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落花能几醉》茯苓夏橙

88、存心搅局（做虫）

　　现在是夜半子时，刚刚敲过三更的梆鼓，本该是皇宫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可此时的宣和殿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周国的皇帝楚辉身着便服面无表情的坐在正上方的位置，在他左侧的台阶下面是十几位在宫里地位较高的宫妃。其中品级最高的兰贵妃林婷兰坐在最前面，这位在六宫之中地位最尊贵的女人虽然依旧是温婉端庄的样子，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注意到她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着丝帕在微微颤抖，眼光不再是温柔如水而是透着冰冷。已经被降为昭容的蒋娴湘坐在后面一排，高贵傲然的气势淡了很多。宣和殿大厅的中央，宁亲王楚瑄一脸坦然从容的站在那里。在他的旁边跪着一个侍卫，头低的很深，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而抖个不停。
　　除了当事人以外，被半夜突然叫到这宣和殿里的人全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没有从传信的宫人那里的到任何的只言片语，但是当大家看到等在宣和殿里的人时，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都在心里都在掂量揣度着皇帝的想法。
　　楚瑄虽然是皇子，但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封王建府出宫了。如今深夜出现在皇宫里，大家绝不会天真的以为是皇上的传召。在看坐在一旁角落里的礼乐司尚仪叶锦瑟，又联想到前不久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些说辞，都自以为聪明的明白的几分，然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等着看好戏的。不知道在宫里一向得宠快要横着走了的叶尚仪要如何应对这事态严峻的事情，还有一直手握后宫大权的兰贵妃要怎么自处。
　　其实皇帝震怒这些不安分的人倒不见得会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只不过是见不得别人过的比自己好盼着站在高处的人倒霉罢了。
　　虽然我在这宫里待的时间不长，和后宫里的人也没有太多的接触，可我那敏感纤细到惊人的直觉让我感觉到眼前这些看似柔弱美丽的后宫女人们的心思绝不会善良到哪里去。她们大概都巴不得因为这次的事情可以令皇帝龙颜大怒，把我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来，甚至直接除掉我更好。

　　楚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在座的人自然没有谁愿意当那只出头鸟，害怕一个不小心也许就成了炮灰，所以大殿里安静的有些压抑。因为我有伤在身，楚辉从风雅阁叫来了春梅和墨染在一旁服侍我。至于为什么来的不是小桃，完全是因为我没有掌握好出手的力度，敲得狠了些，现在还昏迷着呢。
　　我若无其事的一边悄声指使着春梅每次都换不同的点心递给我品尝一边饶有兴趣看着大殿里的每一个人，然后心情突大好。在几种点心上分别咬了一口之后，我还是觉得清爽的桂花莲子羹更适合在夜里食用。
　　楚辉朝在座的人扫视了一圈然后看着跪在地上那个侍卫问道：“今夜是你当值吗？”
　　“回皇上，是卑职今夜当值。”那个侍卫磕了个头后回答道。
　　“那你把今晚的事从头至尾详细的给朕说一遍。”
　　“是。卑职今夜负责皇宫北侧的巡夜，卑职带领着一队人巡查，可当走到已经荒废的后园附近时发现一处侧门竟然开了。这些门平时都是锁上的，于是卑职就带人上前一看究竟，结果发现一辆马车停在侧门外的不远处。
　　卑职觉得奇怪连忙到马车前查看，结果没想到从马车里走下来的人是宁亲王和叶尚仪。然后卑职询问殿下和叶尚仪为何会深夜出现在那里，结果叶尚仪……叶尚仪……” 说到这里时，那个侍卫抬眼向我这边看了一眼便吞吞吐吐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叶尚仪怎么了？”楚辉微微向前探身问道，其他人也都等着那个侍卫的回答。
　　那个侍卫的头又低了低，都快要趴在地上了。“回皇上，叶尚仪她说……说是她约了宁王殿下深夜后园相会。”
　　这句话一出，楚辉立刻皱起了眉头，那些宫妃也窃窃私语了起来。
　　坐在一角的我一手捧着盛有桂花莲子羹的白瓷碗一只手握着羹匙感叹，我突然觉得语言真的是一门很精妙的艺术。同样的一句话，由这个侍卫说出来，就多了一丝令人遐想的空间，连我都觉得如果我和楚瑄之间要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发生的话还真有些对不起那些半夜被扰了清梦的人。
　　正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我近些天来疏于运动以至于手不太灵活，手一滑，‘嘡啷’一声羹匙掉落在了地上。银质的羹匙掉在地上后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在气氛紧张的此刻显得异常突兀。于是，本来都遮掩着装作不经意的看向我这里的人全部都正大光明的看过来了，我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最有意思的是，那个跪在地上的侍卫被这个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就摊在了地上。
　　楚辉看向一脸无辜还有些懊恼的我，我跟没发生什么事一般将手里的碗交给春梅，然后才站起身对楚辉说道：“皇上，锦瑟一时疏忽掉落了羹匙惊扰了皇上和各位娘娘，请皇上责罚。”
　　就见楚辉微微摇了摇头，“锦瑟，你有伤在身快坐下。”
　　“谢皇上恩典。”我口中谢着恩，却已经先一步坐下了。虽说我是想做个恃宠而骄的样子给那些后宫的无聊女人们看，不过我是真的站不住了，右腿膝盖处开始隐隐作痛了。
　　“锦瑟，那个侍卫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楚辉见我坐下了于是便问道。
　　“句句属实。”现在这个时候，谁约的谁已经不重要了，而且叶玉峰还在楚瑄府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楚辉知道。
　　楚辉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继续问道：“天那么晚了你不在风雅阁休息，到偏僻的北园和瑄儿相见是为了何事？”
　　“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就约了宁王殿下见一面，叙叙旧，毕竟锦瑟曾经有幸得殿下的怜惜照料。不过没想到宫里的侍卫这么尽职尽责，连那么偏僻的北园都要领着人仔细探查。锦瑟恳请皇上定要好好的奖赏一下这位负责的侍卫长，更要看看是哪位统领大人教导出的这样忠君爱国的人才。”
　　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坐在大厅里的每一个都听得清楚。我这番无视礼法的话出了楚辉以外让那些等着看戏的人惊讶不已，表情各异。同时，兰贵妃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向我，脸上是莫测的笑容。

