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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


  •   赵冰清脚底打颤,后背冒汗,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绕过了竹帘,刚欲抬脚,发现竹帘后是一整块羊毛毯子,只好脱去鞋子,光着一双寒凉的脚丫子上了毯子,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男人。

      坐垫上的男人缓缓站了起来,向赵冰清望了过来,语气温和中透着清亮:“过来吧。”

      冰清颤颤巍巍地挪着脚步,始终低着头,应道:“是,大人。”

      “衣服在这,昨晚送来的。”男人指了指身侧衣架上挂着的几件宽大的衣袍。

      赵冰清慢慢抬头,看向男人所指的衣服,瞧见一个架子上好似晾着床单,心说这古人穿的宽大衣裳,她真没穿过,现在倒让她给古人穿衣,心里抽紧得像只拉满弦的弓,转念一想,反正衣服都是两只袖子,两条腿,要不就是一个筒子的裙子,能有多大差别呢,她勉强稳住情绪,走了过去,就准备把架子上的衣服拿下来。

      “为何不先脱衣?”男人问道。

      赵冰清缩了手,下意识转头看向男人,忽地满眼皆是一片白花花的肉身,她吓了一跳,脸即刻红成了一颗熟透了的李子,踉跄后退了一步,低眉臊眼地不敢抬头。

      “怎么?以前没侍候过你家小姐更衣吗?”男人俯视道。

      “阿娇——你个笨蹄子,又做错什么啦?”竹帘另一头传来小姐的质询。

      男人撇嘴笑了笑,大声道:“没什么,阿娇应是不太习惯侍候男人穿衣服吧?”

      “这倒是……这奴婢有些笨手笨脚,不过人倒是单纯,忠厚……只管指使她便是了。”小姐拖着长音解释道,很有几分撒娇的兴味。

      赵冰清赶紧整理心绪,心想,不就是没穿上衣嘛,游泳池里我见得多啦,本姑娘刚才是因为猝不及防,怕什么怕。

      赵冰清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看向那男人,发现男人并不是没穿衣服,只是穿了一件白色宽衣大袖的丝袍,胸前的交领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结实而雪白的胸脯,腰间松弛地系着一条白色丝绦,她猜测这也许就是古人穿的睡衣。再向上看,男人披头散发,一头乌发比起那小姐粗而茂密,就像乌云里倾盆而下的暴雨;白而透红的脸盘像一只椭圆的鸭蛋,细白无痕,粗重的眉峰下是一双吊梢的丹凤眼,黑白分明的眼眸正颇有兴味地望着赵冰清。

      冰清突然觉得这男人好像有点眼熟,但又似乎很陌生,她赶紧停止胡思乱想,凑到男人身旁,问道:“大人,可否先为您宽衣?”

      男人微微点头表示应允。

      赵冰清心里已拟好了更衣的流程,她比刚才自信了几分。

      她先解开男人腰间的丝绦,卸去男人宽大的丝袍,此时,男人彻底袒露了上身,笔直的腰线略有弧度地插入他白色的袴子里,差点亮瞎赵冰清的眼,除了两臂肩头,稍有轮廓的肌肉,余下尽是细腻雪白的肌肤,比很多女人的肌肤还珠圆玉润。冰清看得面红耳赤,赶紧转头,从衣架上取了簇新的白衫服,给男人套上,整套动作麻利妥帖,然后又把一件墨绿色的礼袍取下,帮男人披上。

      男人直挺挺地站立,偶尔配合伸曲着两只胳膊,就像商店展示台里的假人,冰清忙前忙后,逐一套上,最后拿来衣带,从他后腰绕过,由于男人个高腰粗,冰清只得两只手左右环接,以致紧紧贴在男人的前胸上,小脸微扬,不经意间,她的视线触及了男人低垂的目光,她迟滞了一刻,浑身有触电的感觉,脸红到了脖子根,浑身不自在,赶紧挪开目光,好不容易够过带子,最后,在男人腰侧间系了一个结实的活扣。

      “大人,您看这样可行?”冰清惴惴不安地问男人。

      男人面色红润,目光盯了眼冰清,唇角微微上翘,点头道:”可。”

