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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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落叶乔木，高15-20米。树皮暗褐色，叶2-3回单数羽状复叶，幼时有星状毛，边缘有钝尖锯齿，深浅不一，4。花芳香，瓣五，淡紫色，有短柔毛。果成熟后金黄。
嘛……曲楝起了个这么风雅的名字。陆潇雅的指尖转着一枚翠绿可爱的卵状球果，微微眯眼抬头向上望去，深深浅浅绿着的叶子牢牢地占据了一片天空，绿色和蓝色的天空边缘很明显。乔木太高，仰头看脖子会比较容易扭着。
他想起实用医学的植物图解上对“楝”的描述：
苦楝子，花期4-5月，果期十月。生长在向阳旷地，耐潮湿碱土，在我国中部及南部各省皆有分布。树皮，叶和果实入药，有驱虫、止痛和收敛的功效。释名：苦楝。实名金铃子。
气味苦，寒，有小毒。
有小毒是不假的，用它捣碎了，装在瓶子里，和桃仁一样可以做成毒瓶，用来熏晕一些不听摆布的小昆虫类。苦不苦他倒没有尝过，想来多少不会美味。
他手上拈着的就是一枚尚未成熟的苦楝子，到了秋天的时候会呈现美丽的金黄色，用白、靛青和藤黄可以调出那种鲜亮明快的颜色来。只可惜，那几种颜色他都很少用，所以不清楚具体要用怎样的比例调匀，也许回去该去试一试。
“陆学长……那不是陆学长吗？！”有介于受惊和不可置信间的声音，两个端着饭盒的女生沿着一排香樟走过来，走在前头的一个突然收住脚，瞪大眼睛嘴张成0型悄悄藏在树后掩耳盗铃，“为什么他今天会来北校区？北校区可全都是女生啊……”
“陆学长？”紧随而来的第二个女生差点踩掉她的鞋，踉跄了一步跟着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微笑仰着头，指尖还捏着一枚青翠的男生，“哎呀，那个对不对？”
一个眉眼清秀的男生，略微眯起眼睛微微笑着望着头顶的青翠，站在下漏的橘黄色光线中，有种说不出的纤细和干净，还有一点点的魅。好诗意呢……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上次我在联谊会上见过他一面……绝对不会记错的！”先头的女生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她手肘捅了捅后面的女生，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陆潇雅，“帅不帅？我没有乱说吧？”“不帅吧……”后面的女生也怔怔看着，陆潇雅的确是见过一面就不容易忘掉的人，他并不如何耀眼，倒是淡淡的和周围融在一起像是看不出来，但是就是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他和那些背景又都好像离得很遥远，区分得明明白白的。“不帅？”前面的女生一愣，一脸怪异的表情转回身，“蒲秀佳，你的眼光很高耶。”叫做蒲秀佳的女生仿佛在出神，注意力根本没有在她的话语上，只在自己要说的话里，“与其说是帅……也许要说是他有种力量让人不得不在意才对。”她不知不觉间放大了声音，渐渐超过了窃窃私语的范围。
陆潇雅分明听见了这话，视线从头顶移回来，握住那枚青色的苦楝子偏头笑了笑，却是先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嗨。”
“啊……陆学长好！”两个女生只得走出来，有些尴尬地打招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把手里明显不太雅观的饭盒往身后藏。
“啊……陆学长是来看……这棵树吗？”先头那女生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了一阵后最后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自己都羞得要钻进地下去，这句话分明就是句大蠢话。后来的女生也甚是尴尬，脸红得化妆涂多了腮红一般，自己的同伴说蠢话自己究竟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这棵树？”陆潇雅眉眼弯弯，摊开手看了看那颗苦楝子，又扭头看了看那棵树，“是啊，对苦楝子的药效有点感兴趣，来看看这棵树，顺便找人。”他给了那两个女生一个台阶下，“记得好像见过你一面，是材料成型三班的常钰吧？”