　　说起来我和楚瑄见面的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如今这种带了一些诡异的情况，究其原因是我在连着被人几次明着暗着算计了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既然大家都热衷于这种无聊的明争暗斗大半夜的精神旺盛的弄这些阴谋阳谋的东西，那么我也不介意无事变有事小事变大事，把皇宫里弄得鸡飞狗跳所有人不得安生了。不过我也不是盲目的任性瞎折腾，首先我已经确保了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我属于那种典型的变相仗势欺人型，就是虽然平时行为很嚣张看似百无禁忌，其实我已经留好了退路，保障自己最起码的利益。就比如说这次我之所以敢毫无顾忌的把我和楚瑄夜半相会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是因为我相信无论如何让楚辉都不会为难我。我承认我这种做法不够光明磊落，但是很多事实告诉我们有时候适当的迂回曲折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时我和楚瑄被几十个皇宫侍卫围在当中，鉴于楚瑄的身份那些侍卫不敢妄动，但也不可能当没事发生就敷衍过去。看着那个陷于进退两难之中的侍卫长，我好心的提点他道：“你也不必为难，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按规矩办，该抓抓该关关，不用手下留情看谁的面子。不过有一点儿我先说明，这夜风有些凉，握着身子大病初愈的还很虚弱，你带我去哪无所谓，能不能先去给我找一乘小轿啊。”
　　站在我旁边的楚瑄见那个侍卫长没反应，略微提高了声音喝道：“叶尚仪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还不快去准备软轿，叶尚仪身子弱，有了任何闪失是你可以承担的吗？”
　　“啊？是，卑职这就去办。”楚瑄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带着一种让人震慑的气势。虽然此刻我和楚瑄触犯了宫规，不过那个侍卫长还是命两个人去安排轿子了。
　　楚瑄见我一直看着他，便问道：“怎么了？锦瑟为何一直看着我。”
　　在楚辉的这四个皇子之中，楚瑞太过善良，楚珮缺乏霸气，而楚珺又太重感情。在刚刚的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楚瑄所散发出的那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突然觉得若是将来楚瑄继承了帝位，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皇帝。“三哥，我还真是低估你了，明知道还拉着我一起往陷阱里跳。”
　　“锦瑟不也是明知道事情蹊跷，但还是义无反顾。”说完楚瑄回身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件披风为我披上。
　　“我的义无反顾是因为不愿受制于人，既然戏台都已经搭好了，那么不搅和得惊天动地就显得太没天理了。”
　　我转身看向不远的暗处，轻轻的击了三下掌。下一刻，两名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面对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一旁的侍卫有些骚乱，可是当看清他们手里的牌子后都安静了下来。护龙卫，当今皇帝的专属暗卫，这些宫里的普通护卫大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如今相当于传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一个个都呆愣住了。
　　这两个人就是曾今在菩提寺门前保护过我的人，鉴于那次的事，回宫后楚辉就把他们两人赐给了我，从今以后就听我的调遣。我知道他们两人虽然听命于我，但是真正的主子还是楚辉，不过这些我都不计较，所以今天出门的时候也没有避讳他们，或者说以我的能力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尚仪有何吩咐？”其中一个叫夜七的护龙卫拱手问道。
　　“你们谁去告诉皇上，就说我突然想见见他的那些妃子了。”夜十二留下来保护我的安全，夜七转身离去了。
　　我没有理会楚瑄变得有些复杂的眼神，有对那个已经回过神儿来的侍卫长说道：“那个谁，不管因为什么，你这次要交好运了。待会见了皇上，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