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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湿漉漉的空气甜馨腻人,青石板的巷子才被雨打过。踩在红靴下的滑人青苔细密的张了口呼吸,远远的一茬茬和着青衣小巷子连了出去。天上集了些云彩,露出滚腾的白脸来。雕梁画栋的巷子两旁,越加显得桃红柳绿分外鲜明。
      吴腔南调飘在巷子里,细款的迟晨歌声,扰了惊飞的鸟。

      黄花儿容颜清丽,缠了粉红腰袄,浅浅的东珠坠在鬓边,便映出艳色无双来。她停下拨弦的玉指,抬起眼来,满眼烟波缭绕“可还要弹么?”
      对面的人斜倚榻上,发如墨,眉目清亮,着了一袭宽宽大大的苏绣,搭着双腿,靴面的银细云纹枝繁藤茂。闭了唇不说话,只是浅浅的眼色递过来,便觉着阁楼里流光飞舞。

      黄花儿清咿一声,托了葱绿的水袖掩面,反倒不弹了,
      “可不见你这么折腾人的,快近午了,你还不让人歇,我累了。”
      垂了头将一双水润眸子从袖下偷看,嘴里又轻笑“我可不比你,你几时见过柳红楼晚上不开的哩。"
      少年郎也不接话,只那双眼睛定定的掠过黄花儿身上,
      迟晨的阳光抚在他弄刀的手指上,浅银浅白,明晃晃刺眼。

      黄花儿明了的转过睫,眸底下默默黯淡,挑弦呼喇喇一响。
      少年郎蹙眉,回神对黄花儿一笑。斜飞入鬓的眉眼,专注夺目,亮星般说不出的狂放肆意,连带整栋阁楼,都鲜亮生活了起来。
      黄花儿放下袖子朝对面一瞪,声调清脆,余韵缭绕不绝,“我是开门见客,你呀,那是满楼红袖招。”

      少年郎眼里挂着笑意,一翻身从榻上坐起,几步跨过来,用扇骨托起美人下巴,温热的呼吸吹在女子脸上,“你累了,那便好生歇息,我曲子也听够了,先回了。”
      他贴得近了,笑意俨然,话语温柔,浅白的手指间捏着檀木扇柄。扎起的乌黑发髻垂下些许,将脸遮去一大半,只露出端玉般的鼻头,发尾散了一些撒在黄花儿细细的琴弦上。着的苏绣细银亮白袍,罩定腰间的刀鞘不露痕迹。
      滚腾的云层里刺出些阳光,少年人在三月慵倦白腻的光里泼墨般明朗飞扬,似乎能融了初晴的悠然春光,徐徐折了水气和春寒,连发丝
      都一并明亮灿烂着,光中白剌剌的刺目身姿倒比他身前的黄花儿更叫人看得呆了一呆,连阳光都在他脚边碎成了一满地的白缎锦绢。

      “也罢,我今儿是真的累了,”黄花儿玉指微微一推,有意无意的用眼神撩拨恩客,似乎这是青楼女子天生的本事,又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这么早心甘情愿伺候着,除了九五之尊怕也没旁人了。”女子毫不避讳的拿真龙天子来打趣,说着吃吃笑起来,细碎的阳光印着乌压压的云髻,黄花儿偷偷的从眼角递个眼色,眼波流转,风尘女子陡升出小女儿的情真意切来。

      少年郎离去之后,谢黄花倚在窗前,满阁楼静静的寂然,一点点的飞尘在光下轻舞。谢黄花并不想睡,只觉得,随着那人的离去,连灰尘也变得多到厚重。那个少年,带着一身刺目,从来都是狂傲恣意,少年站在这里,即便并不曾看她,谢黄花仍觉得如同天空上被放飞的鸟一般自在,可惜,梦总归要醒。
      外面是遮住太阳严丝密合翻滚的云层,谢黄花拿簪子一下一下的划着掌心,那个人,看似风流多情却无情的紧,轻巧的避开,便让谢黄花了断了心思。
      阁楼下传来细巧的脚步停顿声,谢黄花回了神,看着掌心划出的白色印痕,将簪子插回发髻,慢慢笑起来。不过是想陪在那少年身边罢了。烟花女子,能多一天梦便是一天梦。

      勾栏地向来夜里开门纳客,这时节,楼子里的人大半都睡着,谢黄花没叫侍女,自己换下衣裙,一点一点的整理裙角,尖尖的丹蔲指甲不意将裙边的丝线带起,乱了纹路。谢黄花定了定,抚着乱掉的裙面花纹,将丝线一根根抽起,坐在榻上无声念道,如同黄花瘦,唯今逐渐凋。