“是的是的是的……”常钰显然的一怔，对于陆潇雅还记得她名字感到很是意外，心里狠狠感动了一把，又忙藏住一点得意，“陆学长是来找谁？我可能知道。”
“咳咳咳，”陆潇雅想说话，突然又轻轻地咳嗽起来，眉心蹙起，他抬起手背挡住咳嗽的气流。过了一会他觉得好了些，放下手眉眼弯弯地笑：“姜素衣是住在这里吧？我只要知道是几栋就可以了。”
“姜素衣？今天和一个……”蒲秀佳啊了一声，还没说她今天和一个看起来很稳重可靠的男生出去了，还像是很亲密，常钰横了她一眼，打断道：“……今天出去有点事了。姜素衣嘛，在修荷苑宿舍区三栋301，陆学长找她是讨论十校联赛的事吗？”蒲秀佳这女人脑子里都是八卦，人家陆学长可不是她想的那种人！姜素衣又不是没有追过他……联赛，当然是联赛，还有别的什么事？
“那么，请帮我转交个东西。我就不去了，女生宿舍我进去不方便。”陆潇雅勾起唇，眼神含着笑意地在两个人脸上扫过，眼神真挚诚恳，“行吗。”
“可以，但是，是什么东西？”常钰和蒲秀佳异口同声，都是一脑疑窦。陆潇雅浅蓝灰色上衣，棉布质地，长袖没有口袋，裤子也只有两个贴身的小口袋，一般都是不放置东西的，会有什么东西需要她们转交？
陆潇雅左右看了看，突然俯身拾起一片掉落的叶子，走到墙边，就着墙以指甲在上面划了一串数字。他自己仔细看了看确定数字没有错，漫步走过去，拈起放在常钰手心，然后曲起她的五指让她握住：“就这个吧，忘了带笔。”然后他看着两个女生一副不解的表情，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揉了揉揉眉角，笑颜解释道，“我的号码。如果愿意，再为我多带一句话，就说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出来一起谈谈联赛和联赛以外……的事。”
常钰手心握着那片显然是随意拾起的叶子，和蒲秀佳面面相觑。
陆潇雅只是敛眉浅浅一笑，带起不明显的气流流动，退后两步转身漫步离开。
那悠悠然走在小树木荫蔽的小道上的姿态有七分单薄，两分嘲弄，半分疏离，半分妩媚。
拒绝他的好意的人，他从来不留情。只是不知道，那样一个优秀的好学生，一直都有着温和稳重微笑的一个男生，在临近联赛女朋友却被对手抢走的时候，是会干脆退让还是暴跳如雷呢？
他把那颗握了半个小时已经有了体温的苦楝子就那样没有预兆的抛弃在路边，然后望着沙砾中的一抹翠绿扑哧笑了起来，真是让人期待啊。
“累死了……”
姜素衣满脸红晕气喘吁吁的提着一袋东西在最后一分钟宿舍关门的时间冲进门，再拼着最后的劲爬上三楼。就在站在宿舍门口，筋疲力尽掏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门却没有预兆地开了，把她吓得一冷战，退了一步。
“你回来了？”沈无心、曹小鸢和肖芳果三个人抱肩表情怪异地站在门边。看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突然头上长出了超大型蘑菇的兔子，还是只绿色的兔子。“你们干嘛？”姜素衣左看一眼沈无心，右看一眼曹小鸢，被她们搞得莫名其妙，推开几个人就走了进去，甩掉高跟鞋满足地和服装袋一起瘫倒在床上：“你们要不要看看我今天的战利品？”她今天心情很好，不想和她们一般见识。曲楝陪她去逛了衣店，在粉蓝给她挑中了一套心仪别致，又不算太贵的衣服。因为今天她说了联赛，又大方地约好明天一起去C区复习和练习手法，有一个这样优秀宽和又懂得自己心意的男友大概是大多女生的终极幻想，她觉得很满足。
“如果我说完下面的话你还有这样好心情我就真佩服你。”沈无心冷冷淡淡地靠墙站着，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压根一步就没有动，冷眼看着她。“我也不介意洗一个星期的碗……”肖芳果打着呵欠。
“怎么了……弄得奇奇怪怪的。”姜素衣仍然心情很好地哼着小调，躺了一会她起身到柜子里取换洗的衣服，这群女人总是说风就是雨，“你们不说我就洗澡去了，早早睡早早起，熬夜的女人容易老。”
“陆潇雅今天来找过你了，全区的女生都知道了。”曹小鸢闲闲地背靠着门，用轻松的口气说道。
“还给你留了号码。”肖芳果业不凉不淡很欠扁地加上一句。
“他说，有时间的时候欢迎你一起谈谈联赛和联赛以外的事。”沈无心最后淡淡地下总结。
联赛以外……的事？姜素衣听到第一句的时候眼神一变，听到第三句的时候她彻底忘记她自己正在从衣服底层抽出一套衣服，结果手一松，整个衣服堆从上往下塌，全部滚出了柜子。
那个在天台上笑着说“我看到的世界和你的不一样”的男生，联赛以外的事……他要找她谈什么？
