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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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二天一早，追期就把孟醒拉出了房间。
孟醒：“……我记得您不是起这么早的吧。”
追期：“大爷我乐意。”
孟醒打着哈欠，给他拱手作了个揖。
两人洗漱完毕，如昨天一样在楼下吃了早餐，朝山州二中走。
追期咬着豆浆的吸管，含糊道：“……你觉得那个人渣可以安分几天？”
即使他没指名道姓，但昨晚刚打断了一个惨剧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孟醒往自己右耳塞了个白色的耳扣，垂下来的线刚好挡住了那颗黑黑的小痣：“最多，两天？”
“啊，我觉得也差不多。”追期说，“得亏昨晚发现得早，先把他送到派出所先关着了。”
紧接着又是一句吐槽：“不过你们孟塔资料不够准确啊。那哪叫‘有暴力倾向’，分明就是……”
孟醒好奇道：“分明是什么？”
追期：“……堪称XX病发作。”
孟醒笑了：“哈哈，说来你可能不信。他们这样的对我来说还真的只能算是‘有倾向’，比这过分的多了去了。也难怪孟塔的系统见怪不怪地这样描述。”
……
梦境的景色一点没变，但又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又是林阴路，血红的枫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听上去很舒服。
路不长，没有多久就到了。两人默契地往办公楼里钻。
昨天晚上被“营救”出来的小赵同学，即使是被抱在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也还是控制不了地瑟瑟发抖。
嘴里含混不清地碎碎念着“妈妈”……“陶老师”……“救救我们”……之类的话语。
追期听孟醒的先把赵谅母子俩送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然后直接把他那家暴成瘾的人渣爸爸请进了局子里。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一团混乱的房子里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兀自开始分析。
总之分析了一整个短暂的夜晚，最后两人达成共识——“陶老师”应该就是小赵同学的“情结”所在。
至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然赵谅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念人名字。
追期走在前面，孟醒跟在后面。
档案室的门没关，追期一进门便开始快速浏览成排的架子上的文件。
“教师档案，教师……”追期一边找一边念叨。
孟醒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副眼镜戴上，金丝的，显得斯文又秀气。只不过他没有在找某人心心念念的教师档案，而是找了个架子姿态放松地靠着。
追期顺着一排排的架子绕了一圈，没发现有哪个老师姓陶。
回头一看自家老板又盯着手里的东西发愣，以为他又在看那些孟塔给的“不会出错”的资料，略微不满道：“……你就不能帮帮忙吗？我一个人可找不到啊。”你们孟塔就是这么压榨实习生的吗？
孟醒却头也不抬道：“找到了。”
追期：“？”
……你在逗我吧？
“这个，”孟醒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一个花花绿绿的小册子：“昨天报道处那小姑娘给的。”
昨天在二中报道处见到的那个年轻老师，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们这本学校的宣传手册。上面其实有用的信息并不多，他今天早上出门时也就是看见它被搁在桌子一角，便拿过来了。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所以？你找到什么了……”追期走过来拿起翻看。
孟醒用食指在纸张的一角点了点。
“控辍保学？经验丰富的陶樱老教师……”追期念出声。
其实控辍保学只占了这一页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很不起眼。
但“陶樱”这个名字，却为了突出般，与其他字用了不同的大写字体，大多数人一眼便能注意到。
追期挠了挠卷发，可他把以“T”为老师姓名首字分列的档案柜都扫视过一遍了，的确没有发现哪个老师姓陶。
追期问：“……难道，是小赵同学出问题了？”
孟醒张了张口，刚想出言教训他不要老没事就把错归结到别人身上。
却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姑娘，长得颇有些眼熟，看见他们俩在这儿呆愣了一会儿：“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便退了出去，又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靠在一起”的两个人：“……”
孟醒叹了口气。麻烦。
原以为要出去跟人解释一通，没想到那姑娘又重新拉开了门，不过这次只小心翼翼的探出了一个头，小声说：“不好意思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没打扰什么吧……？”
