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雨幕微寒

51、第 51 章

　　围住孟少姜的突厥骑兵见孟少姜神色焦急地朝他们后方大喊，纷纷掉头往背后望去，待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同骑一匹马朝他们飞奔而来时，不禁露出了喜色。

　　其中有一个头领模样的骑兵朝对面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调转马头撤出了包围圈，迎着太平疾驰而去。太平看出那两个骑兵的意图，右手松开缰绳，抽出上官婉儿之前帮她捡回来的剑，在那两个骑兵靠近她的瞬间便刺了过去。

　　那两个突厥骑兵也举着长矛同时向她挥去，但长矛还没靠近太平，那两个骑兵却突然面朝下坠了马，后背上各自插着一支羽箭。

　　但这么一耽误，紧跟在太平后面的突厥骑兵也逼近了她们。上官婉儿认出箭上标志，忙大喊道：“都下马！”太平还在纳闷上官婉儿喊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只觉腰间一紧，随即上官婉儿便抱着她从飞速奔跑的马背上滚了下去，由于惯性，两人落在草地上之后又滚了好圈才停下来。

　　出于对上官婉儿的信任，孟少姜早在她喊完时便也跳下了马，与此同时，小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似的，嘶鸣一声便扬起马蹄朝一个突厥骑兵冲去，那骑兵座下的马被小黑的气势吓到了，没等主人吩咐便自动让了路，包围圈顿时出现一道小缺口，小黑抓紧时机冲了出去。

　　就在小黑冲出去的一瞬间，无数羽箭从天而降，围住孟少姜的五个突厥兵以及后面刚追上来的十几个突厥骑兵连同他们的坐骑身中数十箭，一时间人仰马翻，转瞬间，除了跑的最快的小黑和太平的坐骑，眼前再无活物。

　　夜幕下，阿绮娜领着许多同样善于骑射的族人出现，一眼便看到了单手撑着剑柄半跪在草地上、面色惨白的上官婉儿，来不及多想，阿绮娜立即打马冲到上官婉儿面前，然后仗着自己卓绝的轻功飞身下马，捞起地上的上官婉儿落回马背，然后策马朝着远方狂奔，看都没看旁边明显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太平。

　　“阿绮娜，放开大人！”孟少姜气急败坏，她站刚起来就看到阿绮娜掳走上官婉儿的情形，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打死她。

　　太平被她这么一喊，才惊觉上官婉儿居然被人抢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学着上官婉儿的样子两指抵唇，随着尖锐的啸声响起，小黑和太平之前的坐骑同时奔来，太平这次骑上了小黑，孟少姜也立即骑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马，两人同时朝着阿绮娜离开的方向追去。

　　草原一望无际，两人追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才堪堪看到远处有一道快速移动的影子。

　　随着距离拉近，太平和孟少姜同时察觉到异样，阿绮娜骑马的姿势似乎有点怪，她左手执鞭，右手却无力地垂着。

　　很快，前面的阿绮娜勒住缰绳，快速奔驰的骏马前蹄高扬，发出长长的嘶鸣声。要不是跟在她后面的太平和孟少姜及时勒马，险些将她撞上。

　　太平本来就对阿绮娜强行带走上官婉儿很不满，现在又被吓了一跳，气的破口大骂：“阿绮娜，你有病啊？” 阿绮娜并没理会太平的怒骂，反而沉默地看着远处。

　　太平以为她故意摆谱，扬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抽过去，，一旁的孟少姜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看前面。太平忍着怒火往前一看，刚开始没看到什么，就在她准备回头质问时，远处出现一个雪白的小点，那小点正朝着她们几人所在的位置快速冲来。

　　白点后面，有沉重的马蹄声响起，听声音不下百骑。更遭的是，她们身后也传来响动，被阿绮娜甩在后面的几十名族人跟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手里挥着马鞭不要命地抽，那些马吃痛铆足了劲向前狂奔。

　　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突厥骑兵跟牧民赶牛羊似的，嘴里嗷嗷乱叫，手中还挥舞着长长的铁矛追赶他们。眨眼间，太平她们连同阿绮娜带来的几十名族人全部被前后包围，无路可退。

　　前方那个白点渐渐清晰，孟少姜一眼认出那一人一骑正是将她俘到草原的莫提念和她的坐骑踏雪。没等孟少姜开口，骑在马背上的莫提念悠悠说道：“孟校尉之前还说不认识这几人，这会儿却跟着她们跑了，真叫人伤心！”

　　莫提念说着，还故意叹了口气，装出一副饱受打击的表情。孟少姜看到她那做作的样子一阵恶寒，冷着脸道：“你我各为其主，何必惺惺作态！”

　　“哟，孟校尉，你这话可就伤人了。你们唐人不是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么，你我同床共枕这许多日，难道就没半点情分？”

　　莫提念话音刚落，几道探究的视线同时落到了孟少姜身上。

　　“莫提念，你别胡说八道，我跟你清白的很！”孟少姜又羞又气，下意识地去看上官婉儿，但上官婉儿正低着头为阿绮娜处理右臂上的伤口，似乎并没听到。

　　众人这才看到阿绮娜玄色的右臂上插着一只断箭。

　　“是吗？孟校尉，你这样极力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怕你的情郎知道了厌弃你？”

