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 番外》青执为枳

3、第 3 章

　　结果到最后凌翌也没能过上国庆。原本她有假可休，还计划要不要带凌教授邓女士一起去安市度假，谁知道国庆前一天接到一宗绑架案，原本局里为了国庆治安已经抽调不少人手，现在不得已，只能临时On call凌翌回来帮手。

　　于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小长假就在两人的双双加班中度过。晚上抽空视频时，宗涟边写材料边小声抱怨了几句，凌翌故意装作没听清，从一堆Report中抬起头，发出一个代表疑问的单字音节。

　　“我说——”宗涟有气无力地拖长调子，“材料太多，我真的写不完了。”

　　视频里的另一个人摆给她一张专心写Report的侧脸，偶尔有几张看着像是资料的纸片页脚入镜，满眼都是英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宗涟才会有如此清晰明了的认知。

　　她们从小接受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体系，讲的是同根同源又各不相同的两种语言，甚至就连现在在加班的内容——宗涟完全不想从满页英文中分析对方从警校起就孰能生巧的Report，同样的，凌翌也未必能理解宗涟手中这堆拿中文写成的党课材料。

　　这么大的差距，横跨了家庭、地域、文化，如果不是凌翌的坚持，她们本不会相识，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可以面对面一起加班写材料，也可以背靠背成为彼此手中的枪。

　　宗涟“哎”了一声，轻声叫她：“你在写什么？”

　　“结案Re……报告。”

　　一听是跟案件有关，宗涟便知趣地不再多问。她们两个的工作都或多或少涉及到保密，在已知十有八九不能说的前提下，将话题结束于此，也是身为警察家属的职业素养之一。

　　宗涟第一次跟凌翌这样讲时，凌翌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最后面带笑意地夸她：“你怎么那么自觉啊小宗警官。”

　　凌翌很喜欢用各种称谓来打趣宗涟。高兴时是小宗警官，正事时连名带姓，床上混着用，她们第一次的时候，后半夜里凌翌已经迷迷糊糊，躺在宗涟身下讨吻，边吻边叫宗涟“乖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过来的，后来声音变了调，又换成“小宗警官”，那就是真的在讨饶。

　　宗涟写着材料，心里胡思乱想半天，听见那头的凌翌再开口，一看时间也才不过五分钟过去。

　　“国庆前一天有宗绑架案，陈家的长孙在自家别墅被绑架。”凌翌这样开了头，头却未抬，仍然专注于结案报告。

　　这宗案子的影响很大，媒体第一时间捅出来，搞得两岸三地都在吃瓜。宗涟一下子来了兴趣，她也有所耳闻：“最后转给你们了？”

　　“舆论压力很大，再说陈家老爷子跟中央有点关系，上面很重视，特首那边也在关注。”凌翌停下笔，看着宗涟似笑非笑，“小宗警官也吃瓜？”

　　“吃瓜”这个词，还是凌翌从追星小能手宗涟那里学的。小宗警官整日隔着互联网嘲笑Madam凌是干这行的却连网络用语都看不懂，万一嫌疑人用它们当密码怎么办。凌翌原本还嫌弃她们内地不说人话，一听宗涟这么说，觉得也对，于是卯起来学习。

　　宗涟半撒娇地“哎呦”了一声，义正言辞：“那怎么能叫吃瓜呢，那叫人民警察为人民，同胞被绑架，我身为警察，也很心疼的。”

　　反正她就是知道最后案件破获，无一伤亡，所以才敢在凌翌这里胡言乱语。

　　“所以最后幕后主使真的是被害人的亲弟弟？”案件才结，外加宗涟只是匆匆吃瓜，她对细节不是那么了解。

　　凌翌“嗯”一声：“我跟黎辉被抓过去帮手，黎辉从陈生弟弟被摔坏的电脑里发现了大额交易记录以及一些能定罪的证据。”

　　实际上她现在写的结案报告，就是把这些大白话修改成书面用语，再将细节填充进去。这种官方报告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当年在警校里因为会写文书报告而被教官青睐是真的，现在被黎辉抓来加班也是真的。

　　陈家四世同堂，老太爷在十年前退居幕后，家族产业都交给长子操手，长孙高中时就在公司底层实习，留学回来后开始给父亲打下手，据说很有商业头脑。宗涟在报道上见过这个人，是她会打趣跟凌翌门当户对的类型，不过好在已经成家，宗涟打趣起来也更有底气。

