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缘》贺十五

4、第 4 章

　　长治十一年，九月十六夜，圆月当空。

　　点苍十九峰，一路沿着云岭山脉，由那洱海源头，巍山险峰自北向南沿伸开去，十八条细长溪流贯穿山脉，夜深人静之时，走在那苍山脚下，更是听得那山泉叮咚，不知名的鸟儿忽而惊的一声叫，展开双翼滑过蓝黑色的夜幕，玉盘似的月前闪过华丽剪影，更显得这滇南之地夜色独特，是那江南灵秀之地无法比拟的大气和冷寂。

　　如此良辰美景，如果身边是佳人作陪就算是美得像副画儿了。哪是这身边的大猛汉可以比的呀。叶长空悄悄瞄了一眼在前头走得浑然不觉周遭鸟语花香月色美好的丐帮帮主黄耀明。
　　这叶长空在家一向让人宠过了头，心里想什么嘴里就嚷开了，这便说道：“冉冉寒月耀碧树，盈盈露明湿黄花。”将那黄帮主的名讳暗嵌了这词里头。

　　这叶管家跟在后头一听，暗叫声好，心想这三少爷虽说败家得很，武功也不济大少爷，只是这肚中文墨可是号称江南才子的。平日里老爷常自豪的说，走江湖有干儿子白明祀大少爷，论品行有二小姐叶南风，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论文采就该是三少爷了，平日里与杭州城内的文人公子吟诗作对不要太出风头噢，若不是出身江湖，家里布庄生意也是愈做愈大，老爷子指不定会让三少爷入京赶考博个功名回来呢。
　　不过想归想，也不能面上太现了，黄帮主不称好，难道管家还跑出来大力鼓掌啊？刚好不是长了三少爷傲气。

　　于是这叶管家也不言语，只一路跟着丐帮的人向那城外马家集赶去。

　　“我说，师父啊，咱们这夜里好好的不睡觉，您这是要拉我去哪呀。”这一路上风景也看了，诗词也作了，这黄帮主也不多说什么，黄昏时分带了些丐帮的人来大理城内的悦来客栈找到自己，一帮人大吃大喝一番后，拉上就跑，打包了酒菜又退了房，一匹马都没有的，就靠着脚程走到城外，这不，天都墨墨黑了。这滇南天黑得晚，足足比江南晚了一个时辰太阳落山，估摸着现在都已是亥时了。

　　前头隐约出现了些矮房透着光亮，似乎有人家。黄耀明脚上步伐不慢，回道：“长空，你如今入得我丐帮的门下，眼看着就要武林大会了，你也别住在客栈里，随我住在这吧。”遥手指了下前面的矮房草屋，“到了。”

　　叶长空一看这眼前凄凉之境，赶路至此，肚内早前吃下的晚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饿得咕咕叫之外，满面满身风尘，嘴唇发干，一看被拉到了这荒郊野外，立刻就哀叫连连，“这一身的土渣子，可有热水澡洗？”

　　“没有。丐帮从来不洗澡。实在脏的不行，你可记得来的路上，点苍脚下有条溪流？”黄帮主往那黑漆漆的山头努了努嘴。

　　“我口渴了，可有水喝？”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黄耀明依然往那山头的方向一指。

　　“啊——”叶长空受不了，哭叫连天，“喝也在那，洗漱也在那，这里一共住了多少帮中弟子啊？”

　　黄耀明已经懒得理这少爷，抬脚就往屋里头去，身后丐帮兄弟已经扛了一大包客栈打包的酒食进去分给大家去了。
　　其中一个小弟看不过叶三少的惨象，经过他身前悄悄了比了两根手指给他看。

　　“二十个？”叶长空又是一声惨叫。

　　“是两百个。少爷。”叶管家在叶家管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点个人数当然不在话下，经先前粗略的瞄了几眼，大概也能猜出这次马家集上聚齐了多少个乞丐。这么多人，也难怪不能住城里，只能城外呆着了。反正大理城涌进这么多乞丐，多吓人。

　　这边叶长空已然崩溃。他的长发虽说不束却也是丝丝浸染过发油的，才能如此顺滑发亮，他来武林大会也要走红地毯的，带的衣裳行头，虽说不是一日三换装，那也得一天一套的啊，他的布袜要穿丝白棉的才透气，不能不换，还有他最爱干净，天天晚上要焚香沐浴，大家族生活压力大啊，不泡个热水澡，怎么去乏，怎么安睡？这两百个人共用一条小溪流，还饮水？
　　“叶叔，我是不是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我爹怎么忍心塞我进丐帮啊？”只□□饲料，行走江湖也只是靠看几本闲书，这叶三少长这么大哪吃过这苦啊。

　　一听这话，叶管家再好的脾气脸色也变了变，“少爷不是自己说杭州太小，江南太闷，成名太趁早，江湖大得很，得大江南北走了遍才不枉此生吗？端的是全天下丐帮最大，弟子遍及全国……”

　　“端的是丐帮最大，弟子遍及全国，爹，你就当孩儿出去帮你跑跑生意，指不定咱们布庄愈做愈大，是人都要穿衣服，就像那洛阳常家，赞助了武林大会的门票用纸，如今财大气粗，不但江湖人人套近乎，想得几张赠票，连朝廷都要靠他家的纸印银票，处处给面子……”当日一年的禁足令一解除，叶长空被关得浑身发痒，恨不得立即冲出家门，做匹野马，好好感受下脱了缰的自由。如此思量了一番对话，向叶老爷子表个诚意，混出门去。
　　当时正好丐帮黄耀明帮主来到杭州城，叶老爷子便尽了地主之谊，也让叶长空瞄了个好机会，这就找他爹死缠硬磨着要跟丐帮出去。