一阵恶寒，那股寒意瞬间贯透全身，让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看吧看吧，我就说会是这个结局。”曹小鸢悠悠叹气，有些嫉妒地帮着她收拾，“两大帅哥，名校的校草级人物，果然只有和校花才该有些交集的。”
“你自求多福吧。”沈无心有点幸灾乐祸地拍拍她的肩，扯了正在不平呐喊的热得快，“一脚踏两船有点危险，抉择可不是容易的事啊，挑剩下的那个记得多给我们也说些好话。姐妹一场，创造个机会。”
肖芳果一边不吱声地捡拾着掉落的衣服，心中哀叹，虽然她比较中意可靠的大男生，但是陆潇雅看着就秀气，温柔体贴，就算摆着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无奈她们太缺少资本了。
只有姜素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没有办法不在意陆潇雅，但是她又怕他。似乎了解了他一些，又似乎越来越不了解。陆潇雅很温柔，很体贴，很神秘，很细致，但是又不仅仅是这些。从那一次在天台亲眼看着陆潇雅跳下去之后她就开始恐惧和陆潇雅有任何的接触，但是不经意间又还留意他的每一件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拿起沈无心留在桌面上的叶片，叶面已经变干有些卷了起来，那本就随手刻上去不如何清楚的字迹也在一点点的变浅消失。等着它地看了它半刻钟，姜素衣终于咬咬牙，解开键盘锁在字迹消失前把那个号码留在了手机上。。
“喂？”姜素衣镇定了一下，走到阳台上拨通那个电话。
“素衣？”话筒那边的声音略略带点笑意，声音很温柔但是因为参杂着低低的咳嗽声，再传到耳朵里的时候就觉有点病态，“明早陪我吃早餐好不好？”
“凭什么？”姜素衣突然有些不知道哪来的愤怒，也有些刻意的炫耀，低声道，“明天我要陪曲楝。没有要紧的事我……”她还没有说完，陆潇雅在电话那头细细地说了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挡回去。
“你不陪我，我从天台那跳下去。”
这句话，他仍然说得很慢很温柔，还带着一点似乎触碰可碎的笑意：“今天看到曲楝，我突然觉得孤单了，所以，咳咳。”他似乎是突然感觉肺部不适，低低的离开话筒咳了几声才重新开口说话，“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
姜素衣感觉有点发起抖来，明明是很温柔的告白，接在那样冷的威胁后面，让人摸不透他真正的心藏在哪个地方，让人觉得……不安：“可是约好了的——”
“我知道你不惯去那么早的，只是早餐一起……好不好？”陆潇雅温颜细语截断她的话。他坐在宿舍六楼的阳台栏杆上，眺望着满城的灯火，带着一抹笑容，“我不拦你去见他，不用那么紧张的……”
“睡吧，和谁呢，卿卿我我的腻死了。”蒋玉联不耐烦地迷迷糊糊从床上把一本厚重的《解剖学》从床上挥了下来，“明天考试了，今晚吹冷风感冒发烧打吊针你就等着挂科吧，你奖学金都送给我好不好啊？”
“马上。”陆潇雅略感抱歉地从栏杆上翻下来，拾起那本书，平平整整地放回该在的地方，柔声道，“夜深了，素衣也早睡吧，明天八点在B区十二栋楼下‘初见迷迭粥屋’等你。别担心，之前说要跳天台是假的……我只是怕，咳咳，你根本不给我说完话的机会。那么，晚安。”
他体贴地安慰了她一句最关键的话，挂电话后反手加额，自觉也有点感冒，他走去烧热水。
B区十二栋‘初见迷迭’？姜素衣愣了一愣，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家粥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曲楝都不知道……难道说，陆潇雅当真一直都在留意着她？而且他还是安慰了她不必担心他真的去跳天台，他在关心她？担心她失眠？可那句话明明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他是什么意思？
捧着头痛苦的闭上眼，睁开时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深夜间微凉的空气，明天，到底要不要赴约？
“叮铃铃……叮铃铃……”曲楝赶末班车回校，眼看着车上还有一个空位，这时电话响起，他立刻下车。于是那个位置就被另一个卷卷毛流里流气的男生抢先挤进去了。
