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潇肆

1、上

　　今天是12月23日。
　　仔细一想发现，先生已经离我远去三个月了。
　　人们常说时间太短，岁月如流，可是在这三月里时间倒是对我走慢了许多。度日如年倒也不必，就是一瞬间心落了空，茫茫的，难受又痛。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的吧，茫茫又难难。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我对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医生，温柔地问好。
　　自从先生走后，这倒是我第一次来医院，我没有能过的下去的寄托了，所以我想来看看那些年的人那些年的时光。
　　眼前的这个医生叫卷耳，是不是名字挺特殊的，我当时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的时候也觉得很有意思，当时先生还陪在我身边，笑着对这个医生说“卷耳，感念于君子行迈之忧劳而作也。家父一定很有才吧。”
　　缘分就这么结下来了，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只可惜之后物是人非，再无机会三人聚。
　　卷耳看着我刚刚做的检查报告，其实不用他说我都知道自己有很大的问题了，身体上，心理上都是。
　　卷耳开了口，嗓子却是哑的，眼睛也有血丝，整个人跟个被女朋友骗了财骗个身的刚入社会的小青年。
　　“你......”，却没了后话。
　　我就笑他，“卷耳，你怎么了呀?怎么感觉马上要哭了呢?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怎么样？我还好吧？”
　　卷耳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眼角留下了泪水，滚烫的，新鲜的。他哭了。
　　我就又笑他，“卷耳，卷医生，卷耳医生，卷耳大医生，怎么还真哭了下了来，我还没死呢，这就开始了?”
　　说着哄着，我也说不下去了。
　　谁不知道，谁都知道。
　　只是谁都不想说罢了。终归是那四个字——多说无益。
　　这种气氛很是奇怪，我不喜欢，但也拔不出来。
　　心里就像被万钧重压碾过一样，碎碎平平的，堵的很，却什么都无法做，什么都无力。
　　静默了好一会，我开了口，淡淡的沉声道“卷耳，保重。”
　　“人终有一死，谁都逃不过，而我已经苟延残喘了三个月了”，我说的难受，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轻微的颤抖，但我仍旧继续说道，“我在先生刚刚走的的时候就已经想死了，是你们一直拦着我，是你们替我弄好一切丧事，也是你们在我憋闷气晕的时候一巴掌扇醒我。”
　　“但是，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自认为我今生有病，竟然可以如此丧心病狂，罔顾这人世的一切美好。”
　　我自嘲的笑着，随即平复笑容，哽咽着说“可我就是这样了，我愿今生永远为他一人疯狂，永远痴迷于他。”
　　“永远爱他，不惜一切。”
　　我抬起头，泪水打湿了我的视野，布满在我的脸上，“卷耳，谢谢你，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
　　我拿袖子擦干净了脸庞，平息住了情绪，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向门外走去。
　　我握住门把手，向后再看了一眼，卷耳一直带着止不住的泪水盯着我。
　　“唉，多大了还哭，还是不是男人了”默想着。
　　我打开门走了。
　　我出了医院大门，走到街上。
　　我也不知道去哪，就是想四处走走，乱走也好 。

　　没走多久遇到了以前先生经常带我来吃的冰淇淋店，连锁的，很好吃，我喜欢的。
　　我盯着那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店牌。
　　“想吃吗？你胃不好吃一点就算了”
　　“真有那么好吃吗？”
　　“拿给我，喂我一口。”
　　“果然好吃，你的嘴巴最毒了。”
　　“行了，晚上还要吃饭呢。”
　　“许你一个饭后甜点。”
　　“走了，回家，下次再来。”
　　“哪天等你病好了，让你吃个够”
　　“过一过嘴瘾就行了”
　　“你就仗着我宠你”
　　“好啦，宠你一辈子”
　　“爱你的，最爱你了”
　　“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只有你了”