　　“想学做生意，好呀，反正你大哥只钻研剑法，你也不用跟丐帮，跟了乞丐只能讨饭去……”养了这顽童十多年，还看不穿他的花花肚肠，叶龙听他天花乱坠胡侃，只不紧不慢的回这儿子几句。

　　“咱们到底也是武林世家。叶家的裁云剑法江湖排名眼看着一年跌过一年，大哥剑法好又怎么样，不出去应酬交际，华山论剑也只是去看了热闹，爹，不如我就跟着丐帮到处走，去到一个地方就跟人比剑，再学那丐帮几招经典武功，咱们叶家扬名天下，指日可待啊……”叶长空的嘴上功夫可比他的剑修炼得高，立即随着老爹的话风而上。

　　那头坐着喝茶的白明祀，却被这小弟一下子得罪了，料想自己本不姓叶，虽长在叶家多年，也练得了叶家剑法，上华山论剑，得了排名又如何，毕竟会落人口实，说这养子沽名钓誉。不比也罢，这本是他心里的想法，却被这弟弟口不遮拦的在爹面前说了出来，当下有些难堪，放下茶杯，跟老爷子说声，“爹，孩儿先退下了，你和三弟慢慢商量。”就走了。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些波澜，只是手指紧紧的握着，站起身来，衣衫下摆皱皱的起了圈小褶。老爷子不动声色的瞄了眼白明祀的衣衫，便说道，“去看看你娘和妹妹，她们去了灵隐寺，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去迎迎她们。”
　　白明祀低头称是，是走出门去了。

　　花厅内，只留得叶长空慢慢的脸红了一阵，有些心虚，“爹，是不是孩儿惹大哥生气了……”

　　叶老爷子叹了口气，“长空啊，你也快十八岁了，也是懂事了，知道与爹分忧，令我很欣慰啊。爹也不指望你光宗耀祖，江湖排名啊，生意啊，或者读书考功名什么的，爹什么都不要你做，只想你好好的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好好的就行了。”

　　这一番发自内心的话，再看老爷子满头渐多的银发，料这叶长空巧语簧舌，也一时说不出什么混帐话来了。一时无语，只眼巴巴的还看着老爷子。

　　叶老爷看着这孩子，心中又不忍，已关了这猴子在府里一年，那颗心却是愈关愈野，放出去又怕惹事，于是又说，“那不去丐帮可好？去少林？”学几年强身健体的心法，山上又都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金刚戒律管束下来，也能学个乖吧？

　　“爹你要送亲儿子当和尚吗？那我娶不了老婆传宗接代，你和娘也不能怪我……”上少林？酒和肉都吃不上，还不如呆在家里跟二姐养花喂鱼呢。

　　“那去武当？”武当太极，慢悠悠慢悠悠的，刚好可以磨这猴子的躁性。

　　“那四大门派的贺家就在湖北，阴阳怪气的只会闷头帮朝廷造兵器，去年想跟二姐提亲，爹不是说，莫和朝廷多惹上关系吗？您当时还回绝了这门亲事，再送我去武当，万一我被那贺家百般折磨怎么办？”开玩笑，当道士？不干不干。

　　“少室山武当山都不行的话，莫非你要去花果山，真当只野猴子去啊？”几次开口都被这不肖子推脱了，老爷子不免也不耐烦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不得顽劣，不得作恶，不去烟花柳巷寻乐，不去酒楼茶肆厮混……”叶长空翻了个白眼，巴巴的将那家法背出，“那还不如做个乞丐呢，倒落得个逍遥，反正也一身破烂……”

　　“那就去丐帮吧。当家丐帮帮主黄耀明，虽然只三十来岁，继任帮主之位十年，没多大建树，起码黄耀明为人耿直正义，让他带着你，你就跟着他四处游历吧。别闯祸就行！”叶老爷被烦得不行，对这儿子也早就失了对付的法子，当下赌气一说，就挥挥手走了。

　　留下花厅叶长空计谋得逞，咧开了嘴笑。一旁的叶管家看看他，心想，叫花子当三年，再不愿上金銮殿。这下这三少爷可好玩了。也就垂着手，跟着老爷出去了。

　　不过，虽然是叶老爷子被磨得没法子，才让儿子进了丐帮，但为了周全，还是大废了一番周章，对那丐帮上上下下都打点过去，更是知道今年武林大会要在雪山举行，便又是送过冬的衣服又是送酒水粮米，叶长空一听又开武林大会，更是吵着提前了半个月就赶来了滇南。
　　叶老爷不放心，就派那精明的叶管家一路跟着少爷，生怕他惹祸。
　　这不，挥金如土之后，叶管家就梢了个信给黄帮主，声称少爷已到大理，希望帮主把叶长空带在身边，老爷煞费苦心如此左右一番，黄帮主连夜就来客栈把叶长空给拎走了。

　　有个老大罩着，万事有人扛着，这样就自己省心了啊。叶管家慢吞吞的说了这是当日三少爷自己做的决定，要不丐帮，那么也就怪不到别人身上了。

　　只见那明月当空，乞丐们早就睡作堆。叶长空洗不了澡，也喝不上口龙井，只能坐在草屋门口，也不顾地上脏乱，拿了坛忆江南，喝得好不惆怅。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不争气的叶三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