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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道人见来者是主管伙房的慧能道人。

      慧能身材高大而肥硕,难怪刚才撞击后,产生了如此强劲的反作用力。

      慧能皱眉揉了揉自己鼓囔囔的肚子:“鉴尘呐,你怎么走这么快?”

      鉴尘蠕动了两下嘴唇,并未发声。

      慧能转而调笑道:“你是要吓死你师叔吗?”慧能是鉴尘的师叔,心宽体胖,性情极为温和,尽管他修为不及其他慧字辈的道人,但能将太虚观的伙食和采买经营得井井有条,也是颇受弟子们欢迎的。

      鉴尘年方二十,入戒三年,却慧根深厚,学习及领悟力超强,是鉴字辈里修为精进最快的佼佼者,自然深受观主及其他高功重点培养的法师。

      鉴尘向慧能行了个深礼,唇角微微翘起,并不做解释,转身跨出拱门,回到自己的修炼禅房。

      鉴尘盘腿端坐在功垫上,深吸一口气,闭目屏息调气,他感知意念混杂,实难进入修炼的状态。

      他的脑海里时不时闪现出刚才在大殿内的一幕。今日他照常来三清殿做礼拜,将走至大殿中央时,他感觉怀里有异动,惊骇之余,掏出胸口处的护身符,见八卦阴阳鱼上的两点闪烁着金光,这是一种不测的预示,而且这个令他不测的人或事物应该就在他很近的地方。

      当鉴尘发现一个年轻姑娘在坐垫上行礼时,八卦护身符不仅闪光还发出了愈发剧烈的震动,他判断那姑娘应该就是这不测的来源。

      白日里,道观里经常有游客出没,他并没有为游客纠正行礼的职责和热情,只是他想近距离观察那姑娘到底对自己如何能形成不测,他只想探个究竟,当姑娘第一次抬头看他时,他的心脏被八卦护身符震得剧痛,像被一根巨刺穿透了,他的脑子也瞬间空白一片,他有种血液倒流的眩晕感。当他垂目调息后,再次看向那姑娘时,他刚才所有的不适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那感觉令他有种熟悉感,甚至当他看到姑娘向他露齿嫣笑时,他对那姑娘也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做了十年的道童,连同入戒后的三年,总共十三年的修道,原以为自己最擅长的能力就是控制情绪和心境,他自认坐禅的修为比这道观里绝大多数的道人都要强,可现在他竟压不住情绪,难以抑制地兴奋和心跳,这让他大为恼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吸气,调息,吐纳,周而复始……可他的心就是静不下来,他纠结了半晌,发觉斋饭时间已到,他猛地站起,走出了禅房。

      吃过斋饭,晚课是诵经时间,这倒令鉴尘放松了些情绪,至少转移了注意力。下了晚课,鉴尘觉得今日比往日都要疲乏,他按时躺下,合眼后,眼珠在眼皮里左右滚动,他逐渐进入了那个遥远的梦境……

      鉴尘闭着眼,神情异常紧张,他似乎在生气,紧紧攥着被角,使劲地蹬踹,终于怒了,他抡起拳头反复砸向床板;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平静,之后,他左右摆动着头,仿佛有种无可奈何的凄凉,随后他哭了起来,泪水顺着他闭合的眼皮里滑落下来,打湿了大片的枕头;后来,他逐渐停息了啜泣,安静下来,他开始喘息起来,气息越来越沉重短促,他浑身燥热,额头生出斗的汗滴,他张着大口喘着气,如同窒息之状;突然,他大喊一声“不要——”即刻坐立起来,他依然在喘着粗气,只是气息的频率正在减退,他瞪着铜铃般的双眼,望着暗夜里映着一抹月光的墙壁,仿佛看到了什么,他警醒地顿悟了,猛然间低头凝视自己的裆底,一股热流正从那里奔袭而出,沾湿了一片。

