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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那是一个身材匀称的年轻姑娘,一张圆脸上嵌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姑娘颧骨上泛着的两抹绯红,是任何胭脂也调不出的颜色,自然,健康,明亮,一条粗黑的辫子里编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利索地盘在头顶。她手上正捧着只装了药膏的罐子,忽闪着黝黑睫毛下两颗紫葡萄一样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正盯着木枫川一个人看。那姑娘走上前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出新草一般微涩的清香,再近了,她简直可以在周围洒上温暖的光。

      此时她就这么明媚地朝着木枫川走过来,一步步靠近这个刚从烈火和烟尘里爬出来的人。

      “当兵的,别折腾,你的后背上全是烫伤,我刚给你清理干净。” 姑娘说。

      “姑娘,我的衣服。” 木枫川急赤白脸地问人家。

      “我还没给你上药,你的伤要好好包扎,现在不好穿衣服。”

      “我的衣服,在哪儿?” 木枫川一门心思,只有衣服。

      一个大男人,为了件衣服这么纠结,这个人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姑娘将木枫川带着糊味儿的衣服递给他,然后又一指桌子,“有几封信,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你看看,少了什么可别怪到我头上。”

      木枫川挣扎着去够信,那姑娘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木枫川拿到信,飞快挑出尚未拆开的一封,就是这个,太好了,就是这个。

      木枫川裹着纱布的手,不太利索,但是他就那么不顾一切地,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信打开。

      ”我要给你上药了,你烫得不轻,忍着点。” 那姑娘说。

      “嗯,嗯。” 木枫川的语气真的不能再敷衍搪塞。

      药膏贴上伤口,木枫川展开信纸。

      上药的姑娘十分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伤患,一个大个子傻乎乎地盯着薄薄的一页信纸,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似乎他已经置身于一身伤病之外成了彻底的局外人,姑娘心里一个劲儿嘀咕,是不是自己用错了药,这个人到底是烫到了肩脊,还是烧坏了脑子。

      信不长,木枫川翻过来,掉过去地读,溪儿说他想我,是怎样的想,有多想,除了信上写的,还想了些什么?木枫川简直想开口问那张信纸了。

      等木枫川从那痴痴傻傻的劲头里醒过点味儿来,后背上已经包扎妥帖,衣服也给他披上了,姑娘早走没了影。

      “我的溪儿,我的,溪儿。” 木枫川的鼻尖贴上那信纸,深深吸了一口,所有灰的痛的苦的乱的,都瞬间消失,只剩下再简单明了不过的一句,

      “我真的好想你!”

      木枫川在伤兵所养了半个月,吃得饱,睡得着,偷偷自己打热水擦了几次身子,觉得自己又活得恣意潇洒,像个人了,如果没有令人烦恼的访客的话......

      头一个来看他的是陆嘉,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色。看见木枫川恢复得挺快,打算拔腿回去交陆大帅的差。反倒是木枫川一把拉住他,“新役所的火起得莫名其妙,可查出什么?”

      “这个,”陆嘉打起了官腔,“陆大帅那里查清楚,自然会有交代。”

      “对了,”陆嘉似乎想起什么,“大帅说,新役的最终考核安排在下个月,你若是缺考,只能送你回原籍了。”

      木枫川除了认命,还能说什么呢?

      第二波来探病的有两个人一起来。秦大川走在前面,秦二川低着头跟在后面。这回木枫川算是救了秦大川的一条命,所以秦大川先是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然后忽然话锋一转,将秦二川推到了木枫川面前。

      “大后生,鹅叫了咱家二川来伺候你。”

      等一下,咱家是谁家?

