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已深深》漠漠水中葵

2、弱毒桑

　　“带她下去洗澡，找套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了。”他坐到八仙桌旁，随手唤了一名就近的婢女。
　　婢女低头应着去拉扯她，被她弓着背敏捷地躲过。婢女吓了一跳，求救地望着他。
　　他挥手撤了婢女，捋起袖子，带她站到热气腾腾的澡盆前。
　　他伸手拿过她在手上的玉，捻过一条红绳穿了替她挂到颈上，轻轻地帮她脱了浅红的衣。热气蒸腾下红衣居然腾起一片剧毒的红雾，不知是先时有意而为还是因着者是她不知不觉间浸透了剧毒。
　　她自发地光着身子爬进了木桶，黑头发漫出来铺了一地。他手拢过她粘到面上的长发，手指划过的地方在左边额角处有一颗醒目的红痣。
　　这即是所谓的毒眼，是养就她的晏家十年复一日，从出生起便将她关在古盅中灌以剧毒的证据。
　　十年残忍，一朝养成她。她不必懂这些，她只是作为晏家叛乱和大灾来临时的秘密武器而已，她要做的只是保护这个家而已。
　　她的身子很美，月白的颜色，纤细的骨架，只是身量尚小，幼小的体型扁平地像一片叶，胸部腰部齐平在同一平面。

　　她并不羞涩害臊，玉玩腻了，由着它垂在自己的胸口前，手臂圈住膝盖呆呆地坐在热水里。只是当他手伸进热水触到她光滑的皮肤时，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口中清晰地念道，“谙……”
　　迟疑了好久才发现她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什么事？”
　　她摇头，晃起了一桶子美丽的黑头发，“谙……谙……”
　　他看着她黑头发贴紧往下曲线优美的背，掬起一丛水从她头顶放落，从鼻尖落进发隙，轻答：什么事？
　　“好苦。”她念叨着，舌轻轻舔舐嘴角边落下的水珠，姿色平乏的小脸蛋上落下一串泪。
　　他凝神去看，水渐渐转为浅红色，和她脱下的衣服一样。她就是晏家古盅十年养就的怪物，天下闻之丧胆的剧毒之物。

　　她换了家常的青色衣服，披散着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白皙的小手随手便抓了水晶缸里的一只苹果。
　　“苦。”
　　他接过来也咬了一口，是甜的。
　　“……好苦啊……”她两手圈上他拿着苹果的手，低头闭上眼又咬了一口。“苦……”
　　是毒，是她身上遍布的毒让她觉得入口的所有皆是苦的。
　　“去见师兄吧。”
　　“……师……兄？”
　　“谙……？”
　　“我是你的师叔。”
　　“师叔……谙是师叔……”她抬头笑了。

　　“君师兄。”
　　“我听师父说了。”君莫见是个憨厚忠诚的汉子，“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八弟子，排在她七师姐涓涓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
　　“……深……对吗？谙？”她抬头看他，小手轻轻攥住他的衣角，眼神竟带了一丝希望被肯定的期许。
　　“对。你叫深，跟师傅和我同姓，东方深。”
　　君莫见低头细细端详东方深平淡无奇的小脸，看见她颈上勾着的赤玉，面色一变，“师弟？这？”
　　“师父送的。”
　　君莫见豪放地笑两声，大掌拍拍她细弱的肩胛骨，“承蒙师父这么看得起我君莫见！”
　　“那深儿的日常修行就交给师兄了。”未加迟疑，亲昵的化音就掷地有声地加上去。她笑，“深儿，深儿。”
　　“涓涓，你躲在门后面作甚？快来见见你八师妹！”
　　涓涓凑出来一张甜美的小脸，怯怯地看着师叔，“她是怪物！师叔说的！”
　　“不得放肆！”君莫见大声呵斥道。
　　“我是怪物。”她绕来绕去的念着这句话，这句话她从他那里听过也从很多人那里听过，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她无力反抗。他叫她怪物，但他不怕她，甚至敢触摸她，她喜，于是对他笑。“怪物……我们做好朋友吧……”她知道这个词语的含义，七师姐长得好漂亮，做了好朋友这样就可以和漂亮的七师姐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睡……
　　她朝七师妹的方向微微伸出手。
　　“我不要和怪物当好朋友！”七师妹留下一串话跑开了。
　　“不要理她，涓涓就是这么个性格，待你跟她熟了便好了。”
　　“……涓涓……七师姐……”他看她钝钝地反应着每个词语并记住。
　　“三师弟，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我会向大家宣布新收了深儿为徒。”
　　“那我先带她回去了。”手轻轻地撩过一头长得惊人的乌发，“这头发实在是不像话，回去给她绞了吧。”

　　“谙……七师姐……不喜欢我吗？”她的话开始多起来了。
　　“…… ……”拿起剪刀对准一缕头发绞到齐肩的长度，习武的女孩子头发比一般女子短，但他刻意剪得短一点，头发也是储存她毒性的一部分。“没错，她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做好朋友。”
　　“……是因为我是怪物吗？”
　　“…… ……”一半的头发已经被他利落地绞断，落在地上的大堆头发断尾处微微冒出浅红的毒。他本该答是，看着铜镜里她偶尔流露的一点小女孩的气性，渐渐心软了。“不是……因为涓涓不曾和深儿说话，有点怕生。”
　　“真的？”她转过脸来，完全像个孩子。“那深儿明天可以和七师姐做好朋友了吗？”
　　撩起剩下的头发绞到齐平，他顿了顿，微微一笑，“或许等你和涓涓再熟一点了再做好朋友。”
　　“要等多久？”
　　“等涓涓对你笑了。”轻轻将她的头发略抖，抖去没剪净的断发。“好了，现在睡觉去吧。”
　　她的眼神一下变得极为恐惧，似乎对睡觉有着奇怪的惧意。
　　看着她捂住额角的动作他才醒悟，每日睡前即是晏家对她用毒之时吧。
　　“不会有人对你做什么的。深儿可以睡觉了。”他轻轻扫走断发拢成一堆装走。
　　朱漆的门轻轻地关上，门外的影望了一下天便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