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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磁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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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赵小栗第二次敲开任之言的家门。
在学校,尤其在教室,他们是同学,又是同桌,所以距离很近。可一旦离开了学校、教室,交流之少,堪比路人。
赵小栗时常会忘记,任之言就住在自家楼上。
因此,当她翻遍房间也找不到英语听力磁带时,竟迟迟没有想到去楼上借,最后还是妈妈点醒了她。
“你同学不是住楼上吗?你找他借一下。”
赵小栗放缓手上的动作,眼神飘忽:“我再找找吧,应该就在这里。”
“你都找了一个小时了,还写不写作业了?”妈妈的脾气还是一贯的暴躁。
赵小栗默默起身,双手下垂,扯了扯衣角,抚平细微的褶皱:“那……我上去问问。”
她磨磨唧唧爬上三楼,又下意识扯了扯袖口,才缓缓抬起右手,轻叩三声。
没有回应。
她在心中默数十秒,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兴许家里没人吧。
赵小栗下定决心,最后敲了三下,然后长吁一口气,缩回右手,五指微弯,虚握成拳,往后挪了半步。
她默默转身,踏上台阶,视线落在楼梯扶手的蜘蛛网上,恍然间似乎听到屋内传来了轻微的响声。
她顿了顿,凝神细听,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
几秒后,门开了。
闷热的水汽扑面而来,眼前顿时生出薄雾。
“同桌?”任之言举着一条毛巾正在擦拭凌乱的湿发,水珠顺着一缕缕黑色发丝淌下,跌落到白T恤的领口,湿了一片,颇为醒目,“怎么啦?”
赵小栗觉得有点闷热,脸颊泛起潮红。她挪开视线,扶了扶眼镜,将碎发拨到耳后,轻声说:“我的英语听力磁带找不到了,想借你的听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听力磁带?”任之言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后退半步,让出一人宽的空位,“先进来坐吧,我还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得找一找。”
“麻烦你了。”
擦肩而过时,赵小栗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像夏日的晚风拂过摇曳在枝头的绿叶,清爽舒朗。
赵小栗缓缓走进房门,坐在沙发一角,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搭在大腿上。
“眼镜挺好看的。”任之言穿着人字拖,边说边走进卧室,“多少度啊?”
“有点高……”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墙,赵小栗怕他听不清,身体略微前倾,同时提高了音量,“三百多度。”
“是有点高……”任之言端着一个纸箱走了出来,笑道,“难怪总是认不得人。”
“……”赵小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可以给我试一试吗?”任之言放下纸箱,抱臂倚在书架边,“我觉得我也近视了。”
赵小栗点点头,正欲抬手,却感觉鼻梁一轻,对方先一步取掉了她的眼镜。
她的眼前顿时恢复了模糊,周遭的一切都被放大,尤其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金属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与白皙的皮肤相衬,添了几分文气,眉眼更显清朗了。
那是一种鲜见的气度,淡然疏朗,彬彬尔雅,独立于冬夏之外,融于春秋之中。
沉着深邃,隽永悠长。
倒像是被岁月遗忘的旧人,印在发黄的纸张上,沾了淡淡的芸香,封存于木质的箱匣中。
一朝现身,艳惊四座。
赵小栗心中想着,不觉失了神。
任之言眨眨眼,挠了挠后脑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笑得腼腆含蓄。
“怪怪的。”他双手捏住眼镜腿,轻轻摘下来,重新将眼镜架到赵小栗的鼻梁上,仔细扶正,“还是你戴着更好看。”
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是金属,亦是指尖。
稍纵即逝,如微风拂面,只余淡淡清凉。
赵小栗心底一颤,顿了两秒,才磕磕绊绊地说:“很好看的……你都没有照镜子。”
“已经照了。”任之言看着她的眼睛,眉眼含着浅浅的笑意,如朗月入怀。
他的睫毛根根分明,整齐地排列在眼睑边缘,微微下垂,落下柔软的阴影,像清水涟漪,抚平浮华躁动。
“哦……”赵小栗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任之言幽幽转身,单腿跪地,蹲在地上,掀开纸箱:“咱们这学期发磁带了?”
赵小栗拉回思绪,匆匆移开视线,低声说:“开学就发了。”
“是吗?”任之言把纸箱里的物件一个一个取了出来,摆了一地,一边翻找一边小声嘟囔着,“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赵小栗被那张熟悉的游戏卡吸引:“松鼠大作战?”
“玩过吗?”任之言闻声转头询问。
“嗯,还挺有意思的。”赵小栗捡起游戏卡,轻声说,“我之前也有一张,可惜只玩过一次,就弄坏了。”
“读不出来了?”
“嗯,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就是识别不了。”
“拿上来瞧瞧,兴许还有救。”
“啊……你怎么不早说呀!”赵小栗遗憾道,“我昨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才把它丢掉。”
“你也没问过我呀。”任之言摊手笑得无奈。
“也是。”赵小栗放下游戏卡,从地上拾起一个三阶魔方,拨弄起来。
任之言转身继续翻找:“你确定发了?”
“发了的。”赵小栗把魔方重新放回地板上,半蹲着身子,凑近纸箱查看,“没有找到吗?”
“我再找找。”任之言起身时,余光扫到一旁的魔方,眼前一亮,“这么快就复原了!有一分钟吗?”
“不止吧。”赵小栗说。
任之言拿起魔方,迅速打乱,又递给她,然后从箱子里取了一个秒表,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仰视赵小栗:“再试试。”
“你咋什么都有。”赵小栗被对方手里的秒表震惊了。
“快,我给你计时。”任之言催促道。
赵小栗只得应了。
跳动的数字很快就停止了。
任之言站起身来,大声道:“才四十二秒,你可真厉害!”
赵小栗忙摆手:“公式而已,没什么的。”
任之言摇头:“能看懂公式就已经很不错了,手速还这么快,就更厉害了!”
赵小栗抿嘴浅笑,把魔方还给任之言:“我记得磁带是最后发的,封面颜色和你当天新换的文具盒一样。”
“文具盒……对了!”任之言猛得起身,钻进卧室,又忽然探出半颗脑袋,望向不知所措的赵小栗,扬声道,“你等一下哈。”
“嗯……”
赵小栗百无聊赖地站在书柜旁,东张西望,视线被一张画了方格,黑红交替,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的纸张吸引。
“你记性真好!”任之言拿着一盒还未开封的磁带走了出来,“我把它和旧文具放在一起了。”
赵小栗举起纸张,兴奋道:“你也喜欢玩数独?”
任之言一怔,笑着把磁带递给赵小栗,换回她手里的数独,随手塞进一本词典里,眼神飘忽:“无聊的时候随便解解。”
“哦……”东西已借到,赵小栗不便久待,默默向门边挪动,“我等会儿听完就还回来。”
“没事,你拿去用吧。”任之言说,“我这个压根就没打开过,放在这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谢谢你啊,同桌。”
任之言忽然凑近一步,弯腰看向赵小栗:“你不会还没记住我的名字吧。”
“我记得呀!”赵小栗忙说,“任之言。”
“哈哈,逗你的。”任之言站直身子,眉眼弯弯,笑得爽朗。
余辉落在他的侧脸上,半湿的发梢晶莹剔透,与眸中的光亮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