      赵冰清呼出一口气,心想这侍候人的活,也没多难,接下来应该是帮男人梳头。赵冰清伸手指了指几案旁的坐垫,温柔道:“大人,请坐,奴婢为您梳头。”

      男人很是配合,缓缓坐到坐垫上。

      赵冰清快速扫视四周,只见有面铜镜放在旁边的漆盒上,随手捧了过来,放到案几上,正对着男人的脸,又掀开漆盒,见里面放着象牙梳和一些头饰。

      冰清不知该梳个什么样的头,心虚问道:“大人,今日应做哪种样式?”

      男人温柔地笑了,像平静的湖面有惊鸿掠过,从铜镜里凝视冰清的眼,问道:“你会哪样?”

      “呃——奴婢只会做通常发髻。”冰清颇有歉意道。

      “只管做来。”男人轻巧道。

      冰清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心说,自己真是烧了高香了,万幸碰到这么个好脾气的主子。
      她从漆盒里拿出梳子,小心翼翼地给男人梳理头发,她不敢用力,一寸寸慢慢疏通,过了好一阵,她才完全疏通男人那浓密的长发,她刚转头看向铜镜,发现男人正通过铜镜注视着自己,她羞赧地偏过头,竭力打破窘态,道:“呃……大人要选哪种头饰?”

      “你选便好。”男人动了动唇,不再发声。

      冰清侧身从漆盒里挑了一个小巧玉色冠头,虽小,却精致。冰清将男人的长发在脑顶盘得极为紧密,然后罩上冠头,以长簪一贯而入,紧紧扣住,又用梳子在男人的发髻下轻轻梳松了一通,令发髻规整中更显自然。

      “阿娇,并不笨拙。”男人瞬时睁大他细长的丹凤眼,眸光幽黑闪亮,望着还举着梳子,认真审视男人发髻的冰清。

      冰清猝不及防,跪坐的身子向后稍仰,听闻男人的评价,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谦虚地叩首道:“大人,奴婢自小就愚笨,还望大人多包涵。”

      男人不再理会,径直站起,走到毯子外去穿鞋。

      冰清赶忙奔过来,协助男人穿好鞋子,然后躬身退到男人的身后。

      男人抬步走出竹帘,绕到寝室的中央,见阿凤还在给小姐盘一个耸入云天的发式。

      小姐见了男人,仰头吃惊道:“夫君,神速啊!” 然后上下打量男人,不禁捂口赞道,“我郎果真人中龙凤,潇洒自逸,神采风扬!”

      男人听闻,嘴角微翘,并未回应,道:“我去书房等你。”转身,甩下宽阔的衣袖,跨出大门。

      小姐收了笑容,怒瞪阿凤,厉声道:“怎么回事?今天你手脚如此笨拙,阿娇都已经给公子收拾停当了,你怎么比阿娇还慢?”

      阿凤扑通跪下,满脸通红,声音像要哭一样:“都怪奴婢愚钝,请主子责罚。”

      “罢了,若不是今日急赶时间,本小姐定要罚你,快点吧……阿娇,你也过来帮忙。”小姐心有郁气道。

      冰清赶忙跑过去,协助阿凤递假发、工具和头饰。

      *****************************

      现世,太虚观。

      夜晚,西偏殿内,光线幽暗,慧知道人正俯视床榻上的鉴尘。

      鉴尘紧闭双目,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形成斑驳的暗影,映在他平静而苍白的面庞上,他那披轻柔白袍的身躯平躺在一条黄丝绒的毯子上,显得尤为瘦削和颀长。

      慧知伫立片刻,忽然道:“鉴风,给鉴尘盖上薄被,后半夜冷了。”

      慧知身后立了一排道人,队列中走出一位中年道人,躬身应道:“师父所言极是,徒儿这就去取被来。” 鉴风是鉴尘的大师兄,也是慧知的得力助手,平日,慧知下山外出交流,都带着鉴风,照料师弟这等的杂务,通常也是鉴风的职责所在。

