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三观不合》逐光设梦

63、番外二

　　程晏私自建立私军那年，许书书与她太傅有过一番对话。

　　那时私军的处理已经接近尾声，一日午后，太傅正在书房看书，她忍不住趁着这大好时机，前去求问。

　　“太傅，我还是不明白，虽说陛下另建军队容易寒其他臣子的心，但若按照陛下的最初意图，让王爷在封地养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许书书想不明白。

　　张子安抬头，看着面前女子露出“我好奇但我想不出来”的苦恼神情，无外乎弯起嘴角，惹得她以为自己被嘲笑了。

　　不懂就问没什么丢人的，但太傅一言不合就嘲笑就显得不对了，许书书愤然准备和太傅将道理。

　　下一刻，张子安开口解释了。

　　“自古帝王之位人人垂涎，王爷若是有不臣之心也不足为奇，凡事应当提防一些，免得日后突然生变，措手不及。”

　　这明显是不信任程平啊，老狐狸连人家兄友弟恭都开始怀疑了，许书书忍着笑，想了想，问：“……你这么对陛下说了？”

　　太傅诚实地点了点头。

　　许书书一时无言，她想曾经她也一心提防，唯恐程平夺了程晏的太子之位，可自娘娘和翠枳去后，这种想法便荡然无存了。

　　陛下已经为程晏铺好了路，何况程平那个小孩子她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是总预感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时至今日，她依然愿意偏于感情。

　　“那陛下怎么说？”
　　依她对程晏的了解，这个小孩子当时一定生气了——程晏从小就护短。

　　张子安沉默了一下，过了许久，他才说话。

　　“当时陛下坚定地告诉我，王爷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说我和王爷都是他很亲近的人，他不希望我怀疑王爷。”

　　许书书：“……”
　　对哦，程晏虽然护短，但是向来尊重张子安，也不敢和自家太傅叫板。

　　啧，小孩子真难。

　　“但是——”张子安默了一下，回眸望向许书书。

　　太傅大人的眸子清洌洌的，转眸看人时墨瞳偏近于眼尾，在眼尾处叠出几层流波。

　　太傅真好看！许书书弯了眉眼，在心中夸赞了一声，接后问道：“奇也怪哉，太傅竟然不问问陛下建军队的原因！”

　　见许书书弯了眼角，张子安愣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想明白这人为何而笑，虽然轻蹙着眉，但是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太傅叹了一声。

　　“书书——”他首先纠正，“陛下此举不算建立军队，只能说在外养了支自己的私军。”

　　许书书愕然，并不明白两者差别。

　　张子安继续解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说这支军队再怎么折腾也是陛下的，但若论律文，陛下不能这样做！”

　　“凡朝中军队，都登记在册，每一个将领士兵的名字，都明明白白。这不但便于军中的管理，而且也相当于朝廷承认了他们的身份，今后俸禄用度，都在户部记载明细。”

　　张子安难得慢慢讲这些朝堂之事，许书书听得格外仔细。

　　“所以陛下建这支军队，不附和朝中律文？”她问。

　　张子安点了点头。

　　“这支私军，朝廷没有记载到册，户部便没有理由拨款发俸，一切银两用度都要陛下自己解决。”

　　许书书眨了眨眼睛，思绪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那若王爷替陛下养着这群私兵，这笔费用算在王爷那里行不行？反正王爷在封地也是有分外的营生的……”

　　——程平在封地上，就是天高皇帝远的状态，封地上的开支用度都在他的掌管范围内。如果用收得的一小部分银两去养一支私兵，不是难事。

　　这话甫一说完，太傅望着许书书的眸光带上了无奈又纵容。

　　他轻轻叹道：“书书不懂朝中事啊——”

　　许书书觉得受到了鄙视。
　　在她的印象中，太傅大人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感概过了。

　　兴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悲愤，张子安反过来揉了揉她的头，以示安慰。

　　“书书想的其实也有点道理，但是天底下纸能包火的事又有多少？就如同我得到消息王爷私下养兵一样，朝中不少大臣自然也有眼线，他们不知道陛下的用意，自然也如我先前所想，认为王爷图谋不轨。”

　　……许书书认同张子安的说法。

　　“倘若到了那时，群臣上奏，陛下该拿王爷如何呢？陛下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许书书也明了了，她突然意识到，张子安真的是一位很好的臣子。

　　程平虽说是私下为陛下养兵，可是这支军队若没有记录到陛下的名下，在世人眼中就是王爷的私兵。尚且不谈这件事情闹到朝堂上，陛下和王爷该如何自处，就算没有被发现，王爷在封地管着这群私兵，日夜训练，时日短还好说，若是时日长了，恐怕不管是程晏还是程平，心中都会有些不舒服。

　　——毕竟自己的东西在别人手上，谁又能坦然自若呢？

　　两个小孩子还太小，无法预料这个举动会不会影响兄友弟恭。

　　太傅只是防患于未然。

　　许书书一边惊叹于他缜密的思路，一边竟生出悲凉。

　　她不明白这人平日里是怎样忧思忧虑，以至于如今的谋事悠远，算无遗漏。

　　张子安应该也……很累吧？

　　“好在陛下听劝，收了这个念头，”许书书轻声感叹，想到什么，忽然问，“太傅，我单纯好奇啊，若陛下不听你的，你打算如何啊？”

　　这一问，让太傅也有了些感慨与失神，但他很快稳了心绪，认真回答：

　　“陛下如今年幼，诸多事情都考虑不周全，我身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若他坚持己见，我也一定会劝他收了这个念头！”

　　面容言语，是一个掌握实权的朝臣该有的从容与坚定。

　　许书书默然，好半晌道：“对对对，太傅大人，你对我就不要这么义正言辞地说话了——你直接说你不会让这两个孩子胡闹就行了！”

　　这么说也是，太傅想了想，还真点了下头。

　　许书书看着面前之人，突然被太傅这认真的可爱姿态乐到了，她弯起嘴角，不再打扰太傅看书，走了出去。

　　她想：这或许便是太傅的为政之道吧，深思熟虑，为君谋划深远，艰险不论。

　　太傅，真是好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