      他的脸即刻煞白成一张宣纸,他变得不知所措,内心惶恐,充满了羞愧和内疚,他清醒地知道——他已破戒了。

      破戒后,鉴尘异常烦躁。

      天未亮,他披了道袍,向山门走去。

      四下里一团漆黑,只有蟋蟀零落的鸣叫声。

      高大的山门紧紧闭锁,他走至右侧围墙下,微微蹲踞,腾空跃起,“噌——”地窜上道观的院墙,随后飘然落在道观之外。鉴尘自小习武,轻功练得炉火纯青,上墙登瓦对他来说,如履平地。

      鉴尘脚步轻盈而迅疾,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奔去,大约走了一里地,鉴尘走到一处隆起的坟冢前,停下了脚步。

      他静静伫立在陵墓前,呆立片刻,屈膝跪下,俯身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然后坐立起身子,望着墓碑上简短的字迹——“母,王月蓉之墓。”五年前,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母亲,去世了;三年前,他入戒为道,正式拜在“合真道”德高望重的慧知法师门下,成为慧知法师的关门弟子。

      鉴尘与慧知的缘分可追溯到很早,鉴尘从有记忆的时候,就认识慧知法师,七岁开始跟随慧知法师学习武功和修道。

      母亲对待慧知法师宛若亲人,总是默默支持和全心全意地服从,慧知法师讲话时,她从不插话和多言,显得尤为虔诚和敬重,直到五年前母亲生病去世,鉴尘又同慧知法师独修两年,才正式入戒,进入太虚观修行。

      对着母亲的坟冢,鉴尘盘腿打起了坐,他闭目聚神,希望能得到母亲灵魂的庇佑,他思路仍然混乱,竭力捋顺纠缠的头绪。他将所有的意念向丹田压去,放空大脑……渐渐地,他意识清晰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前尘往事,那姑娘是她前尘多世里的情之所系,但他历尽情苦,无不以伤心遗憾而终结,这也导致了他多世追寻此情的执念,心结难解,哪怕他转世至今,仍难以消除这份执拗,也就牵绊了他需要不断进阶的修道之路。

      此刻的鉴尘,已不再是昨日清晨那个一心修道,心无旁贷,丹气蓬勃的修道之人,他被唤起了前尘的记忆,内心的苦楚和私欲,时不时就跳出来,成为扰乱他修炼的情感碎片,他无法摒除这些欲念,也就无法在修道的路上顺利前行。

      等鉴尘想清楚一切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初生的太阳已从山涧的豁口里冒出了头,红灿而明媚,他一心修道的志向,犹如磐石,坚不可摧,他绝不能放弃,除非让他去死。

      鉴尘茫然无措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朝阳将东方的天边染红了,鉴尘扬起脸,看见朝阳里有一副道袍的黑色剪影,缓缓向他走来,他怔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越来越大的身影。

      终于,那身影走到了鉴尘的面前,鉴尘认出是自己的师父——慧知法师。鉴尘翻身,内心紧张得抽缩,由打坐的姿态改为跪坐,急忙向师父行礼,赔礼道:“徒儿,不肖,叩见师父。”

      眼前的慧知法师身材魁伟,宽大的黑色道袍挂了清晨的露水,在呼呼的晨风里猎猎扇响,花白的发髻上套一顶房檐式黑色道冠,他轻扬手臂,在他银白飘然的胡须上轻抚一下,声如洪钟地诉道:“此鉴尘,非彼鉴尘也。” 这言语不像是斥责,倒像是一种判定。

      鉴尘知道师傅道行高深,一切都瞒不过他的法眼,连连磕头道:“鉴尘愧对师父多年的教化和栽培,今日破戒,罪该万死,还请师父责罚。”

      “徒儿何罪之有?”慧知法师以如炬的目光注视着鉴尘。

      鉴尘心虚,慌乱道:“徒儿……徒儿触犯了淫.邪戒规,难以自持清修,再不能静心修道……”话没说完,鉴尘面红耳赤,羞愧得以头叩地,恨不能钻进泥土里。

      慧知法师即刻蹲下身来,两手扶住鉴尘的肩膀,制止道:“徒儿休要自暴自弃,一切尽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实乃你进阶的必经之路。”

      鉴尘听闻慧知所言,抬脸望着师傅那宏阔的面堂,见师傅微微点头,目光闪闪道:“师傅所言可当真?”

