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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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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
——先秦·《礼记·檀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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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睡着了的话,等再醒过来,说不定雷瑶就不见了。白瑜如此坚信着,抓住雷瑶的手掌努力地瞪大了眼睛,在黑暗里紧紧盯着应该是雷瑶的那团黑影。
所幸雷瑶平稳的呼吸让他知道自己的担心其实稍微有些过分了。
「白白,你又怎么了?」
雷少瑕走进帐子想看看雷瑶的情形,却看见白瑜犹如雕塑杵在黑暗里。
「我没事。」
「那干嘛不睡?」
「因为白白不觉得累埃」
白瑜仰起头对雷少瑕露出天真安然的笑容。但想到这么黑漆漆的雷少瑕也看不见,当即又收敛了表情,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雷少瑕的手掌要他安心。
这种该睡觉的时候却不睡,怪不得白天老也睡不醒。雷少瑕心里轻轻数落了白瑜两句,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了。
「就算不觉得累,那也应该躺下来休息一下埃」
「可是我白天已经躺过了嘛。」
「少爷会担心你的。」
如果让雷瑶知道他夜里故意不睡,肯定会生气的吧。
「他睡着了。」
白瑜的意思好像是说反正雷瑶也已经睡着了,只要雷少瑕别告状,雷瑶才不会知道他晚上不睡觉。只是他也不想想,他那么精神满满的小孩,突然变得一点精神都没有,雷瑶肯定会察觉到什么的。到时候不光是白瑜会被念叨,连雷少瑕大概都会被拖着扣上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所以你也该睡了埃」
「我白天会睡的。」
「白天少爷醒着的时候你却睡大觉,是因为不想和少爷说话?」
雷少瑕觉得白瑜肯定是又钻进了什么奇怪的死胡同里,叹了口气耐心地开始开导他。
「……不是不想和他说话、」
如果现在不睡白天也能有精神,那么白瑜会很乐意和雷瑶这个那个一直说话。
白天睡在雷瑶边上,雷瑶还会轻轻拍拍他的背脊,一点都不用担心雷瑶的伤势会不会突然变得糟糕。但这种话说出来白瑜会觉得像是在诅咒雷瑶,所以他决定不告诉别人。
「还是、白白还在担心少爷的伤?」
看白瑜说话到一半突然不再继续下去,雷少瑕努力替白瑜找到了理由。
白瑜不答话。
「少爷不是已经很精神了么?比平时都恢复得要快,这都是白白的功劳埃」
「可白白什么都没做……」
「白白只要在少爷身边,就已经很足够了。听话,我会在这里守着你们,快点躺下睡吧。」
尽管雷瑶从以前就一直抱怨白瑜只听他的话,但雷少瑕心里清楚那也是因为自己哄白瑜的时候也会顾及雷瑶的事,不像雷瑶只知道说是为了白瑜好,而把自己给忘了。
现在也是,只要有人守着雷瑶,白瑜应该就能放心了。
「那少瑕不睡了?」
白瑜像是有点心动,可又有些不安。
「我比白白结实得多,偶尔一两天不睡没关系。」
「那怎么可以!少瑕白天也要做事的碍…白白又帮不上忙。」
「怎么又说你帮不上忙了。白白能待在少爷身边,我也放心很多埃白白最乖了,躺着吧。」
捱不住雷少瑕劝,白瑜揉着眼睛睡去了雷瑶的边上,最后还努力看了雷少瑕好几眼,才翻了个身靠在雷瑶身上睡去了。
就算雷瑶从来都不说多喜欢白瑜,但雷少瑕清楚雷瑶对白瑜的喜欢和自己对白瑜的喜欢并不是同一种,即使雷瑶再怎么说白瑜只不过是弟弟,结果还是不敢太肆意地宠爱白瑜。
雷少瑕可以,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越线。而雷瑶不行,因为他已经踩在了边缘。白瑜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雷瑶肯定也会飞上天去替他摘下来,可是现在白瑜要的却是雷瑶本人。他们都清楚,这时候只要雷瑶松一次口,大概就再也回不来了。到时候变成他非白瑜不娶什么的,就算是想想雷少瑕都觉得会有点不妙,尽管他也不讨厌变成那样。
白瑜虽然很辛苦,但雷瑶可能比他更辛苦。
