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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那一年的江南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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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明白楚珮送来那‘紫凤明珠’是何用意,不过本着不能浪费好东西的原则,我让他们把花搬到了风雅阁二楼一间放书的雅室里。
这风雅阁当初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建的,不似一般的休憩玩乐之所,各项设施齐全的很,其中这间清新明快的雅室是我最喜爱的。
我拿起一卷描写地理地貌的书坐在榻上翻了起来,偶尔抬头时看到那两株菊花,你别说,是挺好看的。
午膳时,总管福康照例过来瞧了瞧,临离开时还说皇上晚膳在风雅阁这用。
这是我第二次和皇帝一起用膳了,不过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紧张。
简单精致的菜式摆在梨花木的桌子上,和上次一样,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我为皇帝斟满了酒,“皇上,请用。”
“听说昨天锦瑟去了宜湘宫?”
皇帝接过酒杯问道。
“是。”并不奇怪皇帝知道我的行踪,相反他不知道我才奇怪呢。
“下次去那里派人来和朕说一声。”
不问为什么去吗?还是已经知道了呢?“锦瑟知道了。”
“下个月初九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
“啊?”生辰?是叶玉兰的生辰吗?想要什么呢?
我以前的生日都是和老爸老妈和大哥在一起过的,我讨厌那些生日宴会那种虚假的东西,虽然我的过生日那天是圣诞节,很适合狂欢。
我的思绪有些飘远了,心里有些闷闷的,也许以后没有人为我过那个真正的生日了。
“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
看着皇帝有些担忧的看着我,连忙暗暗深吸一口气,掩下心里的莫落,“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情。皇上,锦瑟生辰的那天想回将军府,和爹爹一起过。”
虽然我不是叶玉兰,可这个身体是,父母都是挂念孩子的吧,那就替已经逝去的叶玉兰尽一份孝道吧。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好。”
…… ……
用过晚膳后,皇帝说想听我弹琴。
让人把琴取了过来,摆好,我坐于琴后,“皇上,想听什么呢?”
“都好。”
我想了想,记起前些时候和白怡清学过的一个曲子,调子婉转清丽,唱词优美,特别是那一丝烟雨朦胧的韵味,都让我喜欢极了。
轻轻挑起琴弦,拇指压住琴弦,尾指外挑,我随着调子浅吟低唱:
江南岸,云树半晴阴。帆去帆来天亦老,潮生潮落日还沉。南北别离心。
兴废事,千古一沾襟。山下孤烟渔市晓,柳边疏雨酒家深。行客莫登临。
江南草,如种复如描。深映落花莺舌乱,绿迷南浦客魂消。日日斗青袍。
风欲转,柔态不胜娇。远翠天涯经夜雨,冷痕沙上带昏潮。谁梦与兰苕。
江南水,江路转平沙。雨霁高烟收素练,风晴细浪吐寒花。迢递送星槎。
名利客,飘泊未还家。西塞山前渔唱远,洞庭波上雁行斜。征棹宿天涯。
江南燕,轻扬绣帘风。二月池塘新社过,六朝宫殿旧巢空。颉颃恣西东。
王谢宅,曾入绮堂中。烟径掠花飞远远,晓窗惊梦语匆匆。偏占杏园红。
…… ……
楚辉本来坐在那里悠闲的端着茶杯半眯着眼睛,可这琴声一起,楚辉就愣住了。
看着眼前奏琴的人竟然渐渐的恍惚了起来,这熟悉的曲调,婉转的唱词,一袭白衣,一张素琴,是谁立于那江南的烟雨之中……时光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仿佛看见了那些梦里都不会忘记的事和只能在梦里见到的人。
十九年前,年轻的帝王在刚刚即位一年,朝堂上也刚刚安稳。
桃花满天的四月,皇帝南巡,因为厌烦了一路上千篇一律的百官接驾,在快到江南的时候年轻的帝王决定微服下江南。
江南风景秀丽,气候怡人,年轻的帝王爱极了这一天的江南烟雨……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沈钩。圆缺几时休。
星汉迥,风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天上共悠悠。
