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老赢

5、神童

　　陈念跳级到初中的消息一下子就在十里八村炸开了，这几天陈爸爸已经不好意思出门溜达了，不管到了哪里，人家都得酸溜溜的说上一句“你们老陈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吧，还能出个神童了！”
　　陈爸爸刚接到电话让他去学校的时候下的够呛，以为陈念出什么大事了，结果去了以后校长亲自接待了他。再想起那天的事陈爸爸还是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他也努力的仔细回想那天的每个人每句话，他觉得这件事他要仔细记着，就是到了自己老姑娘结婚那天，都是可以拿出来好好说说的。
　　陈爸爸着急忙慌的到了学校，隔着教室玻璃窗看了自己姑娘一眼就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去了，连话都没和陈念说上一句，但是看见陈念刚才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读课文，应该是没什么事，肯定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陈念爸爸您坐。”到了办公室里，徐主任笑眯眯的请陈爸爸坐下，刚一说完，就听见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们说“哎呦，这就是陈念大爸爸啊。”
　　“哎，老师好，老师辛苦了，我是陈念爸爸。我家陈念小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哎您坐您坐，可别起来，陈念要是再给我们添麻烦，这班就没法上。”这个胖胖的女老师看着陈爸爸要站起来，赶紧倒了杯水端过去。
　　“您家孩子是怎么养的啊，也教教我，让我也教个好孩子长长脸。”女老师看嗓门不小，放下水杯也坐在了徐主任旁边，看样子平时也是个挺热情的人。
　　“你家陈念啊，一下子就出名了。她呀，刚跳级了，马上就是初中生啦！”
　　陈爸爸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坐在那里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转过头去看徐主任，徐主任也跟着笑，听胖老师继续说。胖老师捧着茶缸子滋溜了一口热水继续说。
　　“之前小姑娘自己过来找徐主任说要跳级。我们都没当回事，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聪明孩子见的多了，但是这么傲气的还没见过。”
　　说到这里胖老师突然瞪圆了眼睛，“哎呦我可第一次见到这样倔的孩子。你家陈念站在办公室就不走了，啥话也不说，就低头王门口那里一站。呐，就那里，你姑娘就往那书架那一站，那个老师看见了都一愣，那本书还得绕过她去。”
　　陈爸爸顺着胖老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进门右手边是有一架老旧的黄漆书架，还有一个铁皮的柜子放作业放卷子的。
　　“谁来了都问一句这小姑娘犯什么错了，怎么罚站这么久。”胖老师越说越兴奋，都拍起桌子了。“我们哪罚她了啊，你说你家小姑娘长得就招人稀罕，看着就听话，学习也好，谁舍得罚啊。她倒好，自己跑着来给我们上眼药。这给我们几个老师气的啊。”
　　“陈念学习好，教的东西学的特别快，就是平时不爱说话，人又长得笑，懂礼貌，见到老师就问好，年级老师看到她都喜欢。”
　　徐主任看着陈爸爸着急，赶紧出声解释。
　　“老师费心了，都是应该，小孩子懂礼貌都是应该的。老师辛苦了。”
　　陈爸爸老实一辈子，也不会说些好听话，翻来覆去就是老师辛苦了老师辛苦了。
　　“以后想辛苦也辛苦不到啦。”胖老师颇为遗憾的叹口气。
　　“今天叫您来就是想和您商量着给陈念跳级的事。”
　　徐主任看着一脸焦急不明所以的陈爸爸终于不再绕圈子。“陈念是个好孩子，她上周就找我了说是要跳级，这孩子聪明是聪明，教的东西学的都很快，但是现在才开学一周，学的知识都很浅显。老师们也是考虑到有新转学来的孩子，进度不一样，所以教学内容还都以基础知识为主，主要是想带着大家复习一下，还没有正式进入新知识的学习。我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当时考的好，加上现在新知识进度缓慢就骄傲了。”
　　说道这里徐主任还笑了，“我也是老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竟然真的就想当然了。她说要跳级，我还生气了，觉得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辜负我们这些老师的辛苦。谁想到她是真的优秀真的清醒呢。”
　　“当时我一生气，就直接把5年级的毕业试卷拿给她了，就让她站在这里写。我当时也是太生气了，想着她这么倔，心气这么高，不一次把她吓住了，以后她还是不能踏踏实实的静下心来学习的，所以就直接把5年级的题给她了。谁知道她还真的会呢。”
　　“陈念爸爸，陈念我们是真的教不了。”
