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揽明月》飞花满袖

64、怜幼惜微 射箭赌马（下）

　　忽然，有个人跃上了她的马背，一手将即将滑落的她拦腰捞起，另一手接过缰绳紧紧拽住奔马。她虽然睁不开眼，但也感觉到背心的温度和他有力的双臂，□□的马跑得越来越慢，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人群中都是“哦……”地一声长叹，随即是一阵鼓掌。

　　“你没事吧。”等阮萌睁开眼睛，许青天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牵着缰绳，将马带到场边。

　　阮萌眼睛被沙子吹得红红的，摇了摇头，想要下马，脚腕处却一阵剧痛，不禁低头去看。

　　许青天顺着她的目光，也瞧见了卡在马镫里的脚。还未等阮萌反应过来，许青天已经伸手解开了她的靴子，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脚从镂空处褪了出来。

　　阮萌脸上一红，“青天大哥，我自己来。”

　　没等她说完，许青天已经双手将她抄起，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放在场边一张席子上，扶着她慢慢坐下。

　　围观比赛的人有下注辰王赢的大声叫起来：“辰王快上啊，接着打啊……”

　　“哎呦呦不好了，唐小侯爷要进球了……”

　　阮萌的脚被许青天拿在手上，脸红到了耳根，“青天大哥……你别管我了，先去打球吧。”

　　许青天却似未闻，除下她脚上的袜子，察看她的脚踝，低低说了一句：“还好，只是扭伤了。”他将她的脚抵在自己掌心，忽然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阮萌：“明月……别怕……”

　　阮萌一怔，自从许青天找到真正的阮明月后，便没有再叫过她“明月。”

　　许青天仿佛发现自己说错一般，眼神一敛，一手扶住她小腿肚，另一手顶着她足掌心手上发力。

　　“哎……“阮萌只叫得半声，那疼痛稍纵即逝，“卡啦”一下她的脚踝复位到了原处。她踮了踮脚，又转了几下，果然再无半分痛感。“这就好了？”她一呆。

　　许青天忍不住轻轻一笑，道：“好了。”又帮她把袜子套了起来。

　　这时候，场上一阵喝彩，周围又叫好的，又叫骂的。

　　原来，唐棣趁着许青天不在，对手防守混乱，单骑直插门前，轮杆重击，一记远射，隔了大半个场子，将球准准地打入了对方球门。

　　四下里，赌他赢的人赞他机敏，赌他输的人骂他无耻。不管怎样，只听铜锣一阵响，三炷香燃尽，比赛正式结束，比分停在了九比九，正好平局。

　　阮萌十分歉疚，道：“青天大哥，都是为了我，本来你能赢的。”

　　许青天爽朗一笑：“我一个人的输赢有什么要紧，本来就是为了帮巴东百姓。”

　　周围看球的人吵吵闹闹还议论个不停，有人说辰王看见美女就忘了打球，有人替他辩解说他是为了救人，不是因为美人。

　　阮萌走到晋王妃那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晋王妃连连点头，当即又转述给了晋王。

　　过了一会儿晋王正式宣布比赛结果：“本次比赛，双方平局。下注平局者，一赔二，凭签兑换；下注唐小侯爷队或辰王队者，赌注交付巴东抗疫。”

　　球场四下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料到是平局，赌输的人占了大多数，闻言都不免一阵失望。只听晋王又道：“但本次赌马，所有赌输的人可以凭签，去“萌物阁”兑换“金不换”产品一件，以感谢诸位对巴东的解囊相助。”

　　众人一听可以领一件“萌物阁”的东西，纷纷又觉得多少有了安慰，随即又喜笑颜开，还有人高声问什么时候再开下一场？

　　这时候，忽然闻鸣锣开道声，人群向四下散开，黄色的盖伞下，圣主坐着步撵，徐徐而来。晋王和王妃及一众命妇，许青天，唐棣等都纷纷行礼，地上跪了一大堆人。

　　圣主让众人起身，对晋王道：“难得你病才好，又忙着出面解决巴东的事。这赌球的主意不错，可以解燃眉之急。只是此事偶尔为之则罢，不可长久，百姓们小赌怡情，大赌则害国。”。

　　晋王道：“父皇教训的很是，孩儿铭记在心。儿臣想在离京前，能多替父皇分忧。”

　　圣主见百姓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心中也颇为欢喜，道：“既然大家都慷慨解囊了，那今日所得善款，无论多寡，都再添上一倍，我从私库里出。”

　　晋王闻言，当即带头向圣主谢恩：“圣主体念百姓，天下幸甚。”

　　他见庵罗辰和一干柔然士兵也在场，道：“难得你也为此事尽心，以后汉漠一家，亲如兄弟。朝野内外不可再贬称柔然。” 众人听了，心中暗笑，中原百姓惯称柔然为“虫子”，只是此事不方便放在台面上讲，是以圣主有此一说。