江南酒,何处味偏浓。醉卧春风深巷里,晓寻香旆小桥东。竹叶满金锺。
檀板醉,人面粉生红。青杏黄梅朱阁上,鲥鱼苦笋玉盘中。酩酊任愁攻。
江南雪,轻素剪云端。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冷影褫清欢。
蟾玉迥,清夜好重看。谢女联诗衾翠幕,子猷乘兴泛平澜。空惜舞英残。
江南雨,风送满长川。碧瓦烟昏沈柳岸,红绡香润入梅天。飘洒正潇然。
朝与暮,长在楚峰前。寒夜愁敧金带枕,暮江深闭木兰船。烟浪远相连。
江南竹,清润绝纤埃。深径欲留双凤宿,□□偏映小桃开。风月影徘徊。
寒玉瘦,霜霰信相催。粉泪空流妆点在,羊车曾傍翠枝来。龙笛莫轻裁。
那一日,年轻的帝王偶然进了一家极其淡雅的酒肆,听了一曲婉转清丽的望江南,喝了一种叫‘桃花醉’的酒,遇见了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丽女子,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侠士。
三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美丽的女子独自经营着茶肆,而后这里成了年轻的帝王每日必到之地,只是每次见到的还有那个年轻侠士。
他与她湖上泛舟,静夜听雨,青梅煮酒,琴瑟和鸣。
他与她心意相通,举案齐眉,而年轻的侠士也成人之美,真心祝福,以知己相交。
年轻的帝王为美丽的女子在这烟雨江南一留就四月有余。
一封封催促皇帝京城的奏折让年轻的帝王左右为难,不能抛了那万里河山,可这女子她已不能放手了。可这样的随性自然的女子会愿意和她回京吗?而他又能承诺多少?
当得知了年轻帝王的身份时,美丽的女子没有惊讶,只有淡淡的哀伤,年轻的帝王承诺,一切有我,别担心。
女子笑着说她信,喜悦中,年轻的帝王没有注意到女子眼中藏起来的苦涩。
终于,年轻的帝王带着美丽的女子回了京城,同行的还有年轻的侠士。
女子进了宫,年轻的帝王专门为女子在皇宫建了一间山水明秀的楼阁。
女子没有任何封号,年轻的帝王要给的,可是女子说那不重要,只要你爱我就好了,唯一的。
在此后的时间里,年轻的帝王也真的实现了他的诺言,一切有他,别担心。
不久后,宫里的人都知道那个依山渭水的楼阁里住着一个人,什么人不太清楚,不过年轻的帝王从此未踏足过后宫。
日子平淡而幸福,却始终化不开女子那眉间一缕淡淡的忧愁。
年轻的帝王最近很忙,经常忙的几天都在御书房的暖阁里就寝,每次只能匆匆的见美丽的女子一面。
突然有一日,女子的贴身侍婢来见年轻的帝王,说主子有请,他只当是女子孤独寂寞了,就说完膳时候过去。
晚膳的时候,年轻的帝王踏进楼阁,只看见美丽的女子一人独坐窗前,并没有备好膳食。
最近太忙了,是他冷落疏忽了她。
年轻的帝王当她发脾气,刚想过去哄她,就见美丽的女子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隐约间竟有一丝震慑力。
“你怎么了?”
年轻的帝王走过去想握住女子的手,结果被躲开了。
“我想跟你说些事情。”
女子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让年轻的帝王一愣,“什么是事呀,这么严肃。”
“关于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
年青的帝王突然意思到他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初识时女子只说她是莫落世家的小姐,可是具体是哪个世家什么小姐他并不知晓。
“你认得这个吗?”
女子递过来一块玉佩,年轻的帝王有些疑惑的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暖玉,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一面是锦云绕凤金莲并开,一面是一株文心兰。
作为一国的帝君,他又怎么会不认得这个,特别那株兰花,他记得好像是……
“知道我是谁了吗?”
年轻的帝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
美丽的女子轻轻的笑了,可是那笑容很冷。
“我抛弃了尊贵的身份,和你回到京城,不是为了你把我金屋藏娇的。我不想和一群女人争得你的宠爱,虽然你一直做得很好,但是谁能保证以后呢,所以既然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舍弃了那么重要的东西,那么,如果你爱我,你就抛了那万里山河,和我一起归隐山林,云游天下,行吗?”