　　受不了，想逃离，待不下。
　　如果说，我是一只玫瑰的话，那我一定是被遗弃的，呆在无人问津的脏兮兮的街道上，我不想呆在那里，所以，我像每朵这样的玫瑰一样，期待着我的救世主的来临。我的救世主散着金光，温柔的，舒服的，我渴望着他的来临，无比的渴望。但我同时从未如此清晰深刻的认识到，我的救世主再也不会来临了。
　　毫无机会，没有希望。
　　不会有人了，再也不会了。
　　我想再买一支冰淇淋，和先生一直最常买的那种，但又仔细一想，哪里有最常吃的，每个都吃过了，每个都是最常吃的，冰淇淋是，人也是。
　　都是陪伴在身边最久的，最熟悉的。
　　到最后，我没有去买，我回家了。
　　简简单单的不想买了，仅此而已。

　　家里，一样的。我站在玄关处，静静地看着，目光复杂又迷离。
　　没有什么变化，先生走时什么样子，家里就还是什么样子，仿佛只要不改变些什么，先生就一直在。
　　每个人都告诉我，你要好好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
　　可谁又能懂我呢？我也该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吗？难道失去了生命里的光就一定要站起来继续在茫茫无边际的黑暗中继续走吗？
　　我做不到，太难了。
　　你让一个已经在黑暗里蹉跎了十几年的人见到新的光明时，不激动，不兴奋，不可能的，他会把这个人当成全部，因为这是光。
　　然而，光消失了，他也就消失，躲不了的。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是少数人的成就。
　　我们大家都是普通人。
　　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接替光的人，成为新的光，但太难了，做不到的。
　　先前在黑暗里蹉跎的日子，早已经在冥冥之中埋下了深不见人的一切。
　　都是孽，也是缘。
　　尽管这屋子的一切看一眼都是痛，但还是忍不住疯狂的自虐般的一直看。
　　目光如同锋利的短刃刺过去，白粉色的沙发，干净无尘的茶几，许久未打开的电视，还有柜子上的那张合照。
　　我终究是我，如果可以，我想活成理想本身。
　　我的理想万丈光芒，有着骄傲的一切。
　　但我的理想走了。
　　我想睡过去，沉入一个没有烦恼，没有失望，没有遗憾，没有苦痛的梦里。都是做梦了，也该让我甜点了。

　　我抬起脚来，向着寂静无声的卧室走去。
　　真好，卧室里还有先生的味道，那是雨天过后的彩虹，是干干净净的白衬衣。
　　洁白的床褥，干净的双人枕头，我们两个人一直都是盖一个被子，枕一个大枕头的，在一个床上睡，相拥而眠，从深夜到清晨，从过往到先前。
　　我上了床，有一点点的冷，是被子长久未被打开的冷，以前一个人早早上床的时候也从未觉得冷，唉，真是被先生娇惯透了。
　　说着是娇惯，但真的是这样吗？冷真的是因为这个吗？是这个吗？我都知道的，可我还是不想承认，我在医院的承认和底气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还是一泻千里。
　　心还是在疼，抽搐的拔不出来，想发泄又出不来。
　　好想看烟花啊……
　　烟花灿烂美丽。
　　有一些事情多说无益，但生活也有小惊喜。
　　今天回家的路上还有个小姑娘在路上送花呢，小姑娘特别可爱，水灵灵的，嗲嗲的对我说：“叔叔，今天圣诞节，送你朵花，祝你每天都开心。”
　　圣诞节啊，我和先生以前都过的。
　　上午我们会去教堂，向神父祈福。先生会给我买一大束娇嫩新鲜的白玫瑰，然后手捧手的献给我，再亘古不变的配上一句“宝贝，我爱你。”
　　脚下踩着是新生的草地，我的眼前也是艳丽的意中人。
　　多好啊，生生世世，生生不息。
　　我们的爱情是花，是美丽的。有人艳羡，有人糟蹋，但又如何。春风吹又生，我们的爱情永远热烈，永远值得，永远灿烂。
　　下午我们会去逛商场，我的眼光好，会给先生买一套得体的西装，再买几身修身舒适的常服。我们手牵手，永不放开。
　　晚上，我会在厨房做烤鸡，先生在旁边给我打下手，我们有说有笑，有时，他会突然甩我一脸水，我就笑骂着他。日子有他在，都是鲜活有趣的，因为他，家这个字，在我的心中有了新的定义。
　　有先生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们在餐厅吃饭，热气腾腾的火鸡，配上调好味的果蔬。是家的味道。
　　我们最后会在阳台，看着圣诞的烟火，绽放空中。
　　我们也在此时，交接一个纠缠的吻。
　　我也不想回忆这些，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的生活已经被先生领着走了，我的生活有他才有意义。
　　我强忍下滚烫的泪水，让意识回笼，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好像不太对。
　　我仔细想想发现是日子不对，打开手机，指着日历，对小姑娘说：“小朋友，你知道现在几号了吗？后天才过圣诞节啊”
　　小姑娘有点不太高兴了，还带着点羞涩“叔叔那你到底要不要啊？这是唯一一朵玫瑰呢，其他人都拿的向日葵。”
　　是玫瑰啊……
　　随后又小小的补了一句“要不是你长的好看，否则也给你向日葵。”
　　我顿时觉得好笑，现在连六七岁的小孩都看脸了吗？
　　“乖，叔叔问你，送花为什么要送向日葵呢？”
　　“因为妈妈说了啊，每个人都要向阳而生，大家都要朝着温暖快乐的地方走啊”
　　真是个好孩子啊，向阳而生。
　　“那为什么又有一只玫瑰呢？”
　　小姑娘回答到这，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因为花店没有向日葵了……”
　　是个可爱的小孩，是我以前也拥有过的童真。
　　“哈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小孩，那好吧这朵玫瑰我收下了，你要好好长大啊，要跟你妈妈说的一样，向阳而生。”
　　我把那朵玫瑰圈在了手心里，还挺娇艳。
　　红色的花瓣，藏着不见人的花蕊。
　　我往家的方向继续走，突然听见后方传来的声音“叔叔！快看！是烟花！”
　　我反射性的向天上看，灿烂又绚丽的烟花在天空上绽放。
　　天空为纸，烟花如泼墨，触纸皆烂漫。
　　烟花很快就绽放完了。
　　我回过头，是那个小姑娘对我在笑，天真又质朴。
　　我也回了个笑脸给她，用口型对她说“要快乐长大”。