雷少瑕努力思考着会不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只要白瑜不让步,到最后两败俱伤恐怕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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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了一天就恢复了精神,雷公子可真是了不起。」
雷瑶猜想这时候其实是应该恭维眼前这个做大夫的两句,可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眼前的何安息总让他觉得好像还是别去招惹会比较好。
昨天夜里真的被王爷赶出帐子了?雷瑶抬头又看了看石韫玉,石韫玉倒是很平静,不像是昨天把什么人赶出帐子去过的样子。
「麻烦您了。」
「雷公子不必对小生客气。您对白白的好,小生还都还不清呢。」
白瑜坐在边上一直和雷少瑕窃窃私语,突然听到了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头不解地对何安息他们眨了几下眼睛。
「什么?」
「没什么。」
何安息看都没看他。
「哦……何先生您在生气?」
怎么睡了一觉像把他那些炸雷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似的,脸都绿了。白瑜疑惑地看了眼应该知道原委的石韫玉,可是石韫玉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但一定不会是他看错了。白瑜对此很有自信。
「白白又胡说了,小生又不是白白,不会无缘无故闹脾气的。」
说话都跟长了刺似的,还叫没生气啊?白瑜莫名其妙被何安息贬损了两句,送了石韫玉两个白眼。
「瞪我做什么?」
石韫玉觉得自己大人大量,按理说又不是没有帐子可以睡,但他昨天夜里还是没有把何安息赶出去,何安息就该谢天谢地感恩戴德的了。谁知道他干嘛黑着个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埃
所以石韫玉瞥了白瑜之后也黑着脸顺势瞪了何安息两眼。
「咳咳、」
气氛很尴尬,似乎谁都不愿意出声说话。雷瑶仗着自己是伤员,咳了两声想关心几句,白瑜却因为他的咳嗽立刻绷起了神经。
「你们要吵出去吵,别烦着雷雷。」
「小生这就出去。」
何安息收拾起地上的纱布之类,意外乖顺地照白瑜的话做了。
「……何先生会不会昨天晚上吃坏肚子了?」
白瑜反而傻了,看看雷少瑕又看了雷瑶,嘀咕着何安息肯定不太正常,结论当然是石韫玉一定趁他们独处的时候欺负他了。
只是石韫玉要怎么做才能欺负到肚子里全是坏水的何安息,他就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因为雷瑶身体还没有康复,白瑜还真是想好好问清楚。
「雷雷,你好不好?」
「我很好。」
白瑜把不能理解的事情扔去了一边,扯住雷瑶的手让他也不要去管。
其实何安息已经乖乖退出去了,貌似是在吵架的两人中只剩下一个就雷瑶的立场根本管不到的石韫玉,就算雷瑶想管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去管的了。更何况说到底,本来对何安息的事雷瑶就不愿意过问,最好他惹得白瑜不高兴然后两个人离得远远的,现在这样当然没有什么好不满的。
所以雷瑶乐得事不关己地答应了白瑜。
「什么便宜都给你捡去了。」
石韫玉抱着胸嘟囔着雷瑶表面上刚正不阿说不定背地里比谁都要坏心眼。只不过雷瑶充耳不闻,光是应付着白瑜从头到脚巨细无遗的问话。
「不是何先生都说没事了么?」
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苦笑着打断了白瑜。
「可他刚才不是有点不正常么?万一他是胡说的怎么办……」
「何先生好歹是大夫吧,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胡说。」
何安息在白瑜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昨天以前他觉得白瑜心里何安息就是个很疼他的先生,何安息给他疗伤的时候雷瑶又感觉到白瑜似乎是很信任何安息,可是现在……雷瑶又迷糊起来了。
「天知道阿他最爱胡说八道了。」
「可是我现在那么精神总没有错吧。」
「那、那你要是哪里疼了、或者哪里不舒服了,要马上告诉我。」
「我明白。」
不过就算告诉了白瑜,雷瑶也不认为他真能替自己做什么。
「少瑕、」
