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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早春二月,侯府墙外的树梢虽然还未见新叶,枝杈却早已褪去了枯槁的颜色,晨风吹过人面,仍带凉意,却也拖着温和的尾韵,不疼反而叫人觉得脸痒。蓝天白云,朱门碧瓦,木侯爷站在侯府门外,一只手托着夫人的手心。他们夫妇身后立着众多侯府的仆役,而身前的汉白玉石台阶之下,木枫川单手执剑,“无痕”的缰绳垂在他的背后。今日,侯府的这位小侯爷看上去脱胎换骨般换成了另一个人。

      木枫川身着簇新的明光铠,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用虎纹银圈箍着,脚上是锃光瓦亮的战靴。木枫川本就生得高大,此时被一身戎装将骨子里的英武之气和盘托出,引来木夫人身后的一群丫鬟看直了眼,看晃了神。

      木侯爷眼圈里藏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红,他挥挥手,眼睛仔细端详着儿子,“不早了,你陆叔父已经在东门下等你,此去虽有他照应,你自己也当处处用心。按说现今并无战事,可边境毕竟不是京城,比不得文博箴的医堂,更比不得家里,一日三餐别不上心,北疆天寒,没事别往风口里站,缺什么给家里捎信,我叫他们换马不换人给你送。”

      木夫人在一旁微微颔首,“川儿,你只管放手做你当做的想做的事情,无论府中,还是别处,你都不必挂心。”

      木枫川对着父母行再次行礼。

      “走吧。”木侯爷侧过头,木夫人向前跨了半步,木枫川转身一跃,“无痕”嘶鸣一声,退了几步,随后,载着他的主人消失在了京城街巷的尽头。

      一大早,京城的主街还没什么人,木枫川催马疾驰,忽然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木枫川突然收缰,“无痕”两只前腿高高跃起,差点原地后退着地站起来。木枫川只怕撞到人,将“无痕”向右用力一带,不想那黑影伸手更为迅捷,一跃之间已经落在他的马头前。

      “墨先生!”木枫川带着一点余惊叫出了声。墨铮依旧一身玄衣,提着剑,背后系着一只包袱。“小侯爷。”墨铮拱手,“小侯爷此去,我无人可教,所以无心在侯府久留,我本浪荡闲人,已与侯爷言明,就此也与小侯爷别过吧。”

      木枫川坐在马上,看不清墨铮的神色,“就这么走了?我还没有报先生授剑之恩。”

      “小侯爷说笑。”墨铮也不抬头,“墨某比不得京城的大剑师,最多只算是小侯爷闲暇时候的陪练。”

      木枫川还想再说几句,墨铮已然转身离去,显然言尽于此。木枫川自己也催了马,一阵风似的,直奔京城东大门而去。

      “大帅,他来了。”陆嘉骑在马上,举着一只“鹰眼”,“可要叫前面的兄弟列队,迎接一声吗?”

      陆晟淼马头对着城外的方向, “一个新役,有什么可迎接的。”

      “陆叔父。”木枫川的声音已经从身后响起,陆晟淼头也没回,催马便向城外早已列队齐整的军士们走去。

      “陆叔父。”木枫川的“无痕”迅捷地追上来,故意让了陆晟淼半个马头,“叫大帅,陆晟淼冷冷地说,找时间把你这身皮也换掉,又不是去宫里邀功。”

      木枫川不退,在马上向陆帅施了一礼,“出了这城门,我自然改口,只是当下,小侄还有个不情之请。”

      陆晟淼侧头,斜眼看他,木枫川张口便说,“此去千里,我尚未拜别师父。”

      “姓文的没去侯府给你践行?”陆晟淼一脸的不信。

      “师父前日捎信,说他这几日见了日光就头疼,出不了门。”

      “他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亏心事了吧。”陆帅当着徒弟骂师父也不忌讳,“他不是什么神医,什么圣手吗?自己往脑门子上戳几针不就得了。”

