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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烟花玉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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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七分愁绪。
秦淮河畔的 “烟雨阁” 外,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倒映着阁楼挂着的朱红灯笼,光晕在水波里碎成点点胭脂。
阁内丝竹声不绝,夹杂着男子的笑闹与女子的娇嗔,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飘进湿漉漉的空气里。
这金陵城最有名的烟花地中,唯有西跨院的偏房,常年透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寂。
偏房内,苏婉临窗而坐,指尖摩挲着一枚琵琶弦轴,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弦轴边缘。
她身着月白襦裙,裙摆洗得发白却浆挺如刃,领口墨梅绣得针脚利落,全无闺阁女子的柔媚,倒像极了刀剑的纹路。
窗外雨丝斜飘,沾湿发梢也浑然不觉,她的目光落在案头青瓷盏上,却并非在看那片浮梅,而是透过茶渍倒影,警惕地留意着院外动静 —— 这似乎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婉姑娘,妈妈叫您去前院待客呢。” 小翠的声音在门外打着颤。
苏婉指尖一顿,弦轴在掌心转了个精准的半圆。
她抬眼时,眉梢眼角虽覆着浅淡疏离,眼底却无半分迷茫,唯有沉潭般的冷静:“是哪位贵客?”
声音清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是、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妈妈说您不去就要罚您去浣衣房……”
“知道了。” 苏婉起身,理裙摆的动作干脆利落,不见半分拖沓。
妆奁中取出素银簪,三两下绾紧长发,发尾垂在颈侧,倒像极了当年束发的玉冠形制。
她摸了摸衣襟内藏着的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心神更定 —— 这三年来,唯有这块刻 “宸” 字的玉,能让那些零碎的战场幻象稍缓。
穿过前院时,她未低头回避,反而抬眸扫过周遭。
媚儿摇着团扇讥讽:“‘冰美人’舍得出来了?小心惹侍郎公子不快。”
苏婉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眼对方腕上晃动的金钏,喉间无声嗤笑 —— 那钏子打造粗劣,显然是借的,这般外强中干,不值一顾。
包厢内香气腻人,几个华服男子围着喝酒,主位上的侍郎公子眼神轻佻,见她进来便直起身:“果然是美人,过来陪本公子喝酒。”
手直直伸过来,带着酒气的指尖直奔她手腕。
苏婉侧身避开的动作快如残影,同时顺势屈膝行礼,恰好避开对方的二次触碰,语气平静无波:“公子自重。苏婉虽身在烟雨阁,却有三不侍 —— 不陪酒,不承欢,不违心。”
侍郎公子脸色一沉:“给脸不要脸?”
老鸨连忙上前打圆场,却被苏婉用眼神制止。
她缓步走到琵琶前坐下,指尖虚搭琴弦,目光直视对方:“公子今日来,是为寻乐,还是为寻麻烦?”
话音顿了顿,指尖轻轻拨出一个清越音,“户部侍郎大人以清正闻名,若公子在此处动粗,明日金陵城怕要传遍‘侍郎公子强逼青楼女子’的闲话,于大人清誉怕是不妥。”
这话一出,包厢瞬间安静。
侍郎公子脸色变了变 —— 他此次正是为拉拢同僚而来,绝不能坏了名声。
苏婉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又补了句:“苏婉愿弹一曲为公子助兴,若弹得不好,公子尽可拂袖而去,分文不取。”
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给了台阶,又守住了底线。
指尖落弦,没有靡靡之音,也无悲春伤秋。
旋律起时如云海奔涌,转而似金戈相击,中段骤然沉凝,像极了当年南天门上对峙的死寂,最后归于平静时,竟带着几分裁决般的淡然。
侍郎公子听得怔住,那些轻佻早已褪去,只剩复杂 —— 这曲子里的风骨,绝非寻常女子能有。
一曲终了,苏婉收指,静待他决断。
“这曲子…… 无名?” 他声音干涩。
“无名。” 苏婉起身,姿态依旧疏离,却多了几分掌控局面的从容。
侍郎公子望着她,忽然笑了:“好个苏婉,本公子记住你了。” 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明日我再来,还听你弹这首。”
苏婉未看银子,径直出门。
回到偏房时,雨已停,她立刻关上门,从床板下摸出锦袍残片 —— 云锦料子上的龙纹虽残破,鳞片的排布却暗合天界兵阵,边缘的黑色污渍,指尖一捻便知是上古魔气残留。
这些不是记忆碎片,是她的过往。
“姑娘,您的曲子我听到了。” 老琴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婉藏好东西开门,李师傅看着她:“那曲子里有金戈铁马,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三年前你高烧时,喊的可是‘宸辉’‘魔核’。”
“宸辉……” 苏婉心口一刺,无数画面涌来:银甲染血、剑指魔尊、经脉被魔气侵蚀的剧痛。她扶着门框稳住身形,指尖瞬间扣住门框缝隙,力道大得泛白。
“我没事。” 她缓过神,眼底已恢复清明,“李师傅说的老友,在城外私塾?” 没有追问过往,反而直奔重点。
老琴师递过纸条:“是,若能逃出去……”
“多谢。” 苏婉接过纸条,迅速记下地址,随即烧成灰烬。
夜幕降临,烟雨阁喧嚣更甚。
苏婉坐在窗前,抱着琵琶却未弹,指尖无意识地演练着剑招,手腕转动的弧度精准如当年握剑时。
忽然心口刺痛,她立刻收敛气息,摸出玉佩 —— 玉上竟泛着微不可察的金光,随即又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