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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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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后的第三天,我向庆幕桦请旨出宫去见夏敬月。普通车驾,仪仗从简,只带了一队内廷护卫随行负责安全,从西侧门出宫前往驿馆。
驿馆门前,抱琴扶着我下了马车,有管事的人上前请安,吩咐内廷护卫在此等候,然后进了驿馆。
驿馆里山石流水,亭台楼榭,修建的十分别致,厅堂前只见一人负手而立,一身月白色的长衫随风轻摆,眉目俊朗,儒雅丰仪,正微笑的看着我。
我快步向前,一下子扑进那人的怀里,声音哽咽道:“哥,我好想你。”
夏敬月用手轻抚着我的背,“知道华儿思念故里,我这不就来看你了。”
等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我回身对那些随行的宫人说道:“都在外院候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本宫和炎太子。抱琴,你在这守着,胆敢有人违命一律重责。”说罢,我拉着夏敬月进了厅堂,去了内院。
在房中坐下,夏敬月看了我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华儿,你瘦了。”
看着他眼里的疼惜和牵挂,我婉然笑笑:“哪有,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
“华儿,是我的没有尽到做哥哥责任,不但没有好好的照顾你,反倒还要你为我奔波辛劳。”夏敬月垂下眼睛自责道。
我一撅嘴,板起脸看着他:“哥,我曾经说过,我愿意为你做这一切,直到如今我的心意依旧。以后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要生气不理你了。”
见我使了性子,夏敬月有些无奈的笑了,他明知道我不是真的动气,却也还是舍不得。“你呀,自小就拿你没办法。我以后都不说惹你不快的话了,好不好?”
我知道夏敬月心里是放不下的,就如同我总是担心他的安危一样。这时一旁小炉上的水开了,我起身拿过来给夏敬月泡茶。
上好的春茶,是今年的头道新茶,翠绿的芽尖经水冲泡,顿时清香四溢。我递了一杯给夏敬月,“昨天刚刚送进宫的,很是清新怡人。”
夏敬月闻了闻,品了一小口,“是很不错。”
我看着面前茶杯升腾出的水汽,说道:“听说王俞允定亲了,是父皇赐的婚。”能得到皇帝的赐婚是无上的荣耀,可是对如今的王家来说未必是见幸事,父皇是在试探王谦,进退之间事关王氏一族今后的命运。
夏敬月听后露出一丝苦笑来,“是南疆藩王家的郡主,再过不久就要成婚了。父皇已经下了恩旨,还给了靖国侯的爵位。”
“靖国侯?”我略微思量,便明白了父皇的用意,也明白夏敬月为何会有那样的神情。“我和他幼年相识,成为至交,现在他要成亲了我却不能当面祝贺,真是有些遗憾。”
“俞允自小就很疼你,视你如当亲妹妹般照顾,当初我还想着你们能……”提起往事,夏敬月神情轻松了些。
“看来父皇已经做好了决定,结局如何只是时间问题了。”我太了解父皇了,杀伐果断,决不会允许有人僭越雷池半步,对胆敢以身试险之人绝不姑息留情,可惜有些人却始终看不通透。
“伯父为人行事太过招摇了,若是他肯急流勇退,就此收手,那么父皇还可以看在王家以前的功勋上既往不咎。可若是伯父依然执迷不悟,那王氏一族就命运堪忧了。”夏敬月的担忧里更多了一分矛盾,权臣结党营私,是帝王的大忌,可偏偏这个人却是自己的亲人。
当年王老丞相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谦字慎之,而王谦着实是辜负了这一番苦心。人一旦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便会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而看不见周遭的一切,想来可悲的事情。
“这样一来王俞允是陷在忠孝难两全的境地了。父皇的赐婚是一个警示,他对皇帝效忠,便可保全王氏一族,可这就势必要他亲手把自己的父亲拉下高位,是为不孝。而若是他听从了父命,就会有违圣意,便是不忠。权势,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史书上记载了多少因为权势斗争,特别是皇位的争夺,亲人反目、利刃相向,什么父子君臣、人伦纲常全都不顾了。
之前的三皇兄逼宫,还有眼前的辰王蠢蠢欲动,今后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这样的事。都说有幸生在帝王家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可是繁华之后另一面却令人心酸的痛楚。父皇这次决定舍弃辰王,心里也会暗自难过吧。因为那个位子,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血腥争斗。”
“父皇为琼依选了驸马,是个世袭侯爷,任职礼部,没有实权。这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离开了皇宫,便可以远离纷争,不受其扰,将来受到伤害就会少一点。”
父皇对我们几个子女,还是慈爱的。他首先是皇帝,所以炎国的江山百姓永远排在前面,之后才是丈夫和父亲。我忽然想明白了了一件事,父皇对母妃,是有真心的,只是所占的分量太少了。
夏敬月喝着茶默默的看向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讲,却又欲言又止。我一手托腮,半趴在桌上歪头看着他道:“哥,你想跟我说什么就直说,你我之前,什么时候也需要小心翼翼、反复斟酌了?”
“越来越没规矩,连我都能调侃了。”夏敬月抬手弓起食指敲了一下我的头,话里面三分佯怒七分溺宠。他微敛了眼神,拉过我的手神情郑重的说道:“朝华,你从小就极有主见,行事谨慎细心,所以我相信你的选择,但是我真的有些担心你。你是我视若珍宝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夏敬月毫无头绪的话弄得我一愣,也收起了玩闹之心,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发生什么事了?”
