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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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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影司一手训练出的影卫,本应守护在主人身侧,形影不离,将所有威胁扼杀的影卫,就这么被人像对待残破的布偶一样,钉在冰冷的墙上,残忍地囚禁虐待。
柳盏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惋惜,还是别的什么。
他沉默着走上前,将影卫缚眼的黑布解下。
影卫没有立刻清醒,双眼半睁着,长长的睫毛如昆虫的翅膀轻轻发颤,目光黯淡无神,显然因失血过多几近昏迷。刚才那两声轻咳,大概也是他无意识中发出的。
柳盏小心的将钉子拔出,将他的双手放下来,扶着他靠墙坐下,拿出随身的伤药为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两手掌心的贯穿伤,出乎他意料的是,影卫掌心的伤口很新,伤的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三天,也就是说,他是在三天前被人以如此残忍的手段钉到墙上的。
柳盏神情复杂,也不知该为其感到庆幸还是不幸。
庆幸的是幸亏这钉子不是三个月前钉进去的,不然别说是钉三个月,就算是钉半个月,也足以让影卫这双执剑的手彻底废掉,连筷子都再也拿不起来。
而不幸的是,双手被如此重伤,即便创口愈合,也很难恢复到以往的灵活程度,就算还能拿得起剑,也很难再挥剑自如,只怕这影卫的身手,再难比从前了。
柳盏一面想着,一面将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影卫的伤口上,看着药粉迅速被血液染红,融化……
然后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影卫的手在轻微的发抖。
他这瓶药止血的效果极好,对伤口的恢复也很有帮助,非常适合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做伤口的应急处理,也正因如此柳盏才会将其随身携带。
然而有利必有弊,此药之弊便是——药性极烈,几乎和在伤口上再剜一刀没什么区别。哪怕对于耐受力极强的影卫,也是难忍的剧痛。
影卫显然清醒了些,墨色的瞳孔有了焦距,望着柳盏,眼神中有一丝戒备,更多的却是茫然。
“我是晏王殿下的随军医师,名唤柳盏。”柳盏适时地道明身份,顿了顿,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不管你之前经历过什么,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话音未落,他好像看到影卫的身体颤了一下。
影卫垂下眸子,声音很轻,却尽显顺从,“属下御影司第二百四十六影,花恒。”
柳盏微微颔首,仍不禁不慢地将药粉往人伤口上撒。
花恒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紧抿着的唇和极力抑制着颤抖的手显示出了他此时承受着的巨大疼痛。
柳盏于是用了个医者惯用的转移注意力的招数——聊天。
“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显然柳大夫并没有心思为了照顾影卫心情而去挑选轻松的话题。
“三个月。”花恒垂首很规矩地回话。
柳盏皱眉沉思,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三个月……也就是说,他一来到栖燕国,就被囚禁了?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再次发问,“同行十人,那叛王怎么就唯独囚禁你?”
话一出口,便见影卫脸色白了一分,似是被勾起了极其屈辱的回忆。
“他……看中了属下的……”影卫的嘴几张几合,终于十分艰难地想好了措辞,“皮相。”
柳盏闻言也是一愣,不由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影卫的脸。
虽然此时影卫的脸上满是血污,面色惨白,但仍不难看出,他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眉眼温和,鼻梁笔挺,嘴唇很薄,眼尾还缀着一颗美人痣,根本不像是行走在刀尖剑刃上的冰冷影卫,反倒像是乐坊千金难买一笑的美人。
所以那叛王不但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还是个贪图美色的色鬼?
柳盏对事情的发展大概有了猜想,看着影卫几次欲言又止,实在不忍再为难他,便接过话茬:“那叛王贪图你的美色,所以想要轻薄你?”
柳盏这措辞,用在男子身上,尤其是在人们的印象中向来是不苟言笑无心无情的影卫身上,显然是很不合适的。然而柳盏有心逗弄,一来想转移影卫的注意力,再者也是想让影卫将心结早日解开,免得留下心结,日后麻烦。
影卫果然被这话说得面色微红,苍白的脸上倒是终于填上一丝生气了,他像是急着解释什么,又有些羞于启齿,踌躇了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属下……没有顺他的意的……”
——“影卫是您的兵刃,并不是玩物,请陛下自重。”在被叛王近乎是贪婪的目光笼罩着禁锢在床榻上时,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而那叛王却依旧态度狂傲,“若孤定要玩弄呢?”
——他却不闪不避地直直对上叛王的目光,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极其冰冷锋利,一如他的眼神:“必为其锋芒所伤。”
柳盏心下的猜测得到了认证,心道着影卫果然是个有主意有傲骨的,眼下虽被折磨出了一身伤,但却守住了底线——通过激怒叛王的方式。
很聪明,也很傻。
明明有很多种受苦更少的路可以走,他却偏偏选了最艰难的一条,但也确实是最有效的。
“你做的很好。”柳盏轻轻叹了口气,将瓶中最后一点药粉倾倒而出,然后将药瓶收入怀中,看着影卫已经勉强止住血的双手,有点头疼。
他可没有随身带着纱布的习惯,今日因着了一身束腰广袖的外袍,也没办法从上面撕取布条,思来想去,只能扯下发带割为两半,好歹也能勉强用来裹伤。
而柳盏的一头长发本就扎束得很随意,发呆一解,立刻披散下来,因着他此时正半跪着给影卫看伤,青丝铺了一地,难免的粘上了些血污。
影卫很明显地有些惶恐,柳盏却不怎么在意,自顾自地将影卫的伤口包扎好便站起身,环顾四周,果然在床榻边看到了散落一地的黑色衣物,于是将衣服取过来披在影卫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可以自己走么?”
影卫愣了愣,垂眸道了声可以。
柳盏点了点头,“那好,待会儿你便去跟你的同伴们汇合吧。”
影卫身上的伤他只做了简单的处理,然而他也确实不是名正言顺的军医,不过顶着个名头,今日的闲事已管得够多了,至于影卫的结果如何,伤势能不能得到良好的恢复,实在是与他没什么关系。毕竟,他已经尽最大的力帮他减少可能的后遗症了。
扔下最后一句话,柳盏起身推门走出殿外,始终未再看影卫一眼。
而影卫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他,直到他推开门走出去,门又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阳光照进来又渐渐被推拒回门外,仿佛是他,带走了这个屋子里最后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