孟醒换上一张笑脸，道：“没事，我们本来想去学校档案室查点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到管理教师资料的这里来了。抱歉。”
姑娘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哦，没关系的！我带你们去吧。稍等一下，我要拿点东西。”
两人哂笑着道谢。
姑娘拿了东西便一言带着他们往学校的档案间走，气氛轻松地聊着天。
姑娘说：“你们才第二天来，走错很正常。其实我这也就是第二年来二中工作，只不过原来也是这儿的学生，所以比较熟悉些。”
她说着回过头，却不巧看见两位新来的“同事”正在眉目传情。
追期和孟醒落后她一步，本来还在互相挤眉弄眼，见人回过头便收敛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应付过去。
姑娘把他领到了另外一间学校的档案室：“有一说一，山州这地方虽然落后，但二中的教育水平确实也还不错。我读书时的班主任就挺好的。好啦，就是这里！”
一间很大的档案室，一排排架子从地面一直探到天花板。
室内光线不算太好，她便顺手帮他们拉开了窗帘。
“我先走啦，帅哥们再见！”
“再见。”两人挥了挥手。
原本就只有姑娘一人在热闹着气氛，这会儿人走了，空气突然回归寂静。
气氛突然又有些尴尬。
半晌，追期道：“……您，真的要查什么东西？”
孟醒扶额：“不，随便编了个理由。走吧。”
追期突然就有些茫然：“去哪？”
“嗯？”孟醒顶着张清秀斯文的脸，却是一脸看傻逼的表情：“感情你刚才没看那张纸上的附图啊？”
追期这才被点醒，迎着昏暗的光线朝自己手上的宣传册看去。
片刻，讶然道：“这个人……？”
“对。陶樱，就是那个开小卖部的老太太。”孟醒说。
“我不知道你脸不脸盲，反正在我眼里，她俩长得一模一样。”
……
熟悉的便利店依旧破败，卷着满满的风尘味儿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次老太太倒是醒着，只不过还是独自坐在收银台后的暖炉边，轻轻地晃着摇椅。
“那个，陶老师您好。”孟醒说。
追期自觉低下了头，往桌子上掠了一眼。上面没有摆任何东西，包括昨天那瓶樱桃水。
老太太愣了会儿，似乎过了很久才惊讶道：“呀，你们是？”
很好，看来现世的人年纪大了就会记性不好是真的。
孟醒说：“我们……是你的学生。”家的租客。
老人似乎皱起了眉，很抱歉的样子，“抱歉……”
看来是完全不记得他们了。
“没关系的，”孟醒温柔地笑道，“我们来只是为了……跟您说几句话，我们现在也是二中的老师了。”不过是冒牌的。
老人的眉头又舒展开，只不过低低的话音依旧断断续续：“啊……那挺好，真好！”
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儿。
追期叹了口气，罕见地斟酌了一会儿道：“您，还记得赵谅么？非常巧合的是，我们现在，也是他的……老师。”
……
陶樱的回答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回到赵谅家，气氛依旧沉默。
“啊，谁？”
“赵谅。原谅的谅。”关于他我们有一些事情想问您。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是一脸迷茫：“啊……谁？”
反复问了几次，可最后都没有问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赵谅这个人，她都不记得了。
追期暴躁抓头：“啊啊啊！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去的时候还说认识的来着！
孟醒勉强勾起一个无力的笑，推开他房间的门：“……习惯了就好了。”我都不知道遇到多少这种情况了……
陷进执念里的人，哪会记得时间这种身外之物。
木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两人同时愣住了。
追期：“……小赵同学，呢？”
孟醒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长气。
室内兵荒马乱，空无一人。
……
“陶老师！”赵谅一路冲进了小卖部，掀起门口的帘子就喊。
却在看到转椅上悠然睡着的老人时，立刻噤了声。
对啊，现在都到中午了，老师该休息了。
他静默了两秒。身边的收银台上空无一物。
半晌，他迈步出了店门。不远处巷子的尽头，母亲开着租来的车在等他。
哪怕只是在走之前……
风裹着凉意吹起黄白校服的衣角，男孩身形清瘦挺拔，好像要被无形的风吹倒了似的。沙尘拍上他的脸颊，不疼。
只有些痒。
出山州的必经之路上，一架不起眼的灰色旧轿车飞驰而过。
赵谅没打开车窗，茶色的玻璃笼罩着他跟母亲，将正午逐渐灼热的阳光抵挡在外。
女人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赵谅知道，她是不想再回头了。
爸爸家暴妈妈。
妈妈心理扭曲对他发火。
她开始策划离开。
或许……她是一个自私的人？
最开始女人并未决定带上他一起走。不过是看着连学都不想去上，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自己，升起了一股并非爱的可怜而已。
或许甚至连理由都没有，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逃亡路上的精神支柱吧。
也罢。赵谅抿唇，觉得好笑。陶老师都退休了，他早就没了去学校的理由。
“你看看你，一整天就知道学学学！有用吗？还不如回来帮你老子搬货！”