　　然而比起长孙，他弟弟就逊色的很多，也有可能是他们富三代的特色，霍启刚就比他弟弟们要聪明，威廉也比哈里会做人。

　　凌翌原本刚写了两行字，现在又放下笔，想了想后补充一个结尾：“审讯我没参与，不过最后也不意外。他们家老二游手好闲，原本送到海外去念书，结果出勤不足还作弊，出去不到两年就又送回来。陈家也不指望他，今年老爷子重新修改遗嘱，家族产业都给大儿子家，股份也分出去大头留给长孙，这才激得老二狗急跳墙。”

　　邓女士最开始看到报道的时候还有些唏嘘，拉着凌翌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陈家玩过？

　　凌翌早忘了。她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要去内地给赵叔叔的女儿报仇，再大一些，上中学后，那个念头又变成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宗涟。

　　邓女士当时见她不回答，以为是她也挂旧情，就缠着凌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小时候在陈家玩的事情。凌翌和他们家小孙子同龄，长孙比他们大几岁，据邓女士说，他们家小孙子面对突然冲出来的野狗，还让凌翌先跑。

　　以至于当时陈家以为两个小孩很投缘，还有意无意制造相处机会。

　　凌翌怕宗涟吃醋，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压下去不谈。

　　宗涟听完后也有点唏嘘：“还是为了钱啊。”她支着下巴，“为了钱，就可以连兄弟情都不顾吗，他们不是同胞兄弟吗。”

　　她刚说完话，又忽得不动了，视线也躲躲闪闪的，看上去非常不正常。

　　凌翌也是仔细想了一下才明白宗涟在心虚什么。她说那些人为了钱连兄弟都不顾，但对凌翌的亲生父母而言，他们又何尝在乎在亲骨肉。

　　即使现在真相大白，过往的那些罪孽被一一曝光在阳光下洗清，凌翌曾经受到的那些伤害也早已成痂，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埋头继续加班。宗涟是嫌弃自己说错话，凌翌则纯粹是不想让宗涟自责。

　　又过了好一会儿，凌翌终于把这份报告写完。

　　这时候情绪也缓和地差不多了。

　　她敲敲屏幕，清脆的响声将宗涟的注意力拉过来。

　　“怎么了？”对方问。

　　“有件事想要跟你报备一下。”凌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把自己跟陈家的那些事跟宗涟说一遍，虽然小时候童言无忌，但是对方也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跟自己有些许瓜葛。

　　从前她有很多秘密不得不瞒着宗涟，秘密太多无法说出的体会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后来宗涟说跟她两清，两颗子弹换的不只是赵叔叔对她的恩情，也是换宗涟原谅她有口难言的秘密。

　　现在她不想再隐瞒宗涟什么。

　　然而宗涟听她说完，比起生气，表情更像是纠结。

　　“阿凌啊。”宗涟说，语气十分真诚，“我觉得比起他家人模狗样的小孙子，还是事业有成又爱家庭的长孙更配你。”

　　“……”

　　她就知道！

　　宗涟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正经。

　　不正经的本人在说完后也绷不住笑起来：“别这样看着我，阿凌。”她摆一摆手，“我相信你。”

　　“你刚才的话可不像是相信我。”凌翌木着脸。

　　“我相信你对我专一啊。”宗涟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笑眯眯的。见凌翌还是同一个表情，才终于正经一秒钟，“那你想让我怎么表态？”

　　她凑近屏幕，能看见凌翌只能看见她的眼睛。

　　宗涟跟着那双眼睛眨了一下，忽然说：“Madam，你是不是想要奖赏？”

　　“什么奖赏？”凌翌也看屏幕里的人，凑得太近，甚至好像能闻见宗涟身上刚洗过澡后的香味。

　　“打一棒子还要给一颗枣。既然Madam这么主动坦白，我就得赏罚分明。”不知道为什么，宗涟还刻意把声音放低，好像是在凌翌耳边耳语。

　　凌翌望向屏幕里的那双眼，那样熟悉，是她从小到大的憧憬。

　　她重新绷起侧脸，依稀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一片红色。

　　是当初在内地时，酒店房间中那扇由宗涟亲手拉上的窗帘的颜色。

　　她问：“你会奖励我什么？”

　　还有最后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