　　回忆如潮水般上涨又下落。
　　我侧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肘，看向窗外。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床帘拉得严严实实，又是冬天的六七点，外边早就黑得不见影子了。
　　但还是想看，带着隐忍的渴望死死地盯住。我明明都知道的，可我还是觉得还会有意外。
　　终于我等到了那个不知名的意外之中的意料。
　　是烟花。
　　隔着窗帘，只能看到丝丝缕缕的轮廓，但即使是这样，也依然能瞧出个大概的色彩，红绿相交又掺着点淡淡的黄色。
　　就这样，以窗帘为衬底，在我眼前展示了个别出心裁的烟花。虽隔着迢迢，也能领悟他的情分了。
　　烟花作了唯一的亮，点燃了屋里的光。
　　虽少但也足。
　　——足以平，心中的期期艾艾与未得尽完的意

　　茫茫又真真，虚幻又真实。
　　“夏蔹，好久不见。”
　　“蔹儿啊，一个暑假不见，让我猜猜你又去哪浪了?”
　　“早上好”
　　“夏蔹，待会我去开个组会，你看一下班啊。”
　　“蔹哥”
　　“夏大班长”
　　“hello”
　　“hi”
　　“嗯哼”
　　“蔹哥，老班开会去了?我刚刚看见她下楼了”
　　“蔹哥，递个东西”
　　“蔹霸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有五十天没见了啊，嗯……，咱们相当于已经有一百五十个秋天未见了，相当于三十七点五个四季未见了，我可是非常思念您啊”
　　他在做一个梦。
　　这些已经是五年前的东西了，那是高二上学期开学的时候，班里依旧热闹，都是久别过后的暄闹。这些都是他熟悉的，都是五年前都拥有过的，大家都喜欢他，他和大家相处也好。
　　他其实是喜欢高二的，即使作业繁多，功课很难，还有很多困难，但他不厌烦这些，因为在这一年，他遇到了他喜欢的人。