      “为师什么时候说过戏言。”慧知法师放开两手,挺直了腰板,道袍迎风飘展,接言道,“为师已算好你的情劫,昨日从钟南山启程赶回,就为助你渡过此劫。”

      鉴尘一听,情不自禁地面露喜色,连忙磕了三个头,随即感激涕零道:“承蒙师傅厚爱,小徒何德何能劳烦师傅挂念。”

      慧知再次将鉴尘扶起,道:“徒儿,我知你已忆回前尘之事,勾起你未解情结,才致你难以清修。”

      “师傅真乃仙人也。愚徒不知如何消除此情结,还请师傅指点迷津。” 鉴尘揖拳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慧知深隧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瞥了眼悬在半空的太阳,转头看向鉴尘,幽幽道,“为解前世情之所困,唯有催心结之人反其道而行之,即令其主动出击逆转,于一世促成阴阳合一,此情劫方可破。”

      鉴尘听完师傅的破解之法,虽然还是懵懵懂懂,但却有所触动,问道:“那……徒儿该如何做呢?”

      慧知走近鉴尘,指了指鉴尘的心窝,道:“取之与我,为师自会助你。”

      鉴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忙从交领的道袍内掏出自己的八卦护身符,但还是不明所以:“师傅要它作甚?”

      “三日后,你来取此符,为师将授你操作之法。” 慧知随手将那八卦护身符揣在自己的怀里,再次捻须,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道:“还不回观?”

      鉴尘一颗悬浮的心平稳归了位,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鼻涕和泥土,操起轻功,跟随师傅返回了太虚观。

      …………

      自从赵冰清从太虚观归来,就对太虚观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围着外公,问东问西,唯独打听不到那位帮自己规范礼仪的道士的底细,毕竟太虚观道人众多,外公哪能个个都认识。

      外公说“合真道”门下的道士全是出世之人,与家庭、亲人隔绝往来,更不能结婚生子。那些道士从小修炼,许多练就了童子功,这样修为才能进阶得快,他们修炼的终极目标是要得道成仙。

      赵冰清并不理解成仙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关心道人如何修炼进阶,只是心中隐约有丝遗憾,她闪动着朦胧的眼波,叹息道:“唉,可惜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冰清再没去过太虚观,也将那惊世骇俗的道人日渐淡忘了。

      赵冰清每早跟随外公到菜地,摘点新鲜的蔬菜,以备当日的菜肴,然后回到小院,帮外婆喂鸡喂鸭,清扫院落,剩下悠长的时间,她就靠在树荫下的藤椅里看书,或是闭目养神打瞌睡,日子过得悠闲惬意。

      夏日的夜晚,冰清刚准备躺下,外婆来敲门,冰清将外婆让进来坐。

      外婆慈祥的笑,眼角堆了数条鱼尾纹,问:“清清,最近在这里过得还开心吗?”

      冰清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长直的黑发披散在两肩,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外婆,最近我可开心了,我觉得外婆家过得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哪像我们城里的生活,整天要写作业,背单词,刷题,考试……我都不想回去了。”

      冰清小嘴一噘,一副慵懒耍赖的表情把外婆逗乐了,外婆伸出手指在冰清脑门上戳了一下,笑道:“你个小懒猫。外婆家除了冷清,对你们年轻人,实在没什么吸引力,时间短还行,再过些日子,看你不嫌无聊?哭着喊着要回去呢。”

      “哪能啊……不会……绝对不会。”冰清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

      “明天是王母娘娘的诞辰日,外婆要去太虚观祭拜,你要和我去吗?”外婆忽然问道。

      赵冰清眸子亮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红彤彤的山门,还有那超凡脱俗的道士,赶忙应道:“好啊,我要跟您去。”

      “那你要早起哦。”外婆笑着提醒道,缓缓走出了房间。

      赵冰清此时心情兴奋起来,明知要想再次遇到那道士,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她却充满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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