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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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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郡冬天的风有种独特的魅力,夹杂着雨丝,吹在伞面上,吹在伞遮不住的衣物上。行人们埋着头走路,拥挤的街道却没有什么声音,城市像被按了静音键。
不够宽敞的城市挤满了建筑,在其中一幢高楼里,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流逝,他快死了。
十九楼的一个两居室的客厅里摊着一个男人,他的意识早已模糊,血在他的身下扩散,慢慢地,慢慢地,他的胸膛没有了起伏。
但他在微笑,确切地说,他在被迫微笑。左侧嘴角有着明显的擦伤,像是被人按住嘴角向上提起,呈现出一种微笑的状态。右侧嘴角则是直接被切开,伤口平整,一个长长的三角形直逼耳后。扯不起他的右嘴角让凶手没了耐心,凶手用刀轻易地画出微笑的弧度。
“果然工具比人听话。”
原本应该因失血过多而发黑的嘴唇,被精心地抹上血液,这血液取自死者的尸体。刚刚流出的、还没来得及被氧化的血液,是好看的鲜红色,被客厅顶上的大灯一照,格外的好看。
死者的头被凶手摆正,眼睛直冲着天花板。瞪圆的双眼里原有的惊恐随着他的死去慢慢不见,瞳孔散大让他的眼睛失了焦,也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
死者身上不着寸缕,左臂不见了,和肩膀的连接处血肉模糊,像是被活生生扯下来的,尸体四周溅有很多血迹,但尸体上和脸上却被凶手仔细清理过,没有沾上这种因暴力产生的不美丽的东西。
右臂被工整地切下,摆在离肩膀不到五厘米的地方,肘部微微弯曲,向上举起,手掌心朝上,手指微微聚拢。
上面放着他自己的生。殖。器。
这是凶手对死者身体改造的最后一步,因为死者两股间四散的血液像花一样绽开着,分布在他被安排好的姿势表面。
右腿屈起,右脚掌扣向左腿,五个脚趾被一刀剁下,伤口十分平整,与地面垂直。
左腿被摆得笔直,脚后跟整个被削掉,因此左脚掌自然地垂下去,忽视他消失的脚后跟,死者就像是踮着脚一样。脚趾也同右脚一样被剁掉,伤口与地面平行。
凶手走了,留下了一具面带微笑,姿势诡异的尸体,带走了死者的左臂,脚趾和脚后跟。
死者安静地躺着,房子里里外外都笼罩在死寂中。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慌乱地脚步声,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扑到门上,大力拍打着房门,嘴里急切地叫着一个名字:“江漾!江漾!”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里面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她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手指颤抖地在密码锁上试着密码。
一试就打开了。
门被打开似乎让她很惊讶,她愣了一下,接着推门而入,随后,一声尖锐的惊叫彻底地撕开了黑夜和雨幕。
雨越下越大,风却渐渐停了。不是太宽敞的街道上,鸣着笛的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过,与死气沉沉的环境格格不入。埋着头走路的人依旧埋着头,对周遭的变化和异常漠不关心。
警察很快到了现场,那个报案的女人蹲在屋外,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搂住双膝,手里紧攥着手机,上面还停留在拨号界面。
靳文钦走在前头,粗略观察过后示意身后的人可以行动,一下子,所有人挤进略窄的走廊。
女人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恐惧和不知所措多到快溢出来。
“报案人的状态很不好。”几乎所有人都能轻易地得出这个结论。
一名女警察露出一个让人安心地笑容,小心地靠过去。但这名女警察还没来得及说话,报案人就尖叫着晕了过去。
女警察见状,有些无措地看向靳文钦,说到:“靳队?这……”
靳文钦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唯一的目击证人没有提供任何信息就失去了意识。
不尽快对现场进行勘验就可能丢失重要线索,可是贸然进入现场又会破坏线索。在这种两难的境地下,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先把报案人送去就医,小朱跟着过去,醒来过后立刻通知我。”靳文钦别说边示意几名警员帮助医务人员把昏迷的女人送上救护车,并且安排刚刚试图跟她交流的女警官一同前往医院。
幸运的是,物业和保安赶来了,跟抬着那名女子的医护人员擦肩而过。二人误以为那是死者,一副不敢看又忍不住好奇的样子,朝着担架瞥一眼就慌忙移开视线。