　　他们相识于高二的春天，繁花似锦，春暖花开的日子。
　　苏焰，是高三因为生了场大病，家里就直接帮他办了一年休学。今年的高二生，也是夏蔹的新同桌。
　　班里的态度是欢迎的，尤其是女生。毕竟苏焰是个个子高长得帅的大学霸。即使学霸有待考证，毕竟高二的内容他已经学过一遍了，了熟于心是正常的。
　　夏蔹对这个人的第一印像，是他的那句：“学弟，让个位置啊。”
　　配上一张迷人帅气的脸，还笑得开心的表情。
　　有点找打，还有点刚刚好的尴尬。
　　第一印象总是致命深刻的。
　　苏焰这个人从这里开始就已经如同一颗小种子埋藏在心根里，后来的帮忙、救助、解围、打趣等等，种子也越来越大，破土而出，长出了鲜嫩的芽儿。

　　他们的表白在深秋之际。
　　在一片枫树林之间。
　　苏焰脸有些微红，也有点害怕。他认真又郑重的说“夏蔹，我喜欢你。我选择在这里表白是有目的有原因的。你知道枫树林代表了什么吗？代表着四季都热烈的爱。”
　　多难得啊，一个理科男面对挚爱时，也会说出动人心弦的情话，也会愿意找个这样的地方来表白。也只是因为他喜欢他。
　　“我也会四季如一，一年又一年的喜欢你。”
　　夏蔹面对心上人的表白是惊喜的，是喜悦的。
　　夏蔹看着自己的恋人，真的是满心欢喜。
　　不容易啊，自己喜欢的人也刚刚好喜欢自己。
　　比起光说不练，他更喜欢直接行动。他冲上去，抱住了他喜欢的人。
　　年少的暗恋变成了真心的相恋。
　　他成功了，他们谈了三年恋爱于大四毕业那年去了荷兰登记结了婚。
　　这个人终于是自己的了。往昔有困难，有阻拦，有崩溃，有心疼，也有坚持的不懈。
　　但终归全部都熬过去了。

　　刚刚结婚那一阵，苏焰整个人都是激动的，对比之下的夏蔹就好了很多。
　　苏焰每天都对着夏蔹情话说个不停，早中晚一顿不落下来的说。夏蔹刚开始还能接受，但是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就带着苏焰去了一趟博物馆。
　　带着他认完了整整一个展馆的文物。最后结束时，夏蔹还有点意犹未尽，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听完他讲这么多东西了。
　　但是本意是想着惩罚就没有再说，夏蔹是高三那一年转去了文科班，他文理都很好，尽管如此，他这个举动还是震惊了很多人，但是苏焰并不意外。
　　因为他知道，夏蔹从来都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就要拿到，就算拿不到也会尽力，更何况他有这个实力。他不认将就，他不允许他自己将就。
　　他喜欢的是历史，所以他拼了命，转去了文科班。
　　大家都以为是他在抱当年父母瞒着他改了文理分科志愿的仇。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为别人，他为自己，他从不将就。他等到高三再改有一定原因是为了抱仇，但根本还是因为喜欢历史。
　　没有人知道，他的高二周末大多时间都去哪了，大家都流传说他去报班去稳定自己的理科成绩了，那段时间夏蔹没有说话就默认了。
　　但实际，是去图书馆，是去找以前的初中历史老师了。
　　他敢转，他也有底气。
　　在所有人都在劝他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在支持。
　　一个是他理科的班主任，一个是苏焰。
　　那是夏蔹对苏焰的第一次动心。