　　陈爸爸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该骄傲了还是该继续害怕了。“老师您别生气，我们回去训她，您别不教啊。”
　　“陈念爸爸您别着急，不是不让孩子上学了，是要给她直接升到初中部去，孩子这一周大大小小的考试又参加了不少，小学的知识她确实已经掌握了，继续留下我认为也是在浪费孩子时间。还有就是，孩子这么聪明，学习能力比较强，我觉得她还是适当的需要一些挫折，不然一直这么顺利，定力稍稍差一点的孩子很容易就走偏了。”
　　“她现在继续留在小学的话，很难再从学习中找到快乐，这样下去我担心孩子会产生厌学心理，而且孩子本来就有点内向，现在她的智力又领先同龄的孩子这么多，继续接触也很难再找到共同话题。孩子主动找我提出要跳级，看来她自己也是不喜欢现在的学习环境，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着她还对学习有这么高的积极性的时候，把她送到适合她的位置，这样对她应该是最好的。”
　　陈爸爸39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难以抉择的事，就连当初结婚选老婆都没这么难。陈爸爸觉得自己不会教育孩子，她们姐妹两个好像也没用自己怎么费心思就这么长大了。别人问他怎么教的孩子，他也不知道，就会笑“都是她妈妈教的好。”是啊，自己作为家中的长子，底下2个弟弟需要照顾，可是到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两个软乎乎喊自己爸爸的小姑娘，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了，自己那双大黑手他都不敢去抱孩子，打就更不可能了。那孩子不打不骂，就这么长大，还长得这样好，自己都怎么教了？
　　孩子妈也没怎么教啊，家里好像总是缺这缺那，到处都是需要补的窟窿，就像家里那座老鸡窝，上面破瓦漏雨，底下破石头进老鼠，既不能给家里那几只瘦弱的老母鸡遮风避雨，又不能让它们安心过冬。家里的两个孩子还真就像地里的野草，不用施肥就长得旺盛。
　　谈不上为人父母的责任和喜悦，陈爸爸一直都是并不出彩也无大错，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别人都结婚了，那自己也成家，别人当爸爸了，自己也赶紧生，别人要二胎了，自己也能养。人生已经行进到39岁，他过得简单而普通，辛苦吗，大家都是辛苦的，快乐吗，谈不上，人都是这样过的。平淡，平凡。
　　但是今天陈爸爸突然觉得委屈了，也觉得心酸了。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是个丈夫，是个父亲了。孩子这么优秀，但是自己差点就把孩子毁了。就因为自己没本事挣不来钱，当初还不想让孩子转学，哪知道这孩子本事这么大呢，跳级啊，从来都没听说的事。当初入学考试那天，孩子考了两个满分自己就是觉得高兴，觉得孩子出息了，没白让父母操心。可是真的是让自己操心了吗。
　　两个孩子都不爱说话，也不爱出去和人家一起玩，从小就是放学以后乖乖回到家里写作业，知道帮妈妈做饭，帮爸爸倒洗脚水。他没觉得的不好，谁家有这么懂事的好孩子呢，从小就不让家里操心，学习好，人品好，提起陈老大家的两个姑娘，谁不说声好孩子呢。可是今天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孩子可怜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哪个孩子不疯不闹不想要新衣服穿，不想吃好吃的呢，可是自家的两个孩子好像真的就没跟自己要过，反而是自己天天在孩子们面前摆父亲的谱“你们要懂事，我和你妈养你俩不容易。”到底是哪里不容易呢，他现在竟然想不起来了。
　　都是一样的种地，自己为什么就是没钱养家，因为自己只种了人头数的20亩地，还有老丈人带着开荒的20亩地，起早贪黑一年，堪堪够一家人的吃喝。自己也跟着出去打工了，可是附近就这么几个村落，能有多少的活计能够他养家糊口呢。作为一个农村人，世世代代靠土地为生，他良田没有几顷，作为一个青壮年，他一把子力气从没想过用它为老婆孩子换一个幸福安稳。就这样蹉跎到了如今。老天待他何其不薄，让他拥有这样的妻，不憎不怨，让他拥有这样的子，不卑不亢。
　　和开学那天一样，陈爸爸跟着徐主任去见了小学部的校长，听着校长的夸赞，陈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一个劲的说着“都是老师辛苦了，辛苦老师了”客气一阵，陈爸爸又跟着去见了初中的校长和老师们。对于这个神童的爸爸，校方表达了充分的尊重和好奇，等见了这个平凡老实的庄稼汉，大家终于是平衡了，天才也是一种运气，并不是足够的教育就能培养一个天才。谁能相信这样的人家能培养出一个天才呢，既然非人工，那就只能是天意如此了。
　　那天陈爸爸没有去看陈念，走的时候还是隔着窗户看了孩子一眼，就匆匆回家去了。到了家，他罕见的喝了一杯白酒，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梦里似乎哭了。

作者有话说

　　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