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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品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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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礼乐司,晓琴正等在门口,见我从车辇上下来,连忙迎了上来。
“小姐面见圣上可还顺利?今个天气热,奴婢已备下了酸梅茶。”
“圣上是个温和的人,一切还好。”我边说着边用扇子遮着日头进了礼乐司的大门。
穿过前院,刚一转过花园,远远的就看见白怡清一身素白的站在他的小院门前。待我走近了,他嘴角含着笑,一抬握在手里的折扇,拦在了我面前。
我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静兰在等我么?”
他点了一下头,“正是,望小姐赏光,到院中一叙。”
我欣然同意,让晓琴和晓画先回去,她俩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了,然后我跟着白怡清进了他的院子。
院中树下的一方荫凉处,小几上几样精致的茶点和茶具红泥小炉。我挑了一张靠近树木的竹椅坐下,白怡清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的那两个小丫鬟似乎不愿意你与我走到太近?”白怡清手里执扇看着我,一抹笑容始终噙在嘴角,但眼里却清冷一片。
“她们不是我的丫鬟。”我浅浅一笑,冷声道:“她们是楚瑄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听说你在宁王府时,宁王待你极为宽厚,可如今这话听起来,怨怼之意颇多呀。”白怡清表示疑惑。
我把扇子压住手里,看着他道:“待我宽厚之人会为了利益把我送进这是非之地么?”
“你不信任宁王。”白怡清用扇子点了下小几,带着探究的神情道:“该不是因为进宫一事,破坏小姐的什么谋划,小姐不是刚见过了叶将军么?”
我握紧了扇柄,这个人的很危险,可无奈的是我对他毫无办法。
“小姐在想什么?”白怡清将扇子放在一边,伸手将砂铫提起,淋罐淋杯,再将砂铫放在炉上。
“你说过你会帮我。”我再次向他确认他说过的话。
白怡清听后头也没抬的说对,然后取了些茶叶,倒在一张洁白的棉纸上,分别粗细,把最粗的放在罐底和滴嘴处,再将细末放在中层,又再将粗叶放在上面。等到水二次沸腾后,他提铫揭开茶壶盖,将滚汤环壶口,缘壶边冲入,顿时茶香四溢。
“你很擅长煮茶?”沉默片刻后我开口道。
“兴趣而已。”白怡清倒了杯茶递给我,“而兴趣是人生的消遣。”
我接过来浅杯细饮,直觉香溢齿颊,甘泽润喉,连带着心情也舒缓了一些。
“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所以不希望别人来可以安排我的生活。”我直视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白怡清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慢慢的放下杯子,抬眼凝视着我:“我会帮你,无论你想要做什么。这是我曾经对一个人许下的承诺,我会遵守约定。”
那样清亮如秋月的眼睛,却总是藏着深不可测的玄机,我用手指抚着杯沿,错开他深沉不见底的双眸。
“你的眼睛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可我却想不起那人是谁了。”
白怡清把玩着折扇,低低的笑了起来,极淡的说了一句:“是么?”
见他态度敷衍,我也没有再往下说。
“今日去面圣,可还顺利?”白怡清正了正神色问道。
“大体还好,只是我觉得圣上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斟酌了许久,我还是把心底的疑惑跟他说了。
白怡清敛了笑意:“怎么奇怪了?”
“圣上待我极为和蔼,但他看着我的时候,那神情隐隐透着悲伤,好像很难过。”福康初见我时那一闪而过的诧异和皇帝对我莫名的亲切态度,都让我很难忽略。我所顾虑的是皇帝和康福是否见过叶玉兰的画像,会不会连累了叶文,这些猜测让我非常不安。
“你跟我这些话,我可否当做是你信任我的表现?”
白怡清的眼中带着一点夹杂不清的意味,我看不真切。他所说信任我想了又想,没有答案,只好沉默以对。
白怡清神情淡然,透过树叶光影斜斜的映照在雪白的衣衫上,好看的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锦瑟,遵从自己的心意,做你想做的事,完全之策固然很好,但事事多变,难有完全。在宫里,也无需太多顾虑,一切有我,我会护你周全。”
沉静温润的嗓音,让人听了安心,不自觉的想要去相信。我望着院中那一片明媚阳光,心里暗叹,我可以去信任这个人么。
是夜,星光满天,我一个人静坐窗前,没有点烛火。都说人生如戏,我想大概就是指我现在的情况了。周围有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而我,终是无法安于一隅,若如此,那就索性在这喧嚣的尘世间看一场繁华起落。
见了皇帝后,我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先在礼乐司里挑选乐师、歌姬、舞姬,还要把服饰图样送去尚衣局,让他们赶制舞衣。这期间福康总管来过一趟,说皇帝担心我不熟悉宫里的规矩,多有不便,所以赐了一面可以随意进出各宫的金牌给我,还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他。见皇帝如此照顾我,心中的那抹疑惑更深,但还是收下了那金牌。白怡清知道后没多说什么,只告诉我不要轻易拿出来用,还有要随身带着。