　　“怎么样？服不服”
　　苏焰一边狗腿的递上了一瓶打开瓶盖的水，一边回复他“服了服了，小祖宗你可真的太能说了。”
　　夏蔹接过水，喝了几口，继续说道“嗯，那你看，以后再胡乱不停地彪情话，我就带你来博物馆给你讲文物怎么样?”
　　苏焰哪还敢还有下次，连忙答应道“好好，我答应你。宝贝你要这么说个三四次，我估计你就要咽喉炎了，为了保证我们家小祖宗的健康，我发誓以后老公再也不胡来了，好不好?”
　　夏蔹觉得挺好的，老公听话了，日子过得也舒坦了点，“嗯，这还差不多，走吧，再陪我逛逛。”
　　苏焰一听就不行啊“宝贝老公就不听了，老公带你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啊?”
　　夏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既然对方想要这样，作为贴心懂事的另一半还是要适当的迁就对方的，就答应了。
　　其实苏焰不知道的是，夏蔹本人只是对他随时彪情话不满意，情话嘛，谁都喜欢听的，而且夏蔹其实还挺想教他几句更高级的，因为这货的情话普遍都是土味情话。
　　比如啊“宝贝，我有一块地，你猜是什么地，对你的死心塌地！”
　　“亲爱的，你吃烧烤一般先烤什么？先烤肉还是先烤菜啊?我就先考虑你！mua~”
　　其实夏蔹对他的这句是想回答，我一般直接点不自己烤，你这话应该去问烤肉师傅。但无奈苏焰嘴太快了，没办法插上。但是我们夏蔹是谁啊，当即就回了一句“你是想烧死我嘛？”
　　至于最后夏蔹被怎么样了就是后话了。

　　这都是他们的曾经。他们也拥有过的让人羡慕的一切。
　　夏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一个梦反反复复来回的重复这些过往。
　　然后呢？也就只是梦而已。醒来了照样什么都没有，他哭，也没有用。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天，如果不是因为那所谓飘无虚渺的命运。
　　如果不是先生的病，他们也不会阴阳两隔，他真的是很想在对先生说一句“我爱你。”
　　事不尽人意，他到最后也没有做到，他那天在博物馆处理文物入库，赶到医院时，就已经见不到面了。
　　一句话都没有说到，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病，不是因为没有根的命运，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觉察出来。或许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他这辈子不认命，他不将就自己。
　　他向自己许了最后一个愿望，不对天不向地，他用自己许，许一个自己的愿望。
　　他希望先生下辈子年年都岁岁平安。
　　他也想把自己加到愿望中，下辈子他俩再在一起，但是比起这些，他更希望他的先生能够远离病痛，平安顺遂就好。

　　啊。这个梦该醒来了。
　　触目是白色。是了，他在医院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先生走了，他自己还活着。这个梦他做的好心疼。
　　这是夏蔹第一次在重症监护室里醒来。
　　他明白自己这是回光返照，最后一次醒来了。
　　我看见先生趴在我的床边，先生还是好看的，俊朗的容颜，直到现在还保留的少年气息 ，明明都已经29的人了，却还是像刚刚毕业的人一样。
　　我看见，他眼睛下面的乌黑，应该为了守我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吧。
　　我挺愧疚的，因为我知道，先生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了，无济于事。我的身体比谁的清楚，我的命就到这里了。
　　以前听人说，只有将死之人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才能真正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我想现在的我最想的是我可以活下去吗，活下去成为了我的最大愿望。
　　可惜，胃癌晚期。这个是我一生的磨难也是我人生的死结。因为爱，因为美好，因为各种各样，因为等等的一切，所以我们保持对生活的信赖，我们都愿意活下去，或难或易。活下去是我们之初亦是之终。
　　在生命之终，我怀恋时间，怀恋世界，怀恋一切的愿意与值得。
　　遗憾吗，会吗？我唯一遗憾的是辜负了我的所爱与所爱我的人。
　　芸芸众生，我来到世界，是苦难的根源也是生命的美好绽放。
　　我不贬低我自己，我不将就我自己，我仁爱众生亦热爱我自己。
　　生离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生离总比死别狠。
　　我一生爱你最狠，你会在我走后恨我吗？若不是天亡于此，我又岂有这狠心。我的爱情啊，即将凋落，它是秋林的叶，寒冬的雪，是我的心尖泪。
　　我爱你永远，爱你致死，我做到了，我不求你如我，我只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像只鹰隼一样，高翔天中，那就对我最大的默哀了。
　　我永远爱你，先生。
　　我深呼吸，用尽全身力气，笑着说，“先生，我永远爱你”
　　声音很小，我的力气就只剩了那么多，我笑着说的，我不哭，我要让他永远记住我的好看，虽然他不知道也不会。
　　随着心电图机由弱微的曲线变成了一条横线，夏蔹也离开了人世。
　　夏蔹死了。他真的离开了人世间，抛下了一切他爱的所有，人和其他都是。
　　苏焰的一生挚爱夏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