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恶犬夫人》望月梅有酒

6、祖孙相见

　　　　薛嬷嬷一张和善团团脸庞霎时间变得满面通红，忙躬下半身，“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替老夫人来接少爷小姐。”

　　气氛有些僵持，薛小姐上前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其余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薛夫人略显严肃的脸眼睛突然一弯，一张脸如初雪消融，噗嗤一声，笑意融融的上前扶起薛嬷嬷，“嬷嬷这可是折煞我了，您看您终身未嫁，跟随老夫人冠夫姓，这是老太太看重您，薛家感谢您，下次您可不许动不动就行礼，就是明德也不成。”不顾薛嬷嬷一张老脸由红变青又变白，对季平道，“嘉平快来屋里，你身子骨本身就不好，着了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亲自伸手打开挡风棉帘子。

　　“舅母先请。”季平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先让道。

　　薛夫人温柔一笑，伸手拉过季平，将他推进了屋去，正要跟进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执伞立在女儿身后的陌生丫鬟，尤其在一双被包裹的手上停驻片刻方开口，“今日怎不是梅香跟你出门？”

　　薛小姐察觉母亲的视线后，脚步悄悄的往梅尨身前站了站，听到母亲问话，“正要回禀母亲，梅香今日犯了错，我罚她在院中反省。”

　　薛夫人正欲问个详细，听见里间已经说起话来，回头对女儿道，“一会儿你与我细说”，匆匆吩咐一句就掀开棉帘进了去。

　　薛小姐松了口气，回头对梅尨道，“我们也进去吧。”

　　进入后，里间正是祖孙见面的催泪场景，季平正在和外祖母见礼。

　　一身黑底松鹤纹袄裙，头戴绿宝石紫抹额，一头银丝，嘴角两边却有深深的两道法令纹，眼睛不甚清明却严肃端庄的坐在榻上，袄裙下只露出一点点黑色缎面鞋间。薛老夫人见季平进来后，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发出亮光来，觑着眼睛仔细瞧着季平的脸，直到季平来到卧榻前，一把将欲见礼的季平紧紧拉住，眼中含泪，嘴角颤抖。

　　“我的乖孙儿，你受苦了。”薛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不甚清明的眼睛留下浑浊的泪水。

　　“外祖母……”外祖母的手上的温暖，熨帖这一颗不安的心，远离父母，来到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亲人面前，季平是不安的，可是直到这一刻，季平才真正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季平今年九岁，却直到今日才见外祖母，看着眼前遍布风霜却不掩慈爱的脸，母亲见了一定会难过的哭泣。听母亲说，他出生那时外祖母是见过他的，母亲即将临盆之际，前夫人留下的人不安分，三天两头的借着大哥的名头弄出些事情来，父亲又对大哥以及前夫人留下的人极为宽容，终有一次五岁的大哥撞了母亲，导致母亲难产，或许是母女连心，不常出门的外祖母突然赶到，整顿内院，亲自照顾即将生产的女儿，挡住了外面的一切牛鬼蛇神，他才平安生产。外祖母一共待了三个月，亲自照顾了他三个月，直到母亲身体能下地理事了，外祖母方离开。母亲总跟他说，至从她嫁来季家，最轻松的时光就是有外祖母在的时候。

　　薛夫人笑盈盈的走进来，“母亲可真是的，嘉平来了，您该高兴才是，怎的祖孙俩反倒哭了起来”，瞪了一眼在旁干站着的夫君，“老爷你也不劝着点，老太太这病才刚见起色，这一哭哭伤了身体可不好。”

　　卧榻之侧立着一个身高五尺，身材高瘦，留着美须的中年人，身着官府，头戴幞头，长身玉立的站在旁边，眼角含光答道，“嘉平这一来，母亲的病很快就好了。”

　　薛老夫人粗糙温暖的手抚上季平的脸，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乖孙儿，我们不哭，你能来陪外祖母走最后一程，外祖母很高兴。”

　　“外祖母莫要说此话，外祖母定会长命百岁。”季平一撩衣摆，双膝跪在了卧榻前，俯首便三拜。

　　薛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少年拜完，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薛家有望了。”

　　这句话让前来搀扶季平的薛夫人一愣，抬头看向自家老爷，而自家老爷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笑呵呵的在一旁附和母亲的话，左侧嘴角不由翘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在薛老夫人望过来之际，马上露出端庄和善的笑容亲切的上前将季平扶至薛老夫人榻前凳上，和老爷站在一旁，恭敬地听着祖孙二人叙话。