“我,这个……” 年轻帝王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了,因为女子的身份,也因为女子的话。
美丽的女子凄然一笑,“怎么,你舍不得吗?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考虑,在你想好了答案之前,就不要来见我了。”
美丽的女子站起身来,一甩衣袖,进了内室。
年轻的帝王步履轻浮的走出了楼阁,他现在需要冷静,所以没有注意到当他离去时女子走出内室看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
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年轻的帝王已经冷静了,他招来了女子的侍女问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他想知道女子昨日反常的原因。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只是前些时候湘妃娘娘和兰妃娘娘来过几回,每次和主子说说话就走了。”
女子的贴身侍女这样回答。
年轻的帝王放心了,他以为女子的突然冷漠是因为见了他的妃嫔变得不安而已。
晚上,他命御膳房做了很多女子爱吃的菜送到了楼阁,并带了前些时候进贡来的一对血玉镯子去了楼阁。
“你是来告诉我答案的吗?”女子问道。
年轻的帝王拿出镯子为女子戴上,轻轻环住她,“是,我知道你那天为什么反常了?”
女子微颤了一下,问,“为什么?”
“你见过湘妃和兰妃了是不是?她们的家族都是不可小视的力量,我现在还要依靠他们来稳固社稷。我知道你不安了,我答应你,等我坐稳了江山,我就把她们和那些后宫嫔妃都遣散出宫只留你一个。你放心,我只爱你一个,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坐拥这江山,可好?”
女子垂下眼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过了半晌,只说了句:“吃饭吧。”
年轻的帝王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高高兴兴的帮女子夹菜添汤,哪里知道那一次是他和女子吃的最后一顿饭。
吃过晚饭,年轻的帝王又陪女子说了会儿话,因为政务繁多就御书房了。
美丽的女子看着年轻帝王走远了的身影,说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一个白衣身影从里间转了出来,正是那个同帝王一起回京的年轻侠士。
年轻的侠士看着女子哀伤的面容,叹口气道:
“你决定了吗?就这样走吗?”
女子半晌没说话,末了说了一句:“他有放不下的东西,我又何苦为难他呢,知道他爱我就够了,只是,难为你了,原谅我的自私。”
年轻的侠士摇了摇头,“别这么说,我自愿的,我们走吧。”
夜半,整个皇宫里还在安睡之中,楼阁里却是灯火通明,下面跪了一群人,年轻的帝王拿着一封信痛苦不堪。
“楚辉:
既然你不能做出选择,那只好由我来选择了。我为你舍弃了那么多,而你却只能给我一个看不见抓不住的承诺。你舍弃不了你的万里山河,不能陪我云游天下归隐山林,所以我找了一个可以做得到的人。我走了,和白静竹一起,不要来找我,就当你弥补对我的亏欠好了。
兰馨亲笔。”
年轻的帝王把自己关在了那个女子曾住过的楼阁里三天,不见任何人。
三天以后,憔悴不堪的年轻帝王走出了那座风雅阁,仿佛无事一般的处理政务,只是更忙碌了,还是照常每三年的遴选一次秀女,但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从那以后再没有一个子嗣。
帝王一直不立后,只是在立太子时,追封了太子已经去世的母妃淑妃为端敏靖康孝纯皇后,彻底堵住一帮奏请皇储之位应立嫡不立长的大臣们的嘴。
后宫没有皇后,两个母族势力极大的贵妃相互制衡,只要不过分,皇帝向来不过问后宫之事,后宫成了单纯制衡朝堂的手段。
空闲的时候,帝王总爱留在那座阁楼里看书。宫里新近的人自是不知那一段隐情,只知道他们的帝王特别喜爱那座叫风雅阁的楼阁。
在每年美丽的女子离去的那一天,帝王总要一个人在那个风雅阁里没有节制的喝着‘桃花醉’。每次大醉以后,嘴里喊着念着那个只有在梦里才敢喊的名字——兰儿。
我一曲弹过后抬起头,看见帝王直直的看着我,又不像看着我,倒像是透过我看着什么人。
“皇上。”站在皇帝身旁的总管福康轻轻的唤了声,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你弹琴的指法和上次不太一样?”皇帝的表情有些疑惑。
“是锦瑟在礼乐司的时候和琴师静兰学的。”
“静兰吗?既然你喜欢静兰,那让他白天来风雅阁陪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闷了。”
“锦瑟谢皇上恩典。”
谢了恩我有些苦恼的想,可以让静兰正大光明的出入风雅阁是件好事,可问题是现在的静兰不是我认识的静兰呀。
可能是看我皱着眉头发呆,皇帝以为我是想要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开口,就笑着说道:“还想要什么,如果朕没有时间,就跟福康说。”
我愣愣的看着皇帝,他温柔的笑意里都是疼爱和怜惜,于是我迷惑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