　　“琪琪也生的十分乖巧，有母仪之风，改日朕必当亲自许婚。”众人听见这句话都神色一凛。庵罗辰的欢喜自不必说，琪琪才五岁，哪里看得出有母仪之风，圣主的意思无非是：无论将来谁是皇太孙，你的女儿总是要作皇太孙妃的。

　　庵罗辰暗暗瞥了一眼唐棣，只见唐棣微微含笑，朝他点了点头。原来他身为柔然太子，久不回国，心中有些不放心，但唐棣却一直劝他留京观望，如今，得了圣主这句话，当真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可以放心回去了。

　　晋王也暗中将目光投向唐棣，意在询问，是否此时自己应当替自己的儿子阿俨求亲。唐棣拉开扇子遮住大半张脸，却微微朝着他摇了摇头。

　　赛毕，晋王在城外幽篁馆设宴酬谢参与马球赛的诸人，圣主兴致不错，与诸人同席也喝了几杯。席间不免提到巴东的疫情。

　　许青天道：“李继宗神医抵达巴东已有十日，飞鸽传书回来，说疫情虽急，但已有解救之法。以青蒿煮汁，十得九愈。只是……”

　　圣主道：“你接着说。”

　　许青天道：“巴东蛮荒之地，虽多草药却不得炼制之法；渝州多青蒿，然牛马运送，费粮费时，运一车青蒿，倒还要准备十车口粮供牛马来回。就算朝廷捐资十万，送到巴东的青蒿却不及百分之一。蚊蝇传播迅疾，而草药运送迟缓，如此一来，难免救援不及，百姓相继病亡……”

　　阮萌与李继宗上次在洛阳重逢，两人便讨论过青蒿提炼之法。此时听说疫情严重，便不敢藏拙，当即道：“我曾与李神医研究过青蒿提炼之法，若能在渝州精炼药粉，送入巴东，或可事半功倍。”

　　圣主向着阮萌点点头道：“圣后一直对你赞不绝口，没想到你舍身护我妻，施药救我儿，又肯出力出资救助百姓，当真无愧她的厚爱。”他略一思索道：“青蒿精炼之事，便交于你了。研制所需器物，尽管向工部支取。另外我朝盐铁专营，海盐铜铁等物多有管制，我赐你一块铁卷，一应所需，尽你取用。”

　　阮萌知事关重大，并不推辞，当即谢过圣主。

　　这时候，宫里一个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圣主瞧他行色慌张，十分不快：“有什么事？”
　　太监跪在地上，瞧晋王，辰王等站了一圈，犹豫着不敢说。

　　“快说。”

　　“圣后趁着陛下出宫，突然提审宫女嫏嬛，她……认了在酒中下毒，毒害王侯……圣后已将她杖毙了！”

　　“她怎敢！”圣主豁然站起，一拍扶手，那扶手应声而碎。

　　太监俯首在地上，道：“这宫女也太大胆了。”

　　圣主道：“我说珈蓝！她怎敢杀了我的人？什么投毒？什么认罪？她与王子有何仇怨？珈蓝的手段我如何不知：还不是屈打成招？！”

　　晋王和许青天听到圣主气得直呼母亲的名字，顿时跪了下来，“求父皇息怒。”

　　圣主哪里再理他们，抛开步撵，拉了一匹马就飞身而上，就要飞奔回宫。

　　许青天知道自己父亲一气之下，不知道要作出什么事情来，只想先让他冷静一下，忙上前拉住缰绳：“父皇身份尊贵，骑马太危险了，还是儿子送您回去吧。”

　　阮明月却在一旁对许青天道：“陛下万乘之尊，富有四海，却连自己喜欢的一个女人也保不住，作皇帝还有什么乐趣？这要换了我，也一定生气。”

　　阮明月声音不大，又没什么身份，这话听起来，不过像一个普通百姓的寻常议论。

　　许青天对阮明月向来温柔，从来不说半句重话，此时听见她不但不劝阻，反而火上浇油，不由得忿然看了她一眼。

　　圣主却恰恰听得清楚，心里气血翻腾，隐隐觉得每个字都说在他心坎上。他心想：寻常官员都允许有个一妻二妾，更不用说王公大臣，自己后宫虚悬多年，皆是因为当初向贺若一族借兵，更与贺若珈蓝许下誓言，绝无二心。多年来，自己重诺守信，后宫不设妃嫔，也算对得起她。谁知她竟然越发嚣张，竟然连他偶尔宠幸的宫女也要借机除掉。自己在圣后面前毫无地位不说，在百姓眼里更加是一副惧内的样子。

　　他越想越是生气，一鞭子抽到许青天的手上：“滚！你也敢拦我。贺若珈蓝只道朕怕了她，今天朕非要教她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天下之主。” 随即一拉缰绳，腿肚一夹，纵马往皇宫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