作。

　　很奇怪，他低下头触碰到自己嘴唇的时候，那棵树的叶子在抖，四周起风了。

　　云沧手捂在胸前，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上一松。

　　他摸了摸嘴唇，心里异样的感觉强压不下去，他看着巫淞问道：“怎么了？”

　　巫淞视线与他交错，盯着那个小树洞轻声说道：“没什么，这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他想了想，强调：“只对我打招呼的方式。”

　　云沧懵懂的点点头，他一直用手指揣摩这嘴唇，不知道想起什么，眉眼一弯：“我...喜欢。”

　　巫淞抬起头：“什么？”

　　“我喜欢这个方式。”

　　云沧的眼睛亮亮的，他直视着巫淞的眼睛，将巫淞这个人包裹在他眼里，像星星一般，让巫淞的心里一颤。

　　这是云沧第一次，在什么都不记得之后，对他产生兴趣。

　　比起之前见到他的怒吼，冷漠，拳打脚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云沧这么小心翼翼，不放肆张扬跋扈的样子。

　　医生说，云沧这个病与阿兹海默症有很多不同，不单只是记忆下降，每天都性格也变换不停，而那些性格都是这个人隐藏的性格，在正常情况下不会显示出来，就像之前云沧没有发病之前，一直是小霸王的人格。

　　现在他在医院陪着他的小孩，才清楚的认识到，他所有的张扬跋扈的举动，全是他内心惶惶不安的一张盾。

　　或许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但是他太贪心，依旧想越过寒冬去拥抱他的小孩。

　　却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