“正如你所猜测的,那位送来炎国和亲的敏慧公主并非真正的庆浅歌,她真正的身份是傅有雅派来我身边的一名细作,名叫婉姬,现在已经被秘密关押起来了。在审问时,其间提到了一些关于玉蝶的事。”夏敬月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 “她说玉蝶原本是庆国的皇子,当年因宫变流落宫外。另外傅有雅潜心经营,筹谋多年,一心想要拥立玉蝶登基为帝,而玉蝶在随你来庆国之前,曾与傅有雅来往密切。”
凤栖亭那晚所看到的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对夏敬月也只说要留意庆浅歌的一举一动,隐瞒了玉蝶的秘密。现在夏敬月已经知道了这些,我也不好再瞒着他。而之前我没有告诉他不只是怕他担心,还有一些顾虑,毕竟玉蝶的身份太过敏感了。我有些歉疚的看着夏敬月,默默的点点头。
夏敬月眼中隐隐透着担忧,“这么说那个婉姬的话都是真的了,而你也早就知道这些事。”
“是。之前在御剑山庄调查‘沧海月明’一事的时候,玉蝶就告诉了我他的身世。当时有个叫瑶姬的人跟他有过接触,后来那个瑶姬企图对我不利,被人暗中除掉了。后来三皇伯在离京前也特意对我交待玉蝶的事,他说玉蝶身世复杂,但诸多考量之后还是决定把他留在我身边。玉蝶这次来庆国只想为他的娘亲—当年含冤而死的宸妃复仇,玉蝶无意于皇位,至于傅有雅的那些想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夏敬月的听完我的话,眼里的担忧依旧没有散去,眉宇间添了一抹阴郁。我的心里涌起一丝不安,小声道:“哥,你生我的气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这些的。”
夏敬月摆摆手,轻轻的叹了口气,“华儿,你自小长在深宫,五岁就开始跟在我身边,你见过的听过的经历过的事还少吗?世事多变,人心更是复杂难测,这些话我不说你也懂得。玉蝶也是俗世中人,而皇位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他现在无心帝位,你能笃定他将来也不会有那个心思吗?我不怪你瞒了我,你这样做自有你的道理,我只是忧心你因为一时的感觉而左右了你的判断。”
“玉蝶不会的,他不喜欢那个位子。我相信玉蝶,相信他对我心意是真实纯粹的,不是因为我公主的身份,也不是我手里的权利。”我急急的向夏敬月表明,不想他对玉蝶有什么成见。
“好了,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也许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夏敬月握了握我的手,“只要你觉得快乐就好。”
夏敬月对我总是宽容和宠爱的,爱屋及乌,所以对玉蝶也便不再说什么。
“如今莲一在宫中替代了婉姬,与辰王也许还可以应对一段时间,但是以傅有雅的谨慎和敏锐,很快就会察觉到炎国那边出了问题。而且有一点很奇怪,关押婉姬时她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审问时也相当配合,连她与辰王和傅有雅联络的详情也没有任何隐瞒,这其中会不会另有玄机?”
莲一的乔装易容之术堪称绝技,单凭外表样貌足以让人难辨真假。但是那个婉姬的行为很不合常理,身为细作却轻易背叛了主人,其中的缘由不得而知。想到这里,我对夏敬月说道:“傅有雅这边我会想办法,主要是辰王那边不能出任何纰漏,我会特别交代莲一,万不得已时,就提前按计划行事。用不了多久,婉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无论她打算做什么,都不会有机会的。哥,以后等到重新选太子妃的时候,一定要挑一名自己中意的,要是能有个知心的人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也就不用总牵挂着你了。”
我的话带了一些任性,太子妃不出意外便是将来的皇后,所以出身、家世,这些都是要排在喜欢前面的。
夏敬月笑着点头,温声道:“好,到时候就让华儿帮我挑一个花容月貌、温柔娴淑太子妃。”
我不便在宫外多做停留,临近午时,我跟夏敬月道别,有些不舍的离开了驿馆。
马车刚刚转出街口便停住不走了,不知到发生了什么事,我让抱琴下去看看。
片刻之后,抱琴隔着车帘回禀道:“主子,月见王在前面。”
我撩起车帘探着身子向队伍的前面看去,只见三个人立马停在队伍前面,中间穿着墨色王袍的人正是月见王唐毅杰。
这时他也看见了我,我挥手让前面的仪仗护卫退开,他催马来到近前后翻身下马,对我道:“公主,几年不见,一如往昔。”
“王上也别来无恙。”说完我下了马车,“我平日很少出宫,今天能在这里相遇真是很巧,是我的车驾挡了王上的路吗?”
唐毅杰默然一笑,直言道:“我听说今天公主会来探望炎国太子,是特意等在这里。我有些话想对公主说,已经备下了薄酒,还请公主能前往一叙。”
我有些意外,略微思量后说道:“王上一番盛情,我也不好辜负,请王上带路吧。”
唐毅杰看了看前后的仪仗队伍,迟疑了一下,“公主是否方便屏退这些随从?”
我叫过管事,吩咐道:“本宫和月见王上有事相谈,你带着这些人先行回宫。”
管事躬身领命后却没有退下,而是面露为难请示:“娘娘,您暂不回宫,要是皇上问起来,奴才……”
我沉下脸色,冷声道:“皇上若是问起,你照实回禀就是了,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宫担待。”
那个管事连忙退开,这时唐毅杰侧过身子抬手道:“公主,请。”
抱琴从原先的马车上拿出披风和随身带着的小木箱,然后一同上了唐毅杰在街口的巷子里早已备好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