　　薛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薛夫人，继续和外孙说话。

　　薛夫人心里得意，毕竟做了十年婆媳，她可是比自家老爷更了解他的母亲呢。

　　……

　　跪在雪中的梅香随着膝头传至全身的冷，一颗心也开始惴惴不安，小姐是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了，这么久了也没叫小丫鬟来叫她起身。她正想着等小姐回来好好认错才是，突然月洞门有身影在逐渐靠近，心头喜悦，脸上绽现笑容，小姐最是心软了，怎么会因为她几句话就真的罚她呢。

　　随着那个身影越靠越近，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哎呦喂，这不是小姐身边的梅香大丫头吗，怎么在雪地中跪着呢，这也不是大丫鬟该待得地呀，快，老仆扶你进屋去。”

　　梅香冷着一张脸，从王嬷嬷的手中拽出手臂不说话。

　　王嬷嬷冷笑一声，“梅香姑娘的脾气还是那么大，奴婢是奴婢的命，主子是主子的命，这是从一出生老天爷就确定了的事。脾气再大，身子再娇贵，再聪慧玲珑，心比天高，也成为不了主子。姑娘该好好当差才是，不要忘记尊卑。”

　　身为掌事嬷嬷的王嬷嬷可没少受梅香这个大丫头在夫人面前嚼她舌根，哼，让这个小蹄子狂。

　　梅香怨恨的看向王嬷嬷，王嬷嬷被她阴鸷的目光吓得倒退一步，捂住胸口，说了句还有事就匆匆离开了。

　　远离梅香的视线后，王嬷嬷靠在墙根上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这小蹄子，教她几句做奴婢的本分，怎得跟鬼一般恐怖。”

　　“王嬷嬷。”

　　杨姨娘远远的看见王嬷嬷，率先叫了一声，众人向前看去，果然看见王嬷嬷躲在墙根下。

　　王嬷嬷一见是夫人带着小姐回来了，赶紧上前请按。

　　“请夫人，小姐安，夫人这个时候过来，可是要在集芙苑用饭，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还不待夫人说话，杨姨娘看了一眼夫人道，“夫人和小姐一会儿要回老夫人院子用饭，你自去忙吧。”

　　王嬷嬷心里不舒服，可是夫人和小姐在前，她不敢造次，恭敬的让出路。

　　等人拐进了集芙苑，她看着杨姨娘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趋炎附势的玩意儿。”

　　梅香自从王嬷嬷走后，心情由原先的愧疚后悔变得激烈，大丫鬟的位置必须是她，也只能是她，只要她好好的跟在小姐身边，不是少爷的妾室就是姑爷的妾室，最差也是小姐身边的管事娘子，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小姐的信任。美娣在月洞门外偷偷看她好久了，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向她招了招手，美娣怯怯的看着梅香，步伐缓慢的走过来。

　　小声的问了一声，“梅香姐，可是有何吩咐？”

　　“你附耳过来。”

　　美娣害怕又不敢表露，梅香姐是大丫鬟，可是有惩罚她们的权利，明明是和梅香一样的年纪，按照惯例，她不是大丫鬟也应该是二等丫鬟了，却因为生得不讨喜，不受主子们喜欢，一直在做粗使丫头的工作，故而很怕梅香姐和王嬷嬷，也在后来入府的姐妹面前抬不起头来，连带着父母在府里也抬不起头来。想到这里，她谦卑的带着笑附耳过去，等听完梅香的话后，面露犹疑之色。

　　“怎么，你不愿意吗？”

　　“梅香姐，我怕……”

　　梅香粗暴的打断她，“你怕就不要做了，继续做你的粗使丫头吧。”

　　美娣貌丑心却敏感，听出了话外之音，双眼一下亮起来，问道，“梅，梅香姐，可会给我一个承诺，毕竟这是府规明文不允许的事情。”

　　梅香这才仔细打量这个总是藏在黑暗角落里的丫鬟，原来这府里就没有一个傻的，“说吧，多少银子？”

　　“妹妹不敢要姐姐的银子，一切都是妹妹心甘情愿的，只要姐姐从今以后认下妹妹，妹妹自会为姐姐赴汤蹈火。”

　　竟想用这个事情拿捏她，梅香面露愠怒之色，“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拿捏我？”

　　“姐姐，”美娣看见梅香横眉倒竖生气的模样，吓得倒退一步，话已出口，反正她都是这个身份地位，何不博一下，深吸一口气后，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语气渐稳，“姐姐不要急，可以好好思考，我看小姐可是很喜欢那位新来的姑娘呢，姐姐为了以后，也得为自己想一想，妹妹先去干活了。”

　　说完不待梅香发怒，拿起扫帚小跑着离开了梅香的视线。

　　“一个胖头鱼还想威胁我。”梅香看着美娣离开，眼神变冷，心里却在想她真的是安逸太久了，身边环绕了这些牛鬼蛇神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