“哎别听你爸的，妈会带你走的啊……”
“赵谅同学啊，老师们知道你家情况不太好。但没关系的，你成绩那么好，自控力也强，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
“你那么厉害，有什么好哭的……”
“听说了吗？咱们年级那个成绩很好的学生，姓赵的！他爸呀，是个……！”
……够了。
“我只是，想被保护一次而已。”当时的他这样无声的回应。
自己保护自己久了，坚硬的壳是修炼出来了，把他独自包裹在里面。
可即使他再厉害，再坚强，又凭什么把一切都推给他。
他只是个孩子。
“谅谅啊。”
车子加速甩过一个弯，将小城抛在后面。迎面铺过来一层耀眼的阳光，照得人皮肤发烫。
陶老师都因为车祸受伤提前退休了，他唯一坚持上学的理由便也丢失了。
谁都没想到吧，在他最灰暗的人生里，遇到的最善良的人，竟然会因为不幸遇到了车祸而变得步履阑珊，记忆混乱。
老太太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可就算如此，还是会在自己每个周一穿着二中的黄白校服去看望她的时候，做好一杯他最爱的红樱桃汁。或淡或浓，总是甜的。
偶尔还能从她呢喃般的的话音里，听出呼唤：“谅谅啊，是一个好孩子……”
所有人都叫他学生，最多不过是“好学生”“年级前三”“厉害”……之类的。
只有陶老师，陶樱，叫他——“孩子”。
可惜了，现在的她，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
山州唯一的一家正规点的租车店。
追期一脚跨进驾驶座，孟醒则在副驾驶坐好，翻出事先准备好的地图。
“你，成年了吧？”孟醒颇有些不放心。虽然觉得是废话，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问。
“废话。”追期不满道，“我都两百多岁了。”
孟醒啧了一声，扶额：“那是忘城，不对……你应该是阴间的历法来算的吧。你现在二百多……就算三百，换算成现世人类的时间，就是……”
追期一脚油门，车子冲了出去：“指路。”
孟醒：“……行。”你们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急躁……
两人刚才从赵谅家飞奔出来，直接就来到了这家租车店。
不出所料，在店员随意摆给他们看的租用名单上，赫然罗列着“赵谅”两个字。
“不过这妈也是真厉害，走都走了还把锅推给自己亲儿子。”追期听着身侧孟醒的指路声，嗤笑道。“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
孟醒无奈：“……右转，上大路。沿着这条一直开，一定能遇到。”
追期挑眉：“好，老板您老人家坐稳了！”
孟醒：“……”我还没说我年龄，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老？
算了，现在也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追上赵谅母子俩。
追期昨晚提出去打断赵谅他人渣爸爸的人渣行为，实在是有点……贸然。
事后面对自己的责问还一脸正常地反问：“如果，这次你还是一个人到这个梦里来的话，你会不去阻止？”
孟醒哑然。
的确，会。
哪怕知道贸然在“客户”的梦境里改动大量事件，会引起思想的混乱，极大地增加梦境的不稳定性，变相的说，会极大的提高工作难度。
可，他还是，会。
“承认吧。”你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不是吗？
后半句追期没说。
山州四面环山，出入城都得走一条盘山道。
弯弯绕绕特别多，路面也坎坷不平，车上的人都摇来晃去的。
“那个……”孟醒抬手在唇边掩了一下：“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极其容易晕车的老人家。
追期却道：“看到了！”
名单上显示的赵谅他们租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小车，他们沿路开过来，来来往往的车子见了不少。
可当前方不到百米处的那个灰影出现的时候，还是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不久前孟醒已经给他科普过了，如果再在梦境里遇到像昨天晚上那种不得不打断的场景，就一定要做好应对一切变数的准备。
不然不论是干涉还是回避，做出哪种选择，都会令人非常不舒服。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赵谅他妈带着他提前逃跑，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根据梦境的发展和孟塔“不会出错”的资料显示，他们母子俩就是在这一条道上，双双失去生命的。
“小心点绕过去，试试能不能赶到他们前面逼停。”孟醒冷静地说。
细小的尘埃在太阳的光线里起起落落，一些沾在了雪白的毛衣上。金丝眼镜后，一双好看的黑眸视线高度集中。
追期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应了一声。
这是双车道，如果追上了前车再逼停是最好的办法。
可紧赶慢赶，不幸显然比他们先一步降临了。
就在他们看见前边那辆飞驰的车的时候，正在经过拐角的目标却猛然撞上了一边的护栏！
嘭的一声巨响划破天空，火光照亮了曲折盘山路的一个拐角。
赵谅闭上了眼睛。
【哪怕只是在走之前，我也想……】
【再被叫一声“孩子”啊！】
……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