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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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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请问你知不知道陆潇雅去了哪里?”
下课铃响过十分钟,早就是人去楼空,只有稀稀落落倒霉被留的学生抱着书本出来去赶食堂的残羹冷炙。曲楝蹙了蹙眉往上走,三楼是陆潇雅今天上课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紧闭着。曲楝不知怎的有点不好的预感,略有焦灼地四下寻觅了一番,对门的厕所里正好走出来一个穿球衣的男生,曲楝走上两步,有礼貌地伸手拦住他:“同学,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在这间教室上课吗?”他指了指陆潇雅的教室号。
该人摇摇头,无所谓地甩了两把水,掏出纸巾来抽了一张,不怎么有兴趣地下颚向隔壁教室扬了扬:“我在那边上课,你找错人了。”
“那么,”曲楝继续问,“知不知道陆潇雅去了哪里?”
“陆潇雅?”该人愣怔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状一边拿纸巾擦着手一边道,“你说的是那个陆潇雅啊,今天确实是同一天上课。不过我和他不是同班,实在不太清楚啊,抱歉。你要问,问他比较好。”他也没当一回事,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绕过曲楝向后面左右招手,“张严谨!眼镜兄!这里这里。”
他约好了和张严谨做完实验一起去外面改善下生活,晚上再打打球,没想到教授突发奇想要加课程,拖拖拉拉到现在,害得眼镜张多等了不是一会儿。好在眼镜张也不在意这些,一脑子装的都是实验数据,见了他招手,也就远远地笑嘻嘻回招呼等他跑过去。
张严谨?曲楝眼帘微微一张,他记得这个人,是陆潇雅的室友,那次送陆潇雅回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的。陆潇雅给他说过,宿舍的三个人和他一个教授,抄过他的实验报告,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人和陆潇雅同班,应该知道阿雅去了哪里才对。
如此想着,曲楝也跟着走过去,站定了微微一笑:“你好。”
张眼镜只等着穿球衣的人过来,曲楝打了个招呼,他也就迷迷茫茫抬头,透过那700多度的玻璃瓶底看了看曲楝:“……?……你好。”
曲楝直截了当:“阿雅今天放学后去了哪里?”
“小看你了……”一边说着话,戒备心却半点不敢松懈,周全的表情有着兴奋的残忍。
“我是不是该回答……承蒙谬赞?”陆潇雅笑得眉眼弯弯的,在背后活动了一下左手的手指。纤长的手指一点点贴合着刀身,缓缓收紧。
“不用客气,你只要挨揍就行。”周全抽动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故意用慢动作,当着陆潇雅拿出带来的铁棍,组装上,慢慢拧紧。徐睿和章丘岳也冷笑一声,分别拿出一根铁棍和一把刀具。三个人一起缓缓逼上前来。
陆潇雅眉眼弯弯地笑,脸色并不好看,眉梢眼角却始终染着似有似无一点流动的光晕,像是嘲弄又像是轻视的。随着徐睿举起铁棍,他也就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那铁棍。气质柔软和气,似乎并无杀气。
“呀!”眼看陆潇雅就要结实挨上一铁棍,那女生也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勇气,突然从一直缩着的地方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徐睿,把他拖得缓了一缓,“陆学长快点走……”看见了那些铁棍,被吓到停滞的思维又开始运转。动手归动手,毕竟没有使用工具,即使陆潇雅有刀,械斗起来仍然是很吃亏。
“啧!”徐睿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至多不过踉跄一步被拖延了半秒,随即握起拳头大力挥了一肘子,正好磕在脑门上把她撞了个晕头转向,一把推了开去。
“嗯?”陆潇雅微微一笑,顿住身形,果然转身就跑。
靠,居然丢下女生自己跑。鄙视的情绪在三个人心里都迅速地生长,那女生摔在地上滚了滚,也呆了,虽然是自己说要他跑的,可是……可是……陆潇雅真的打算丢下她跑?