这几天我都和白怡清在一起练习曲乐,他的琴艺高超,指法行云流水,十分好看。他在人前很少与我说话,即使一同修改曲谱的时候也是一副淡漠的神情,除了必要时便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好几次我揣摩舞步时,不经意间见他静静的坐在乐坊的一角,整个人如天山白雪般的清冷寂然。
繁花似锦轻风扶柳,假山翠竹错落有致,这个时辰本该在礼乐司练习歌舞的我,却站在御花园中。面前的两个身份尊贵的女子,一个端庄婉约,一个美丽高贵,两人看似姐妹般亲近和睦,但暗中涌动的是不安的危险气氛。
今天早起我刚到乐坊的门口,一个宫女叫住了我,说兰贵妃有话,请我到香兰宫为她抚琴一曲。
兰贵妃是楚瑄的母妃,还照顾过年幼时的楚珺,因为后位空缺,所以兰贵妃在宫里的地位甚高。我与她素不相识,才刚进宫不久,她怎么会召见我呢。听琴不过是个说与人听的幌子,有心不去,可我在宫里人微位低,实在不易树敌。可若去,万一有事我该怎么自保。正犹豫间,就见白怡清手里执扇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朝我微微的点了点头。我让晓画留在乐坊,只带了晓琴跟着那名宫女前往香兰宫。
这内院我只上次见皇帝时来过一次,一路无话,路过御花园时,迎面来了一行人,最前面的女子衣衫华美,在她身边的竟是许久不见的赵灵。
见此情形,我猜那女子定然身份不低,我与赵灵素来不睦,还是避开的好。我停住脚步,想往回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为我带路的那个宫女上前施礼:“奴婢春桃见过湘贵妃,见过安王妃。”
湘贵妃是当朝左相蒋林的长女,也是安王楚珮的母妃,在这宫里唯一可以与兰贵妃平起平坐的女人。
我尽量低着头,跟在春桃后面福了一福。
“春桃,你后面跟着的是什么人?似乎不是香兰宫的。”湘贵妃问道。
“回湘贵妃,她是礼乐司的琴师,刚进宫不久,兰妃娘娘召她去抚琴。”春桃恭谨的回道。
“礼乐司的乐师,可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赵灵说着走至我身边,我见再也躲不过去,偏过头对她施施然一笑:“灵王妃安好”。
赵灵先是一愣,之后恨恨的道:“原来是你。”
后面的湘贵妃看向赵灵:“灵儿,你认得她?”
赵灵冷笑了一声:“母妃,您不知道,这琴师名叫锦瑟,原是京城里锦玉阁的花魁,先是进了安王府,后又进了宁王府,听说还和五殿下关系匪浅。现如今不知又用了什么妖媚手段竟然进宫做了乐师。”
“想想自己的身份,谨慎要说话,她不过一介奴婢,你不嫌自降身价么?”湘贵妃说着然后自己走了过来,“你就是皇上召进宫来能弹奏‘高山流水’的锦瑟?我倒想看看是怎样的人,值得有人这样费心”
湘贵妃说话的声音不高,但那话让人听着心里发凉。但碍于身份,我只得抬起头对湘贵妃浅笑回道:“锦瑟见过贵妃娘娘。”
当我抬起头的那一瞬,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只见湘贵妃的面色极冷,眼里如同腊月冰雪,寒气逼人。
“来人,把这个锦瑟带回宜湘宫。”湘贵妃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
我听着一皱眉,带回宜湘宫,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情,看着湘贵妃那个骇人的神色,直接把我生吃也说不定。
赵灵这回倒是得意了,一脸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我看着几个上前要来抓我的宫女内侍,不由的又向后退了一步,“敢问娘娘为何要将锦瑟带回去,锦瑟是奉旨进宫为圣上寿辰献艺的。”
我一时想不出脱身的办法,不明白为何这位湘贵妃一见我如同见到仇人般。
“你这是搬出皇上来吓唬本宫么?你只是一个小小乐师,难道皇上会为了你还问我的罪不成?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湘贵妃眼中的寒意更甚,手里的帕子似乎都要被扯碎了。
我心里默然,她说的没错,若我今天真的出事,皇帝也不会因为我去和自己的妃子计较什么。想到这里,手指一转,藏在衣袖里的指刀已夹于食指和中指之间。虽然我不认为暴力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可非常时期保命要紧,但愿这几个内侍没人练过葵花宝典。
见此情形春桃神色大变,连忙跪在地上道:“娘娘,锦瑟是兰妃娘娘请去香兰宫的人,而且出身宁王府,您就这样强行带走似乎不妥吧。”
“别以为你是兰贵妃的近婢,就自不量力,在这里哪里有你这奴婢说话的份。”赵灵过来扬手给了春桃一巴掌,打得春桃身子一歪,然后她回头恶狠狠的瞪着我,又扬起了手:“次次有人护着你,我倒要看看,这回谁敢替你出头。”
我弯了弯嘴角,现在这个距离我可以轻易制住赵灵,他是安王正妃,湘贵妃应该会顾虑她的安危。想到这里我刚要伸手,这时晓琴一下把我拉至身后,避开了赵灵挥过来的巴掌。
“小姐放心,晓画已经送消息给王爷了。”
赵灵见一巴掌打空了,这下气急,一指旁边的宫人:“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干什么?还快去把这个锦瑟给带走,还有这个以下犯上的奴婢,也一起带走。”
这边正吵闹着,忽然一行人从御花园的花丛后转了过来。十几名宫人簇拥着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华服美饰,那排场比湘贵妃还要大。春桃见后抹了一把眼泪,起身迎过去,一下子跪扑在那女子裙下。
“兰妃娘娘,奴婢没用,没能办好您交代的事,还冲撞了湘妃娘娘。”
这时湘贵妃也瞧见了来人,她向那些准备抓我的人一摆手,面上狠砺瞬间换上和颜悦色。赵灵不甘心的咬咬牙,瞪着我小声道:“你别得意,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