“是曲楝诶……你要不要下车去认识一下？当作被挤下去了嘛……”车后座的女生们兴奋得脸红红地互相交谈着，庆幸着好运，曲学长是大多数女生心目中的标准，人高挑帅气不说，成绩好，性格好，知进退，能忍能让，不论哪方面都是结婚的最优人选。眼看曲楝要赶不上末班车了，不由得互相推推攮攮，都有些口是心非起来。其中有真大胆的女生，当真装作人多拥挤，半跌半懒地下车，两眼水汪汪地望着曲楝：“曲学长，车里好挤……看来我要赶不上车了，要不，要不我陪你一起等出租好不好？”
糟糕，这个电话她不能听。
“抱歉稍等……”曲楝向电话那头说了句话示意稍等，一只手扣住手机，看向那女生微微一笑，“这里不太安全，年轻的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虽然挤点有些委屈你，多少先回校比较好。”他一只手用哥哥揽妹妹的姿势略微把她一带，那女生就到了刚才出来的车门口，车厢里已经是满满当当，他温和地朝车厢里一笑：“哪位男同学稍微让个位置给这位学妹好吗，靠扶手的最好。当给我个面子吧。”
车里的人群不情愿地动了动，勉强挪出一个狭小的空间来。
“好了，去吧。”曲楝指了指，借了她一点力让她可以较为轻松地挤到扶手旁，自己有风度地整衣下车，“停车开门的时候要尤其小心。”
司机早就等得不耐烦，一踩油门开了出去，把曲楝留在车站。远远的，还可以看到他拿起手机走出几步继续那个电话，一时没有要走的意思。
“曲学长好萌……”车上的女生扒窗外望，全体萌翻兼心中尖叫，“人家一点架子也没有，对待花痴小女生都手下留情，照顾了面子还考虑得那么周到全面，还那么温柔……他的女朋友会多么的幸福？”
四面八方嫉妒的炽热视线都集中在刚才鼓足勇气下车的女生身上，而那个当事人只顾着陶醉，把一干未来的不良后果忽略得干干净净。和曲学长打电话的人是谁呢，好像是个男声，一定不是女朋友了，很好……还有机会……她在心里摩拳擦掌。
“阿楝……啊！”电话里陡然一声尖叫，似乎是一个女孩子努力想要凑近来说句话却被人揪住了头发而发出的痛叫。曲楝全身一震，看了看左右，走去偏僻的角落。
“周清明！“曲楝压低声音，声线里夹杂着愤恨，“放开我妹妹。”
“你还知道心痛嘛，刚才居然让我等……翅膀硬了么？”那头的人哈哈笑了几声，居然很是愉快。听声音似乎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听筒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听回音，电话那头似乎是个狭窄的库房。
“这是我挣钱的方式。‘曲楝’这个人的命虽然不值钱，形象还是很重要的。”曲楝冷冷地答道，“如果你还想拿回那笔钱，最好不要干涉我，一笔死账和一个死人一样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从电话里听来，他的态度很冷静，只是如果离他稍微近一点的人，都能看到他另一只手的拳头握了起来，而且握得死紧。
电话那头的人讨了个没趣，没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句：“啊哈，是吗。”
“五天之后我会交给你四万。再警告你一次别碰我妹妹。帐我会还。”曲楝的表情转为低沉，语调也压低变成阴森，和刚才稳重淡定的形象相差甚远，“我从来都没有失言过，所以你最好也相信我，不要太挑战我的忍耐力。”
“对了，听说你最近在追姜校长的女儿嘛？”那头的人没有占到上风，言辞中有些恼羞成怒。
“你什么意思？监视我？”曲楝骤然扬眉，含着怒意的眼神在夜色里格外地亮，言语里有接近爆发的愤怒。
“没什么意思。”那头的人似乎是打了个哈哈，“我只担心你谈恋爱谈得把你老子和幺妹都忘干净，提醒你一下。你保证五天内把四万块给我就好了，别的，我懒得管。”他懒得多话，“啪嚓”一声挂了电话。
“这六年来我从来没有失言过。”曲楝冷冷地听着电话里的“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过了一会，他合起手机翻盖，低头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时已经回复成宽厚稳重的微笑。他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麻烦了，F大，金岸宿舍区九舍。”车辆快要启动时，礼品包装袋的提手突然断裂，有一个什么东西从车门滚落了出来，他没有来得及捡，也就放任它去了。
KITTY猫的情侣杯，只剩下一只的粉红色工艺杯。
曲楝喜欢的东西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