“警官……”两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锁定了靳文钦,慌忙迎上去。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彩排结束,导演一声令下,所有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在狭小的房间里尽可能地收集线索。
就现在这个现场而言,这具诡异的尸体只吓住了一名保安,一名物业。
但就在市政楼一街之隔的台郡新闻中心,里面灯火通明,最新一份日报的头条已经悄然换成了这个警方都还没公布的凶杀案。
总编审阅过后,这份报纸被连夜送去印刷。这时是凌晨四点,再过两个小时,台郡会渐渐清醒,这份报纸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无人可以预知。
台郡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但却聚集了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
现在是2220年末,距离上次人类浩劫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一百年前,太阳的异常活动,直接导致了地球大动荡,可供人类生存的环境急剧缩减。人类原有的文明几乎被涤荡一空,幸存者自发地向着仅存的几处生存区聚集。
台郡正是其中之一。
经过一百年的不懈努力,人类文明恢复了七七八八,变化最大的是人类本身。大脑飞速进化,但与此同时,人脑对情绪的感知能力急剧下降,换句话说,人类变得更加冷漠。
人类在那次剧变中为了活下来,动物本性被极大地激发了。绝大多数人的听力变得格外好,能根据细小的声音判断是否有危险,以及危险来自哪里。因此,人们只能尽可能地降低音量。
安静,成了随处粘贴的标语。
台郡最中心是人类文明保护中心之一,台郡图书馆。外面是环形的中心大街,街上是学校。各个年龄段的孩子都生活在学校里,等到有生存能力了,才会被允许离开中心大街。
再冷漠的人,都会自发地保护后代。
再冷漠的人,都无法抑制原始的欲望—窥私欲,或者换上其更好听一些的名称—好奇心。
效率至上的时代,传统纸媒却再次风靡。网络的确很便捷,但信息来得太快太多,反而浪费时间。
于是日报成了人们获得新闻的主要来源。
另一方警方还在为这具死相诡异的尸体感到焦头烂额,另一边最新的台郡日报引起了轩然大波。
报纸配图是医护人员在警员的护送下把一副担架抬上救护车,并声称有一男一女两名死者。
警局会议中心,局长愤怒地把报导摔在桌上:“这群鼻子比狗灵,脑子比猪蠢的记者。”
无奈,警方被迫公布了一些案件情况,公布的方式是把公告给到台郡新闻中心,花一大笔钱刊发一份增刊。
同时下了一道死命令,最多一个星期,必须破案。
这下压力一下子就到了靳文钦身上,稍微值得欣慰的是,他收到一条秘密通知,会有一个来自中心大街高知所的研究员来帮助破案。
那名研究员叫做江漾。
“江漾?”正听着何粤安汇报调查结果的靳文钦,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调查报告,上面清晰地写道:出现死者的房子的户主名叫江漾。
户主信息和他刚收到的研究员江漾的信息一模一样。
何粤安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试探性地继续说道:“靳队,根据邻居和保安的口供,这个江漾一个星期前离开了小区,说是工作原因,还特别交代了他不在的话就不用安排保洁人员,不许任何人进入房屋。”
“他跟小区那边说的是今天中午就会回来,我们的人要过去把他传唤到警局吗?”
靳文钦平静下来,说道:“不用了,他回来之后自己会过来的,不要在他这浪费精力。”他舌尖顶了一下上颚,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有些人恨不得我破不了这个案子,传唤令今天是不可能申请下来的。”
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何粤安一时间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突然他灵机一动,说道:“靳队,我去看看尸检报告出来没有。”
可谁成想,这也引起了靳文钦的不满:“尸体送去多久了?一份尸检报告都交不上来?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月就这一起命案吧?”
何粤安苦着脸,生生地承受着怒火,还得替别人解释:“尸检那边只有叶大师一个人在做,其他人还没上班。”
“一群蛀虫。”说完,靳文钦像是发泄完,极其无奈地扶了扶额。
“走吧,小何,给叶大师买点早餐送过去。”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办公室里,一只手以五根手指为支点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拄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身穿中山服,外加一件黑色大衣,头上戴着一顶很不合时宜的帽子。
那个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靳文钦看见他的脸之后立刻迎了上去:“你好,靳文钦。”
那人摘下帽子,露出利落的板寸,和一个温文而雅的笑容:“你好,江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