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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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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那个小女孩儿又飞出一脚,直接堵住了小男的鼻孔,小男孩儿一下惊醒,哇地大哭出声。小女孩儿随即也被惊醒,她一骨碌起身,猛然抬头看见屋子当中,手扶剑柄,陌生又高大的木枫川,当即决定也尖着嗓子大哭起来。
“快出去!快出去!” 木夫人的爆发力惊人,一把将木枫川推到一边,“乳娘!石榴!” 两个穿着裙子的身影风驰电掣地冲进来,木枫川从门口一直被推挤到卧房外面。
“这个事情,之所以没有和你讲,主要是不想让你分神。” 木侯爷揉着眼睛,如今他和夫人一样顶着两个黑眼圈,另外一只眼睛还罩着些血丝。都是拜那两个小家伙所赐,好容易断了奶,却分不了床,昨天夜里,那对龙凤胎睡着之后,一人踹了木侯爷好几脚,不知是姑娘,还是小子的手笔,总之木侯爷醒来就发现一只眼睛给踹红了。
“你也知道,我们木家配得上一句家大业大,只是这个子嗣传承嘛,” 木侯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木枫川,“我和你母亲年纪上去了,总还是希望多子多福。你离京那年,正好有文圣手在,给你母亲和我都调养了一下。本来对能在这个岁数得个一儿半女也没有报太大希望,谁成想,这个文圣手下手也着实是狠了些,一下就有了枫澜,枫萱两兄妹。你不知道,你母亲怀胎的那些日子我有多难,头几个月,她见什么都恶心想 吐,尤其是见到我,后来身子重起来,晚上喘不过气,我得半夜陪着在院子里溜达,成宿的聊天;再往后是日日夜夜的地心吊胆,生怕孩子出来早了,身子还没长全。可是哪里知道,过了九个月愣是没动静,我这里又是去寻最好的麝脐香,又是用蓖麻油炒鸡蛋,没头没脑地忙活了三天三夜。本以为孩子生下来,就能喘口气。你可不知道,这两个小的夜里有多能哭,我是抱着这个,哄那个,这个刚吃完奶,那个又拉了,好不容易两个都睡下,你娘那里又没来由的抹眼泪,问半天都说不出为什么。我是日日熬,夜夜盼,就盼着什么时候能断了夜奶,夜奶是断了,又开始出牙,接茬成宿成宿地闹腾。枫川啊!你是没看见啊!” 木侯爷说着说着,几欲老泪纵横,木枫川麻木地站在旁边,听着他爹越说越快,越说越来劲,分明他才是那个需要倾诉,寻求安慰的人,怎么弄来弄去,倒好像他这几年得了清闲还在矫情。
罢了,木枫川甩手往自己以前住在侯府时的院子里走。虽然与樊溪在一起长大的日子,木枫川在文济堂住得时日远远多于侯府,可是后来他离京去了北疆,想家的时候,也时不时会想到这处小院,毕竟,他曾经在这里蹒跚学步,朗朗读书,练拳舞剑。还有,这里也是樊溪进侯府时住过的地方,在这里,他与当年只有四岁的樊溪初次相遇,共同度过了一段很特殊的日子。
院子还是那么整洁安静,与他离家的时候一般无二。木枫川打算好好洗个澡,再睡上一觉,他需要将所有事情再梳理一遍。首先,不日他就要上殿面圣述职,折子如何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细说,什么要巧妙带过,总要提前反复斟酌。再有,算来樊溪和师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走了多半程。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樊溪一起生活。如今他军功显赫,有资格在这京城自己开府立院,另立门户与樊溪单过,到时候无论朝中还是家里要指摘他什么,他是不怕的。只是那件一直瞒着樊溪的事,越来越让他揪心。他终究要向樊溪坦诚相告,但是,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他实在拿不准。在北疆的时候,他试探地问过一次,樊溪地反应是人之常情,但是也足以让他的心沉到了寒潭谷底。如果樊溪从此将他视为仇人呢?凭他对樊溪性子的了解,樊溪大概还不至于,但是,溪儿从此恐怕万难再与他亲近了。木枫川深深地觉得,他宁愿那件事当年从未发生,现在中毒的仍然是他,他也决计不愿失去樊溪。
种种如麻的头绪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添了一对弟妹。谁能想得到呢?他都年过弱冠好几年了。他不是担心自己世子的位置,他木枫川何时在意这种浮华的虚名,他也不是贪心觊觎侯府的任何财产旁落,他有的是本事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可是他就是心里堵得慌,鼻子发酸,经年在边境奔波,回到家,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以往无论他住在哪里,爹娘可都是时时处处围着他打转。即便在处理他与樊溪的事情上,父母和他意愿相左,但是木枫川知道,那也是父母彻夜难眠地为他着想,一同商量出来的主意。事到如今,父母当初的决定也算是成全了他。