      慧知带着一众弟子走到偏殿的前厅,正中间树着世祖的坐像和供台,供台左侧立了鉴尘的名牌,名牌下燃了四根长红的蜡烛,四根蜡烛依次排开,蜡烛上分别用毛笔写了:现世、一世、二世、三世,四根蜡烛全部点燃了。

      慧知又带着弟子走至供台右侧,那里另立了一个名牌,上面写着“赵冰清”三个字,名牌下也立了四根同样的长红蜡烛,蜡烛上也分别写了:现世、一世、二世、三世;不同的是,这里只有第一根(现世)蜡烛是点燃的,其他三根均未燃火。

      慧知叮嘱道:“鉴风,你要安排师弟们轮流值班看护,切记,所有点燃的蜡烛均不能灭,务必保证未尽前续火;另外,也不能随意点燃那些未燃的蜡烛。如若有人犯错,为师定要严惩不贷。”

      鉴风见师父措辞严厉,赶忙严阵以待地揖礼道:“弟子领命,谨遵师父教诲。”其他的弟子全都跟着鉴风躬身揖礼。

      “夜已深,徒儿们都早些回去休息吧,鉴风,今日你先当值。”慧知沉吟道。

      众弟子均揖礼退出西偏殿,唯留慧知与鉴风立在厅前。

      “师父,可还有要叮嘱徒儿的话么?”鉴风抬眼问慧知。

      “鉴风,为师把这看管业火的重任就交与你了,那业火的燃灭提示且决定了鉴尘轮回路上的状态,也昭示了他能否顺利返回来世,你要知道这任务的意义所在。”慧知捋着他垂落的白须,意味深长道。

      鉴风感到责任重大,上前深躬抱拳,颇为讶异道:“师父,敢问那点燃的蜡烛代表了什么?”

      “显示了转世之人目前所存的记忆状态。”慧知眯眼道。

      “鉴尘师弟,目下应该转世到一世了吧?”鉴风问道。

      慧知望着鉴尘名牌下四根闪烁的烛火,顿了下,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师弟身处一世,却携着四世的记忆?”鉴风推测道。

      “是也。”慧知再次颔首。

      “师弟走完后面的三世,这四根蜡烛都会燃着吗?”鉴风好奇问道。

      “如若顺利,鉴尘每走完一世,所对应的蜡烛便会熄灭,待他返回现世时,所有的蜡烛都将熄灭。”慧知道。

      “徒儿明了,这也就意味着师弟历经每世,都将去除该世的记忆,返回来世时,便不会有任何前世尘缘的牵绊了。”鉴风恍然大悟道。

      鉴风跨步走至右侧的供台前,转头问道:“师父,这个‘赵冰清’是何人?”

      “此乃鉴尘前世情结之女子,昨日我作法定位到她的来处和生辰八字。”慧知靠到近前,凝视着赵冰清名牌下只亮了现世的第一根蜡烛,发了片刻的呆。

      “师父,为何此女子的业火只燃现世?”鉴尘越发的好奇。

      “此女子也转至了一世,她目前仅有现世的记忆,随她每走一世,便会燃起每世的记忆。”慧知说道。

      鉴风不禁瞪大了眼,惊诧道:“此女子积三世后,岂不拥有了四世的记忆,返回来世时,恐怕痛不可当。”

      “为师已设下符箓和机关,二人返回来世时,均会消除四世记忆,二人再无纠葛。”

      “师父,鉴尘师弟轮回时日,可有大限?”

      “现世的九九八十一天,对应前尘三世,每世二十七天,鉴尘返回时,为师定要守护左右。”说完,慧知忽然向赵冰清的名牌行了一个礼。

      鉴风心底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心想,师父必定是自觉理亏,这女子本无前尘记忆,为了帮师弟化解前尘情结,又叨扰她往复前尘,还需历经多世情思之苦,即便是返回现世时,全部清除前尘记忆,那也会平添她短暂的苦恼和忧思,鉴风隐隐心生愧疚之情,也跟着行了一礼。

      鉴尘名牌下,四根燃起的烛火微微颤动,每个橘色的光晕里含有一粒幽蓝跳跃的火苗,似在感应着另一个世界里的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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