徐睿是被拖住了,可章丘岳和周全离陆潇雅都不算太远,只不过一伸手,陆潇雅就被周全扳得一转,差点站不住,再跑了两步,直接被章丘岳捉住带伤的手腕一按一带,闷哼一声往自己脚下跌过来。
章丘岳这个时候却警惕起来。陆潇雅输在身体不好,但是加上应变力,加上运气,加上经验,他充其量不过在力气上比陆潇雅略高一筹,陆潇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被他撂倒在地?
打架不是做论文,考的不是缜密的思考,而是直觉反应。
于是章丘岳迅速撒手,往后急急一退,陆潇雅左手扬起时他已经猛退了三步,转而警惕地拉住了那个女生转了半圈,一把美工刀横着架在了脖子上:“陆潇雅!”
“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女生才跌得晕晕的又被他陡然架起来,刚尖叫了半声就觉得颈上一凉,硬生生咽下后半截,憋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的,紧张到气也不敢出。
陆潇雅一着失手也是悚然一惊,章丘岳退出圈子飞扑那女生他无力阻拦,再抽刀良机早失,只得立刻回手补救。几乎在章丘岳制住那女生的同时,就着方才往上扬起的趋势,陆潇雅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左手上,侧身迅速下划,瞬间搁断了周全脚踝的主肌腱,划起一片刺耳的摩擦声夹入石缝中。那手术刀承不住重量,当的一声迅速折断,止余了半截在手中,半截飞出去隔着一米的距离和陆潇雅一起跌在地上。
肌腱骤然断裂,全身的重量却还压在上面,扯得伤口越发绷开,瞬间血糊一片。周全一声惨叫,铁棍再也拿不住,原本要往下砸的,结果只是重重地掉在陆潇雅肩头,敲起了一片青。
周全滚在地上抱着脚一瞬间疼得眼泪鼻涕都冒了出来,那一声惨叫的声音极惨,近乎野兽的嘶吼声听得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悚。
陆潇雅没给自己太多时间缓过来,忍着右手的钝痛猛的吸口气,翻个身起来半跪在周全身侧制住他,用最后的力气单手持刀紧紧抵住周全的颈动脉,见他不敢乱动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放开她。”
徐睿向章丘岳使了个眼色,示意章丘岳制住她不要动,自己慢慢地移动起来。
章丘岳横了横刀,仗着自己人质在手便也稍微松了心,恐吓道:“就凭你也玩这招?你在他身上动一刀,我就剁这个女生七八刀!”他陡然大喝一声,“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女生平平安安回去,就乖乖的松手!”
他这一声并不是要说服陆潇雅,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为了徐睿掩盖移动的声音而已。徐睿此时已经悄悄地移动到了陆潇雅背后,只要陆潇雅稍有松懈,局势立刻逆转。
陆潇雅就像完全意识不到徐睿站在他背后一样,眼神只注视着章丘岳。看了片刻,他突然扯动唇角斯文秀气地笑了笑,眼瞳里有妖异的神色一刹那流闪而过,轻声道:“我都说了,不要扯上她啊……”
从徐睿的视角来看,他只见陆潇雅的手轻轻动了动,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章丘岳和他制住的女生同时脸色大变,接着和地上的周全一起爆出了一声大吼!
陆潇雅动了一动,被周全发狂的一撞立刻缩手往后滚,顺势也避开徐睿大惊失色时劲风袭人的一脚。因为闪得急,往后跌跌撞撞地撞到了树上,被突起的枝杈在后心重重硌了一下,直有半晌做声不得。
伤了脚也还拼力挣扎的周全现在完全蔫了,恐惧地使劲捂着脖子,眼神恐惧又脆弱。他颈项上一道伤口,虽然不大,但是伤到了血管,暗红色的血液潮涌般在手掌下一个劲往外渗流。
陆潇雅也是一身狼狈,一只手撑在地上喑哑地咳了几声,含含混混的似乎被肺里涌上来的什么液体呛着了,好一会才摇摇晃晃地扶着树站起来,轻轻地笑了笑:“你们不带他去抢救?”