      木枫川依旧拱着双手。

      “罢了。”陆晟淼一挥马鞭,“给你个把时辰,追不上,自己回侯府去吧。”木枫川风似地向着文章镇的方向跑了。“又赶着去作妖。”陆嘉顺风听见陆大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文章镇朝向京城的官道路口,站定了一老一少两个人,文卓闲不住往手上呵着白雾,专门追着日头足的地方找热气。樊溪站在他身后,时而低头看足尖,时而抬头望向官道延伸远处凝成的小点。在侯府时有两位姓文的大夫照顾,他醒来后,身上的伤没几日便大好了,文博箴说他惦记医馆,文卓闲说他见不得陆大帅成天在他眼前晃,于是一左一右带了樊溪早早从京城侯府返回了文章镇。直到离开侯府那日,樊溪始终没有见到师兄木枫川。

      “川儿这两日早出晚归都在兵部,陆大帅举荐,皇上点他不日离京,外派北疆巡防。”坐在回文济堂的马车上,文卓闲一边掀开车帘往外瞧,一边漫不经心地告诉樊溪,“他离京北上那日,我会让你们见一面,毕竟此去,也不知何时,”文卓闲后面的几个字似乎被车窗外的一阵风刮走了。文博箴坐在樊溪身边,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

      一个模糊的银白色轮廓从官道的另一头疾驰而来,樊溪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影子迅速变近,变大,变得清晰熟悉。木枫川卷着扬尘奔至近前,他猛地勒住马缰,“无痕”威风凛凛地立在文卓闲的眼前,文卓闲掏出帕子掸了掸鼻尖,闪身把身后的樊溪让了出来。木枫川翻身跳下马,拱手对着文卓闲施礼,眼睛却盯着樊溪,再也挪不开。文卓闲像是呛到灰,连着打喷嚏,自顾自地跑到一边,眼睛鼻子一通擦。

      “溪儿,”木枫川觉得太久没能叫出这个名字,鼻子带了点酸,“还疼吗?你的气可全消了?”他走得更近,从头到脚把樊溪翻来覆去地看,今日樊溪穿了和文卓闲一样的藕白色的罩衣,雪砌玉雕一般的人,此时就站在面前,反而让木枫川觉得有那么点不真实。

      “师兄,这就要走了吗?”樊溪忽闪着一双眼睛,眸间的流光中蒙着薄雾,木枫川走得再近些,一低头下巴简直就要碰到樊溪的额头,“溪儿,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最怕的是看你生病,这几日,我才想明白,我更怕你心中恼我,不肯理我。”木枫川看着樊溪,见他抬起头对着自己笑了笑。木枫川凑近樊溪的耳朵,“我同府里的石榴私下讲好,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传信就给他,寄他的名字,落我们的款,他会再想法子转给我们,这样无论侯府还是师父都不会察觉。” 木枫川一顿,“你会给我传信的,对吗?”樊溪点点头。木枫川得到了些许安慰,他犹豫了片刻,从领子里掏出那件茶色的梅心吊坠,在手里攥了攥,递给樊溪,“这个,你先替我收好,什么时候你心里认定了,再把它送给我。”樊溪伸手接下,把东西握在手心,指腹摩挲过处,满满当当都是师兄身上的温热。

      “溪儿。”木枫川轻阖了一下眼睛,“我抱抱你好吗?”话一出口,木枫川自己先倒退了半步,他尴尬地笑笑,“算了,我这身甲太硬,别再咯到你。”木枫川没有说出口的,其实他在害怕,他真怕此刻揽入那一怀温热,自己便再没有勇气踏上前路。木枫川翻身跳上“无痕”,“无痕”绕着樊溪兜了好几圈,木枫川终于拨转马头,“溪儿,记得传信给我!”木枫川打马向前,“我会想念你的。”他在马上轻声嗫嚅,“溪儿,我已经在想念你了。”

      眼见木枫川连人带马,消失在天地相接的一条细线里,文卓闲仿佛刚刚止住喷嚏,背着手绕出来。他摸了摸樊溪的头,“好孩子,别傻站在原处,跟师父走吧。”樊溪有些魂不守舍地转了身,跟着文卓闲量着步子回文章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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