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朝华》茯苓夏橙

97、提醒

　　楚仪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蹲在角落里神情沮丧的小男孩，脸上带着让人琢磨不定的笑意。
　　“夫人，您要去看看吗？”为楚仪开车的司机小李见楚仪半个小时都没有移开目光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嗯？”楚仪听见小李的提议略微思索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小李下车为楚仪打开车门，楚仪下车后对身后的小李说：“你不用跟着了，就在这里等我。”

　　楚仪缓步走到小男孩的面前，半蹲下来看着那张邹成一团的小脸。
　　“顾思儒，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男孩听见有人换他的名字，便抬起了头，随即眼里充满了戒备和倔强。
　　这个被楚仪唤作为顾思儒的小男孩正是顾言的儿子。两年前楚仪为了离开楚家任性的嫁给了顾言，结婚后顾言让顾思儒叫她妈妈，可谁知顾思儒拿着自己妈妈的照片，说什么也不改口。
　　楚仪只是笑了笑，表示不介意，顾言也没有在提这件事。后来因为楚仪身体不好，不能照顾顾思儒，所以顾言就把儿子送到了自己的母亲那里。

　　顾思儒看着楚仪不说话，楚仪显然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很快又换了一个问题问道：
　　“我听说今天学校有家长会，而你拒绝让你奶奶来参加。为什么呢？难不成你在学校里犯了错误？”
　　楚仪的语气很轻柔，但问题却带了些刻薄，轻易的就挑起了小孩子好胜的心理。
　　“才不是呢，我在学校里的成绩是第一名，从来都不犯错误。只是……”说到这里顾思儒刚才骄傲的气势突然不见了，又恢复成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楚仪伸手拿过顾思儒怀里的书包，压住他想夺回书包的手问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让所有嘲笑你的人都羡慕你呢？”
　　顾思儒惊讶的抬起头，停住了抢书包的手，“你怎么会知道？”
　　“那思儒想不想呢？”楚仪也不催他，耐心的等着答案。

　　过了一会儿，顾思儒下定了决心，点了点。
　　楚仪满意的笑了，又说道：“记住，要得到别人的东西或者让别人帮忙，就得拿自己的东西来换。”
　　这下顾思儒发愁了，自己的东西很多，可是要用什么来换呢？
　　“好。你想要什么？”顾思儒问得小心翼翼，他在担心自己如果没有那样东西该怎么办。
　　楚仪牵起顾思儒的手，帮他掸掉衣服上的灰尘。
　　“我的条件很简单，以后在外人的面前你要叫我妈妈。”

　　教室里坐满了家长和学生，因为家长会还没有开始，大家随意的交谈着，显得有些吵闹。
　　这时楚仪牵着顾思儒的手优雅的走进了教室，忽然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说话，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楚仪和顾思儒。
　　楚仪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去，然后微微一笑，只这一笑就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楚仪的长相并不是极美的，但端庄中透着恬静，只浅浅一笑，便仿佛让人看见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婉约，温柔，无华，高贵，恍如一梦般的带了些虚幻。
　　“大家好，我是顾思儒的妈妈。”
　　楚仪大方的介绍了自己后便和顾思儒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从容的接受了所有的目光。

　　家长会开完了，顾思儒第一次主动的拉起楚仪的手，笑的很开心。因为刚刚在开会的时候，有好几个同学悄悄的对顾思儒说，你妈妈真漂亮。
　　楚仪自然也听见了，于是微微的笑了。

　　楚仪因为身体的原因，这辈子不会有当母亲的机会了。楚仪是个你不会亏待自己的人，所以她要体验一下当母亲的感觉。楚仪的心机是自小养成的，转瞬之间就计算出了最双赢的方案，而且她丝毫不觉得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作相对公平的交易有什么不妥。
　　不过楚仪并不想让自己取代那位亲生母亲在顾思儒心里的位置，楚仪知道母亲的无可替代，所以她退而求其次。

　　多年以后楚仪对顾思儒说，不要总看着照片，你的母亲在你的心上，永远不会改变。
　　那时顾思儒已经二十岁了，他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楚仪，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楚阿姨，这里也有你的位置。”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是湿的。从床上慢慢的坐起来，头还有些晕。
　　刚刚那样的梦境，自己有好些年不曾梦到了。
　　走到桌边拿起敷在冰上的巾帕擦了擦脸，我叹了口气，难道是天气越来越热，才开始想到那些不相关的事情吗？
　　平复了一下心绪，唤人进来为我更衣梳洗准备进宫，因为今天还没有进宫给父皇和母妃请安。