变故突然,章丘岳还来不及动手,而那个女生却差点吓晕过去。章丘岳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这个女生完全吓瘫了,挪动不方便,现在更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陆潇雅要是完全不在乎这个女生,那么他岂不是平白多上一条罪行,反而吃大亏。
陆潇雅缓了两口气,好心提醒:“现在是不要紧,但这样流血流个五六分钟他就会昏迷,再过了二十几分钟,就会因为失血造成多脏器衰竭,最后全身肌肉失血性痉挛,不是睡死,而是活活疼死……”
听着他平静的叙述,刚看清伤口的徐睿一瞬间也觉得心里发毛,陆潇雅用断刃做刀划伤了周全并不令人意外,而是那道伤口陆潇雅竟然不是横着割,是顺着血管走向竖着切开!虽然不是主要的颈动脉血管,但是因为流血无法止住,血量也是十分可观,不会立刻致死,但是如果不立刻送医,时间一过也是致命的。
他们往常打架拼命是拼命,个个都是急红眼的打,说到底也还是怕死,但是陆潇雅竟然能这么冷静地去计算,连那个女生的命都能当做筹码计算在内,这是什么人?
“快!带我走……带……我……走……”周全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死死揪住他,望着徐睿的眼睛瞪大得快到了极限,上下牙龈都打着抖,没有一句话能说得完整。看着那些汩汩涌出的暗红色,到了嘴边的声音早就变了形,生怕徐睿真的罔顾他死不死坚持收拾了陆潇雅再说。
徐睿倒是确实有想过,但是——
“陆潇雅!”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暴喝响起,有个人飞快地跑了过来。
另一个稍微在后面一点,惊讶地“诶”了一声,愣头愣脑冲了进来。然后才知道情况不对,拿着手上的牛津字典当盾牌挡在前面。紧张兮兮地和章丘岳对视着。
“曲同学……”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陆潇雅叹口气,松懈下来,软软地倚靠在树上笑,“你也来得太迟了,没有看到我打架。难得一见……咳咳。”这句话没说完就被咳嗽打断,曲楝眉心大皱,小心地扶住他,陆潇雅又咳了好一会,有些力竭,到最后竟然咳出好些血丝来。
“曲……学长……”那女生呆滞的眼神好不容易转动了一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还不快点带他走?”曲楝的语音分外的低沉,也见了愤怒的涵义,“是要我报警让校警来救人,还是要一起看着他死在这里?”或者,要我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死在这里?压低的嗓音本身就带着危险的警告,这句话不用说出口。
“曲同学……”陆潇雅低低地笑,呛咳过后有些沙哑的声音反而更加显得柔软,“诶,怎么,不直接报警吗?咳咳……似乎更合算吧……”
“你必须立刻去医院。”曲楝紧蹙着眉直接回绝,径直抱着陆潇雅离开,去找地方打车。他不担心那女生,走不了又做不了人质就是拖累,地上那个人必须要两个人处理,没有可能傻到带着她走,自然也更不可能再为难她。
眼镜张在后面如临大敌地随时防备着章丘岳和徐睿,一步三回头地担心他们随时还会过来。曲楝并不认为靠他和眼镜张两个人就可以管束得这几个人乖乖去投案,所以,既然处理不了,这种麻烦事就干脆点留给警方。
倒是陆潇雅……想到陆潇雅他就一阵烦躁,天知道这混蛋这样以一对多打了一架添了多少伤?单是随随便便一看就能知道有骨折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但该死的,关键是到底有没有内伤?
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冷静的处理,算起来陆潇雅会遇上事都是他的缘故,让他哪里有时间去考虑得更周全。
“哼!”盘算来又盘算去,章丘岳忿忿地把那女生一推,“滚!”
那女生今晚情绪大起大落,被他一推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只是怔怔地跟着曲楝走了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右手的伤痛得人有点发晕,反而不觉得如何难受了,沉默地走过几十米,陆潇雅笑了笑,低声地问那女生。他还记得。
那女生早就吓傻,跟在后面呆呆地走。蠕动了一下血色尽褪的嘴唇,呆呆地道:“叶甯初。”
陆潇雅朝着她饶有深意地微微一笑,轻言细语,柔情无限:“甯初,如果和曲同学分手了,我一定第一个考虑你。”
那女生失神地颤抖了一下,答不出任何话来,仿佛没听懂一样惊惶地望着他。
于是陆潇雅越发愉快地笑得温和秀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