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盏月色》春日捕月

23、订婚

　　叶璟推开公寓的门。
　　好几日没有回来，虽然有和她通电话，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回来看看。

　　傍晚的夕阳将窗边染成了金黄色，杜曦赤着脚蜷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听到动静，抬起头，清亮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心里无奈地叹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微微笑道：“你回来啦。”
　　微醺的暖光，淡然的少女，叶璟的眼睛里浮上温暖的笑意。

　　杜曦站起来，眼珠温润，笑容明媚：“厨房里有清炖排骨，你坐一会儿，我去端出来。”
　　她将清汤盛在陶瓷小碗里，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喝下一碗，才将早就放置在沙发上的那个文件夹推过去。
　　叶璟不明所以地打开，嘴角的笑容立刻僵住。
　　他皱起眉头，视线有一些冷：“这是什么？”摊开的文件夹里赫然躺着当初那份股权转让书，林棣又将股份转回了他的名下。
　　他这么做，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将文件夹放在桌上，视线紧紧锁住她的，目光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痛楚。
　　杜曦的表情平静，淡淡地回答：“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我不想再让你牺牲什么，你做到这样，已经很足够了。”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谢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有些事情，终究只能我自己去面对。”
　　叶璟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表情急切：“我真的没关系，你不要担心我，只是，请你不要回到他身边，好不好？”
　　他知道，只要她回到林棣那里，他就再也没有靠近她的理由了。
　　她凝视着他期待的眼睛，第一次有难以控制的情绪席卷而来，她闭上眼，用力将所有涌上来的强烈情绪都压制回心底，再睁眼，她的瞳仁已经变回琉璃般通透。
　　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他的脸颊：
　　“抱歉，这一次，我还是要拒绝你了。”

　　爱情究竟是什么？杜曦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叶璟的家里出来，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海边。她光着脚，随意地坐在昏暗的路灯下，脚下就是蔓延的沙滩和浩瀚的海水，身边的塑料袋里躺着几罐啤酒。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走的这条路充满了危险和未知数，别人不会了解她所身处的一切，她也不需要别人的了解。她排斥别人的靠近，因为她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也从来没有想过改变现状。
　　但是自从那场车祸之后，所有的事似乎都偏离了它原本应该遵循的轨迹。林棣的逼迫，叶璟的靠近，都远远超过了她预料的人生。她第一次如此迷茫和不确定，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出选择，她对叶璟心怀感激，但是林棣——
　　她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啤酒渐渐被喝完，她的眼神却越发清醒。
　　耳边的长发被海风吹起来，她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海边腥味的口气，手机响起来。
　　她瞄了一眼屏幕，不动声色地接起来，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什么事？”
　　林棣的车在公路上行驶得飞快，他右手握住方向盘，声线冷凝：“你在哪里？”
　　杜曦简略地报了位置。
　　“我来接你。”林棣利落地挂了电话。
　　片刻之后，林肯的车灯照亮了杜曦所在的海边，一时间，这一小块沙滩亮如白昼。
　　已经入夜，这片海滩寂静无人，他走下车，一眼就看见她手边散乱的啤酒罐，眉头不经意地皱起。林棣关上车门，走过去，一把将她拉起：
　　“你又喝酒了？”
　　杜曦蓦地觉得有些困意，她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走到车边，打开车后座的门，钻了进去。
　　林棣的脸色有些阴沉。但是他抿了抿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开了车。

　　林肯平稳地在公路上行驶着。
　　杜曦侧身大咧咧地躺在后面的车座上，鼻子闻到座椅皮革的味道，心情却慢慢平静下来，睡意袭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将脸埋在座椅里，昏昏欲睡。
　　林棣从车后镜里扫视着她的动作，一时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依照他的预想，她虽然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但是很有可能回到原来冷冰冰的态度，可是现在，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却好像并不排斥自己，反而让他有点琢磨不透。

　　林肯的速度很快，很快便到达了别墅门口。整幢别墅静悄悄的，灯也没有开，像是一座空城。
　　杜曦任由林棣用力地拉着自己的手腕，不发一语地跟在他的后面，厚厚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她低着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里暗叹：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夜盟或许就是一个魔咒，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
　　静谧的夜，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杜曦坐在软沙发里，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怔忪地将脸埋在屈起的膝盖里。她问自己，对林棣究竟是什么感情？从一开始的厌恶排斥到习惯再到现在的复杂情绪，自己似乎也已经开始分不清。
　　脑海里一片混乱，她烦恼地用力摇头，想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挥散开来。
　　林棣从浴室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她用力摇头的画面，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走过去，揉散她的头发：“你在想什么？”
　　杜曦抬起头，眼前的男子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他的身上散发着沐浴露柠檬的香气，滚烫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眼角。
　　她有点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关系，呼吸微微发烫，脸颊染上窘色：“没什么。”
　　林棣有点诧异地挑眉，不过却没有深究。