      木枫川连连摆手。

      “大后生,咱二川的好,你不知道。” 秦大川就像个飘在半空中的火星子,扑不灭,还直往人跟前飘。

      “二川从头到脚的好,我都不需要,” 木枫川在这件事上不拐弯抹角,对他喜欢的人,他张嘴全是蘸着蜜糖的哄,可如果是不喜欢的人,从木枫川那里只能得到劈头盖脸的凉水。

      秦大川没想到木枫川这么冲,一点面子也不给。如果眼前这个人没有救过自己的命,木枫川说话的语气能把他激得立刻蹦起来,一拳头砸过去。秦二川在背后拉他哥,“哥,走咧。” 秦大川憋着口气,推着秦二川悻悻地出了门。

      高原草场的春夏交叠在一起,终于在六月最后的几天姗姗而至,远近的绿色变得浓郁,不知名的野花拼成织毯一样的花纹,引着人们只想往更远的地方眺望。陆大帅的营地异常整肃,排列整齐的新役,要在这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里,接受也许是他们一生中最为严厉的挑战。

      此时的京城,也有另一番热闹。

      “热,真是热煞人了。” 曹范发面馒头一样的手,摇着把折扇,另一只手托着个细绢帕子,脑门被他越擦越亮。丁嫡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语气酸酸的,“盛暑不开窗,亦由心静。”

      陈商不知从哪里弄来个蒲扇,扇着自己的同时,也捎带了曹范,“要是有口冰嚼嚼该多好,” 他热得眼神放空,“听说皇城里都挖了很深的窖,冬天冻了整块的冰藏进去,夏天敲碎了放到鲜榨的果汁里,专供圣上吃。”

      “你怎么知道?” 曹范听得双眼发亮。

      “他平日读书不都是这些街头巷尾的烟火事。” 丁嫡翻了个白眼。

      方倚在一旁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京考的只剩最后十天,各处来的生员拼到最后的关头,本来就心烦气躁,又遇上少有的三伏天,一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曹范觉得独炎炎,不如众炎炎,所以找来另外三个人,在自己租住小院里,打着读书的幌子扯闲篇儿。

      方倚本不想来的,因为他十分不想见到孙茂,但是曹范的跟班跟他强调说这次是“文章四子”考前最后一聚,让他务必不要推辞。 “文章四子,” 这当初还是他随口说出来的,方倚哭笑不得地跟着那个跟班再次迈进孙家的大院。

      几个人凑在一起,也没什么正经事,方倚心中盘算着告辞的理由哪个更冠冕堂皇,他由衷地觉得,与其在这里干耗,真不如回文济堂,看着樊溪来得舒服清爽。他刚待开口,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孙茂手里托着个偌大的木漆盘子,里面摆满切好的西瓜,瓤红皮薄。

      “曹公子,哟,还有丁公子,陈公子,大家都在呢。” 孙茂将后背对着方倚,“这是我昨晚放到井水里浸了一夜的西瓜,天热,送给各位公子解解暑。”

      曹范本来虎着脸,盯着院子里一动不动的葡萄叶,想要质问孙老板哪里来的穿堂风,听到这番话,总算大度地一挥手,先取了最大的一片西瓜。

      孙茂赶紧凑过来,“曹公子,最后这十天,咱们有状元餐,餐餐都有井水里隔夜镇的水果,就是稍微要再加些银子。” 曹范只顾吐西瓜子,半天嘴里兜着口西瓜汁,才含混不清地说:“找我下人取银子。”

      “好嘞,回头状元餐做好了,我第一个送到曹公子院来。” 孙茂将几块啃得坑坑洼洼的瓜皮收到托盘里,识相地走了。

      “吃瓜,吃瓜。” 曹公子招呼着坐着的其他几个人,陈商早已经在啃第二块,丁嫡看了一会儿,大概也拗不过诱惑,取了块西瓜子最少的,用帕子拖着,低头咬了一口。

      “吃啊,方公子,挺甜的。” 曹范将西瓜往方倚眼前推。方倚尴尬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愠色,“多谢曹公子,我出来久了,心里惦记父亲,先行告辞。” 说罢,方倚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人注意丁嫡鼻子里“哼”了一声。

      离京考的日子真的是越来越近,孙茂在自家院子的大门最显眼的地方挂了十只纸扎锦鲤,每日取一只下来,等到锦鲤摘尽了,生员们也该跃那龙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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