可是有了弟妹,他在家中的地位光景显然大不相同。木枫川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推开自己的房门,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忽然踩上一个溜滑盒子,几乎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幸而木枫川的底子扎实,他急忙收步后退,闪电般跳回到院子里。
难道父母因为这里没人住,所以安放了什么机关?木枫川站在门外,向屋子里看去。
只见房间的地板上,乱七八糟全是小孩子玩儿的各种玩意儿,小锅,小碗,小刀,小剑,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他方才踩上的是一辆木雕的小马车,装了能动的四个轱辘,这会儿已经滚到了屋子中央。
木枫川瞠目结舌地绕过那一地的”机关“,挑帘走进自己的卧室,同样是一地狼藉,床上的被子也是拉得乱七八糟,枕头上躺着一排表情各异的玩偶娃娃。
”来人!” 木枫川这一开嗓,丫鬟小厮,连着护院的侍卫接连跑来了七八个。
“这个事情,之所以没有和你讲,主要是还没来得及。” 木侯爷找了个冷巾子,敷住红了的那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看着木枫川,“ 你回来得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叫人给你收拾屋子。”
“所以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的屋子平时都做了什么用?” 木枫川两手攥着拳。
“你弟妹到了满处跑的年纪,尤其是枫澜那小子,两三个丫鬟都堵不住他,圈在屋子里也太可怜。反正你的屋子空着,就让他们在里面折腾着玩儿呗。”
“那干嘛不让他们在自己屋子里折腾着玩儿。” 木枫川头上冒烟地说。
“他们的屋子还要读书,吃饭,睡觉,弄得太乱了,每天收拾不过来,你那里不是没人住嘛。”
“可那是我的屋子,我从小住的地方,我不在,就可以这么任人糟蹋?”
“这是说得什么话?” 木侯爷将冷巾子翻过一面,接着敷,仍是用一只眼睛对着木枫川。“那是你亲弟妹,用用怎么了?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争抢?”
木枫川噎了半晌,愣是没找到合适的反驳。“那现在呢?我今晚睡哪里?”
“我这就叫人,收拾间客房,你暂且住下就是了。” 木侯爷用没有捂眼睛的那只手对着几个下人挥了挥,那姿态神情摆明了,一切都不过是小事一桩。
原来千里迢迢回到自己家,只能暂住客房。木枫川终于想明白他那股子难受得上蹿下跳的情绪是什么了,是委屈,对了,他长这么大,真的从来都没有现在这么委屈。
木枫川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木夫人一早就将木枫川叫进梅苑,她的本意是想让这个长子,和年幼的弟妹好好相处,培养一下感情,可是木枫川自打进门木着一张脸,木枫萱一看见他就像见了虎狼猛兽,立刻尖叫大哭,木枫澜挥舞着木制的小刀剑,冲上来,没腿没屁股的一顿乱打,有几下抽在膝盖和麻筋上,木枫川真想还手。
“川儿,你就不能露个笑脸,好歹是刚见到弟妹,这么一点做大哥的样子都没有。” 木夫人极其失望地数落着,“你看你把妹妹吓的,还有弟弟,你就不能蹲下,好好和他玩儿。”
还蹲下,蹲下就抽到脸了,娘你真没看见他打得多起劲吗?木枫川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向谁说去。
到了吃饭的时候,木枫川好歹抢了个离那对弟妹最远的位置,一会儿厨房的小厮端上脆皮南乳烤鸡。好久没吃到如此精致料理的木枫川禁不住食指大动,可他筷子还没摸到手,木夫人已经命丫鬟石榴,切了两只鸡腿,一只夹给枫澜,另一只夹给了枫萱。木枫川的筷子僵在半空,他不是在乎那么一两只鸡腿,真的,他都是二十大几岁的将军了,他怎么可能在乎。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鼻子发酸,他也是娘亲生的孩子,就算那只鸡长不出三条腿,好歹也来问他一声,喜不喜欢,有什么和口味的想吃的,可是娘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曾。这个时候他也不为了争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要个态度。
木枫川闷头自顾自地扒饭,忽然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进他的碗里,他刚咽下去的那口饭,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小手是木枫澜的,此时,他正贴着木枫川刚刚被他打青的那条腿,一半身子已经爬了上来,他伸手够着木枫川的碗,“我要看看,我要吃这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