      白玉堂出了柳红搂,见天上阴了些云层,一时也不想去别处,慢慢晃荡到了开封府,他昨日深夜方到汴京,又喝了大半夜的酒,现下渴睡得很,果然那只猫不在府内,白玉堂窜进展昭房里,散了头发,幸福的躺在床上,将被子揉成一团抱着,心道,果然还是猫窝睡着舒服。

      不过盏茶工夫,展昭回府,一进门就见白玉堂蜷身朝内,侧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展昭轻轻将门合上,走到床前,见白玉堂一张俊俏脸孔尽埋在胸前的被子里,不由暗暗发笑,小心扯动盖在白玉堂脸上的被角,悄声道,白兄白兄。

      见白玉堂没反应,展昭轻声叹气,心知这白耗子准是大半夜没睡觉到处晃荡去了,将被角抬起,稍微理正,让白玉堂脸孔露出来,睡得舒服些,又转身将窗子关上,正待离去,一抹浅浅的香气从床畔悠悠然游进了鼻孔。
      先前窗子开着,香气散尽,展昭又一心只注意到白玉堂,现在关了窗子,那香气在密闭的屋子里陡然显形起来。
      不同于寻常脂粉的刺鼻香粉味,反而类似于闺阁女子的徐徐暗香,却又比那味道浓烈华丽金贵许多,展昭变了脸色,心头火起,直接一脚踢上床脚,吼道,白玉堂。

      轰然一声大震,尘嚣飞扬里,白五爷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拉开架势,双眼一瞪,厉芒尽显。

      抬头见展昭负手抱于胸前,面容沉沉,白玉堂心中咯噔一下,收了架势,有样学样负手于胸,哼一声道,展小猫,你白爷爷睡了你的猫窝,你待怎的?可别妄想叫你白爷爷起来,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白玉堂,你...”展昭闷声,暗恼白玉堂将什么风月场的胭脂气味都往床上带,气道,“陷空岛白老鼠打洞不成,成天往猫窝里钻,莫不是眼神不好,真昏了头。”

      这一回,立刻撩了白玉堂的鼠毛,他啪的一拍桌子,横眼一瞪,“展昭,你骂谁。你白爷爷睡了就休想叫我让出来,有本事,你变只猫咬我啊。”白玉堂心中不忿,打定了主意耍赖,说完,将被子一掀,闷头盖上,上下左右裹紧,不管不顾背转身,自睡去了。
      “没本事就出去,别扰了白爷爷好觉,我今天还就偏占猫窝不放了。”

      展昭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负手冷笑,“既然知道这是猫窝,还不快起来,迟了,小心被扒没了鼠皮。”

      白玉堂暗自在骂小气猫,只在被子里讥笑,"展大人,将审人犯那一□□出来遛遛,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弄掉我一身鼠皮。"
      展昭一向温文贯了,白玉堂以往经常睡在展昭床上,也没见他怎么抱怨。
      现下展昭这么说,白玉堂却不信他展昭真会动手拉人。

      展昭也不多话,直接将搁在花架上的水,往被子上浇去,口中道,“白玉堂,展某的被子该洗洗了。”
      这一面盆凉水,从被子上淋下来,直接将裹在被子里面的白玉堂从头淋到脚,湿个通透。
      展昭将面盆随手一丢,看白玉堂被淋得浑身湿透,长发湿淋淋的缠在身上,没了那些香气,白色袖口,腰身正湿嗒嗒的往下滴水,活脱脱是河边匍出水的挺直莲影,挺卓了浑身一水色的通透。
      展昭不由解气笑道,“这么大一股霉味,正好浇浇凉水,可别污了你白五爷,花街柳巷沾染来的香粉气窜了味。”

      白玉堂莫名其妙的被好脾气的猫浇了一头一身的水,气急的眼锋一挑,眉眼倒竖,"展小猫,白爷爷今天和你,没完没了。"
      他一跃而起,手腕一抖,夹带满身江南的水气和漠寒凌厉的刀气,将被子朝展昭绞去,内力逼出的水柱形成一面水幕直袭展昭。

      两人一边打斗,一边不忘将被褥拖到庭院晒干,打得兴起时,天上一阵阴梅细雨,好死不死的下了一整天,打得正酣畅的两个人完全忘记了还晒着被褥这回事,这下好,两个人都淋得通透,也没得被子睡了。
      晚上时,洗过热水澡,白玉堂不得不跟展昭挤在从来没有用过的霉味深重的开封府客房里过夜。
      第二天,生龙活虎的白家二少爷很不幸的感冒了。
      而五更天去上朝,照样生龙活虎的展大人叹息,白玉堂果然是只皮薄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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