　　等到两个人都收拾完毕，天色已经有点晚，林棣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看文件，杜曦看着这只有一张床的房间，脸上难得地露出浓浓的犹豫：
　　“我一定要睡在这里么？”
　　林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迫于压力，只得慢腾腾地挪到床边，迅速地跳上床，躲进被子里，蜷缩在离林棣最远的一小块区域。
　　他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丢开文件，将她转过来，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你在害怕什么，我要想动你，你能躲到哪里？”
　　他将右手翻转，一个冰凉的物体套上她的左手中指，他的语气是罕见的温柔：“这一次，不要再随便拿下来了。”
　　粉钻。
　　杜曦没有挣扎，只是闭上眼睛，将脸埋进被子里，这一刻如此宁静，令人舍不得打破。
　　有一些原本不应该有的情绪不易察觉地涌进了她的心里，在这一刻她并没有发觉，但是命运的时针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改变，指引着所有人向另一个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叶璟依旧站在原处，神情疲惫。
　　这一次，他是彻底失去她了么？

　　杜曦这一晚睡得极沉，等她苏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林棣早已经不在。
　　她从床上起身，慢吞吞地将落地窗拉开，顿时阳光铺了满地。
　　她闭上眼，感受着晒在脸上微微发热的阳光，花园草木的气息扑入鼻中，她的唇角慢慢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雕刻着“月光”字样的圆形玉佩，打开时钟后的暗格，将它和林棣的那一块放在一起。
　　两块玉佩同样温润细腻。
　　也许——
　　她也要开始学会接受现在的生活。

　　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大多数还是和叶氏有关。
　　首先，是叶氏稳定了股价，股价正逐步回到原来的水平。其次，则是更多人所关心的消息，叶家和安家在前日联合宣布了叶璟即将和安氏长女安晓订婚的喜讯。

　　杜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清晨。
　　她喝完早餐的牛奶，视线随意地瞥过报纸头版正要移开，蓦然定住，立刻拿起报纸细细地看起来。
　　她一边浏览一边皱眉，没有理由啊，叶璟明明拿回了股份，为什么还要和安晓订婚？
　　林棣斜眼看到她的表情，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报纸：“好好吃饭。”

　　她对他的行为怒目而视，但是很快就在他的冷眼下败下阵来，她的视线停在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上，心里立刻了然：
　　“你早就知道了？”
　　林棣不疾不徐地在面包上涂满黄油：“比你早一点点。怎么，你很关心这件事？”
　　他挑眉，迎向她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神，慢慢地加了一句：“他们两个倒是挺相配。”
　　杜曦将视线移回自己的早餐，没有搭话。安晓是名门淑女，或许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棣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站起来，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视线落回她的身上。
　　“说到订婚，我们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了呢？”

　　杜曦的瞳孔一缩，她转过视线，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最终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难辨：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就订婚吧。”

　　林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虽然他早就打好了订婚的主意，但是他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他以为她应该排斥这个问题，即使他有办法让她屈服。
　　她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手腕撑着脸颊，斜眼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升起，空气慢慢暖和起来。
　　他缓缓笑起来，视线紧紧锁住她的侧脸轮廓，也许这一次，她真的要来到他的身边了。

　　外面接连不断的门铃声响彻公寓，叶璟却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用枕头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想应答。但是按门铃的人似乎知道他躲在里面，一直坚持不懈地在门口按着。
　　最后一丝耐心被耗光，他的眉心聚起一些怒意，叶璟走到门口，打开门，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
　　安晓拎着随身小包站在门口。她见他这么久才来开门，并没有不高兴的神情，反而笑脸盈盈地跟他打招呼。
　　叶璟没有想到是她，他只是单纯地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但见是她，不耐烦的神色并没有渐缓，依旧冷冷地问道：
　　“你找我什么事？”

　　安晓心里明白。从前叶璟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是自从叶家和安家发布了她和他订婚的事情以后，他对待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要不是完全忽视她的存在，就是态度冷淡。
　　但是她不以为意，嘴角依旧挂着优雅的笑容：
　　“你和我讲话，一定要是这个样子么？”
　　叶璟勾起嘲讽的笑容：
　　“叶氏和安氏的联姻，不是我的意思，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我奉劝安小姐一句，还是不要太进入这个角色为好。”眼里并没有笑意，他一点也不介意把话说开。
　　安晓的嘴边依旧带着笑容，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叶少已经心有所属，不过——”她话锋一转，“杜曦似乎是林棣的未婚妻呢。”
　　她愉快地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意，接着说道：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成为敌人。叶氏和安氏的联姻势在必行，我们现在都无法改变什么，但是婚事只是给外面的人看的，等过一段时间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完全可以解除婚约。而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默许罢了。”
　　“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安晓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叶璟倚在门边，眼里有冷冽划过，若有所思。

　　第二日的报纸上出现的新闻消息马上覆盖了原先叶氏和安氏联姻的婚讯，立刻成为了各大报纸抢先登载的头条！
　　那就是Terminal总裁林棣即将订婚的确切报道。
　　Terminal覆盖酒业，而观星又声誉在外，林棣一直是各大报纸争相追捧的对象，但是他向来行事低调，媒体也很少捕捉到他的消息，这次Terminal却高调地主动放出消息，积极配合各个媒体的报道，极为少见。
　　叶璟餐桌上的那份报纸用了大半个版面来刊登他和她的照片，是林棣牵着杜曦的手走出观星那一瞬间的抓拍，照片上的少女正侧着身与身旁的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微微抬起，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把报纸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