　　莫提念视线落在低头为阿绮娜处理伤口的上官婉儿身上，嘴角仍带着笑，眼中却有寒光闪过，那一箭是她射的，她的目标原本是不会武功的上官婉儿，没想到，驾马的阿绮娜却不顾失去一条右臂的危险，抬手替她挡了下来。

　　既然一击未中，以莫提念的骄傲，自然不屑再出手。“暗箭伤人，算什么男人！”阿绮娜忍着痛，朝不远处的莫提念狠狠啐了一口。“啧，你这小娘子好生不讲道理，许你伏击我突厥勇士，就不许我放冷箭？”莫提念冷笑，若不是为了把戏演的真实些引她们上钩，她又怎么舍得拿那么多突厥骑兵为饵。

　　“小可汗好计谋，在下佩服。只是，为了抓我们这几个无名之辈，让那么多突厥骑兵枉死，你不觉得残忍吗。”上官婉儿停下手中动作，转身望着莫提念，用突厥语问到。

　　围住她们的突厥骑兵听了，全都难以置信地望向莫提念，似乎在等他给个解释。“将士们，别被这唐人蛊惑了，她们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手臂中箭的是突厥叛逆阿提勒的女儿，至于这个不会武功的，则是唐廷派来的特使，身份极其尊贵。这次死去的勇士，我会禀报大可汗，厚赏他们的亲眷，他们既为王庭而死，王庭绝不会亏待他们。”

　　面对上官婉儿的挑拨离间，莫提念丝毫不慌，三言两语便安抚了部众，相较于作为唐人的上官婉儿，突厥骑兵自然更信服身为小可汗的莫提念。

　　“小可汗真会说笑，我一介女子，怎么可能是大唐的特使。”上官婉儿笑着，仍然用突厥语说话，她低头解下头上的发髻，三千青丝滑落，配上那张不知何时已经擦干净露出原来面貌的脸，在月色的辉映下冷清绝美，与刚刚儒雅的郎君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竟是女子？”莫提念看着眼前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位绝色佳人，震惊不已，她明明从孟少姜的眼中看到了浓烈情意，那唐人居然是女子？她下意识地去看孟少姜，却发现她神色如常，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莫提念重新扬起笑容，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发现那几名女子看向上官婉儿的眼神居然出奇的相似，不由得笑道：“有意思。不过诸位，天色不早了，还是先随我回去吧。”说着，她一扬手，无数突厥骑兵朝被围在中间的上官婉儿等人逼近，敌我差距太大，纵使是颇有军事才能的阿绮娜，也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眼看情况危急，太平、孟少姜以及阿绮娜，不约而同地将上官婉儿护在中间，她们之中，最危险的就是上官婉儿。

　　“谁能活捉中间那名女子，赏牛羊各五百。”莫提念低沉的声音响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无数突厥骑兵兴奋地冲向上官婉儿，她像是看戏般，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阿绮娜右臂受了伤，只能用左手拿刀，她是真真正正跟着父亲阿提勒从战场上杀过来的人，哪怕右手受了伤，动作却一点不慢，那些冲过来的突厥骑兵无一例外被她一刀砍死。

　　太平则不同，她贵为公主，以前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侍卫保驾护航，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利诱之下眼前的突厥兵疯了般朝她们杀来，太平杀死一个马上就有下一个填上那人的位置，仿佛无穷无尽。

　　很快，有突厥骑兵发现太平的那边防守最为脆弱，三四个突厥兵不约而同地舍弃了面前难啃的骨头，转而合力攻击太平。太平渐渐招架不住，可她不敢退，她身后，是不会武功的上官婉儿。

　　“姓李的，你带着大人先走，我跟阿绮娜断后。”孟少姜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她为太平挡开致命一枪，撂下这么句话便朝眼前的突厥骑兵杀去。无论她看太平有多不顺眼，至少，她们都是大唐的子民，于公，太平是大唐公主，孟少姜身为军将保护她理所应当，于私，她也不愿让上官婉儿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

　　“孟少姜，你休想逞英雄，要走一起走。”太平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很感动，她之前还因为上官婉儿的缘故命人打得了孟少姜，害她卧床数日，没想到生死关头，孟少姜居然不计前嫌过来帮她。

　　上官婉儿站在中间，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对面前的危险视毫不在意。忽然，她望向骑着白马神色悠然的莫提念，轻启朱唇，无声说了三个字，莫提念一直在关注场上的动静，因此，并没错过上官婉儿的嘴型，她努力分辨，那个不会武功的唐廷女子说的好像是：结束了？莫提念感到疑惑的同时，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不安。

　　看着渐渐露出警惕神色的莫提念，上官婉儿笑了，刹那间芳华绝代，她低头从袖口取出一支黑漆漆的木筒放在地上，然后，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取下盖子吹了吹，便有微弱的火光燃起。

　　上官婉儿将火光挨到木筒上方后便迅速后退，顷刻间，那黑色的木筒上方窜出一束刺目的白光，伴随着一声巨响，一朵耀眼的烟花炸裂在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