　　刚走过中院，守门的家仆进来禀报说王俞允王大人来访。
　　说起王俞允，自从回京后我就一直没再见过他。王俞允是礼部侍郎，说起来为了文、庆两国来使这件事礼部大概是已经忙翻了天，他这个时候忙里抽闲的来公主府，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侍书，你拿着我的牌子进宫一趟，和母妃说我今日有事，就不去宫里陪她用完膳了。”
　　侍书领命进宫去了，我一看这没有几步就到前院了，回去也是等着，不如去门口迎迎王俞允。

　　我刚走到前院，就见一袭月白色长衫的王俞允由抱琴陪着走进了府门。
　　王俞允这时也看见了我，但是等他看清跟在我身后的人时，脚步突然顿住了，看向我时眼里尽是疑惑。
　　“臣王俞允拜见公主殿下。”王俞允对我躬身施礼，惊诧间他还没有忘了该有的礼仪。我和王俞允私下里关系亲厚，但在其他人面前，王俞允一直是谨慎言行，礼数周到。
　　“王大人不必多礼，难得来府上，里面请。”

　　把王俞允带到了梧桐院，然后命人奉上了茶点鲜果。
　　王俞允一直盯着我旁边的寒素看，不时的皱起眉头。虽说寒素现在换了衣裳，气质也变了，当时在御剑山庄王俞允也只是匆忙间见过寒素一回，但我知道王俞允已经认出了他。
　　寒素大概是被看的不耐烦了，原本外在椅子上的他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王俞允道：
　　“王大人，好久不见了，上次在御剑山庄匆匆一面也未来得及好好说话，今日竟能够再次相见，实在是我的荣幸。”寒素自顾自的跟王俞允打着招呼，如同许久未见的朋友那般随意。
　　听见寒素听到遇见山庄，王俞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是广寒宫的——”
　　“俞允，他是冷月，公主府的客卿，仅此而已。”我出言打断了王俞允要说出口的名字，然后转过头对寒素说道：“冷月，我今日不进宫，你先回雅居去。还有，这几天京城里有些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无所谓，但记住千万别乱跑，到时候要是误伤可就不好了。”
　　寒素起身整了整衣袍，出乎意外的顺从的说了句知道了，便转身回了雅居。

　　王俞允一直看着寒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了目光，然后眉头皱得比方才更深了。
　　“想说什么？”我挑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
　　“刚才那人是魔教教主。”王俞允的语气里带了些警示的意味。
　　“魔教教主又何妨？我又不是江湖人，是什么与我有何关系。再说传言不可信，而且我自有分寸。”对于王俞允的提醒我回答的轻描淡写。
　　“无风不起浪，总之那人最好留在留在身边。”王俞允又劝道。
　　“但是俞允也别忘了‘三人成虎’是怎样的荒唐。”我的声音还是柔柔的，但话里面的不容反驳让王俞允明白说什么也无用了。
　　王俞允神色中夹杂着一些无奈，他知道我的脾气秉性，知道多说无益，继续这个话题只会带来争执。

　　“朝华，听说你和太子闹了些别扭，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东宫了。”王俞允一边说一边观察者我的神情，斟酌着说辞。“你和太子殿下自小就感情亲厚，这次怎么会闹得不欢而散呢？”
　　“闹了些别扭？这个说法还真是贴切。”我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手里一下一下的摇着扇子，眼睛微微的垂了下来。“不过说得有些夸张了，我和太子哥哥只是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不同而已，并没有不欢而散。”
　　“朝华……”王俞允只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就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等了一会儿我抬眼看向王俞允，发现他看着我的眼里全是担忧。太阳透过树的枝叶透进来的光线不断地变换着，在桌子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影子。我伸了伸胳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俞允，以后你还是不要来公主府了。现在是敏感时期，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诟病，你前程似锦，小事也不可疏忽。还有回去奉劝一下你父亲王大人，朝堂上最重要的就是制衡，决不允许有人一家独大。”
　　王俞允惊得倒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摇摇头，“物极必反，盈满则亏，这个道理你我都懂，何况是他尚书大人。圣心难测，若是等到父皇提醒，怕是为时晚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想王俞允心里的利弊衡量也有了决定。本来王家的兴衰荣辱与我半点关系，可我就快要离开炎国了，按照预想回事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不想将来夏敬月在外有劲敌环视的情况下，自己人里再出了乱子。而且王俞允和我有青梅竹马的情意，于他而言，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何必让王家的野心毁了他的前程呢。

　　王俞允眼中的担忧似乎挥之不去，他站起身来走到我的旁边。“朝华，我知道作为炎国的公主，你有你必须担负的责任。可是，也不要苦了自己的心。”
　　我漫不经心的看着梧桐院里的景致，最后看向王俞允。
　　“作为公主应该担负的责任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从来不想知道。我所做的，只是心里想去做的事，不是为了万里河山，也不是为了苍生百姓，而是为了某些人而已，当然也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