石韫玉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对眼前这两个的对话有些无奈,表现出一副听不下去了的态度,叫了坐在边上同样不知道该在他们身边做些什么的雷少瑕。
始终想着前一天夜里那个困难的问题、雷少瑕从白瑜跑去雷瑶身边之后就开始出神,听见了石韫玉的声音才愣愣抬起头,反应了半天醒悟过来自己绝不该保持现在的姿势。
所以雷少瑕猛地站起来。
「跟本王出来。」
「是。」
出了帐子以后雷少瑕下意识地四下扫了一眼。
没有何安息的影子。
「王爷,有什么要少瑕做的?」
「其实也没什么……你去城里替本王把郝潜蛟给我带来。」
「这、」
就算这是王爷的命令,雷少瑕也还是觉得很难办。没有正当理由,他一个军人跑去城里抓县太爷,怎么看都不合适吧?如果让雷瑶知道了,也一定会说这样太乱来了。
而且现在他离开了军营的话万一胡人来袭……不过前一天大军才刚刚退回去,基本也不用太过担心。
石韫玉看出了他的犹豫,反倒是微笑了。
「又没让你把他押到这里来。就说是我请他的,把他当客人一样带来就好。」
「那要是郝大人不愿意来的话……」
「他敢!要是他没时间你就在那里守到他有时间了,要是他有事你就跟在后面等他办完,反正我也没有那么急。」
王爷可真是任性。——这话除了白瑜,别说是雷少瑕、就算是雷瑶也不敢轻易说出口。所以雷少瑕虽然还是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只能把无奈吞回了肚子里,连叹气都不能当着石韫玉的面,努力摆出平静的表情行了礼打算出发。
而石韫玉没等他转身就不耐烦地皱着眉别开了头。
应该是在找何安息吧?雷少瑕那样猜想着,又突然想起自己对何安息的来历完全就不明了。不过这种事他也管不了,还是让爱任性的王爷自己去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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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找小生?」
雷少瑕不见了之后何安息立刻不知道就从哪里冒了出来。
「没那回事。」
和昨天的情况简直是一模一样。白瑜气势汹汹地向他问罪说何安息肯定生气了,结果等离开了白瑜的视线何安息的态度完全就不是在生气的样子。
说不定何安息其实从头到尾只是为了想让白瑜怪罪他而已吧。也不知道丑化他在白瑜心目中的形象,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石韫玉用力地送了他白眼。
「那王爷在找谁?」
「哼、找谁都不在找你。」
应该说是并没有特别想过要找什么人,或者不如说就算确实是想找何安息,最多也不过是想要看见他的身影而已。
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和阴晴不定的何安息说话。
「王爷又说那么无情的话了,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本王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做结论。」
奇怪。刚才心情不好的分明是何安息啊,怎么没说两句反而变成是自己闹脾气了呢?尽管比起何安息那种毫无缘由的脾气,自己好歹可以说出个理由——因为何安息故意害他在白瑜面前抬不起头——但石韫玉还是觉得这个状况非常莫名其妙,而导致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
还摆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他。
石韫玉恼火地瞪着他,脑子里浮现出把这个人赶上前线送死的念头。
——不知道那种时候他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王爷太任性了。」
何安息又做了一个结论。
「只有这个你没资格说我。」
最任性的那个现在在雷瑶身边,而仅次于他的则站在面前。石韫玉没好气地哼哼着驳斥了。
而何安息继续奇怪的跳跃式谈话方式,没有理睬他的不乐意马上换了个话题。
「小生听说,王爷在王府里养了好几个男宠。」
「哈啊?」
「没有么?如果是王爷的话,小生倒是觉得很有可能呢。」
所以就说何安息得出的「王爷您是什么什么样的人」的结论一点可信度都没有。石韫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自己养男宠什么的就会很有可能,明明应该说就算全世界都能在家里养几个男人、就好像郝潜蛟做的那样,只有他做不到。
因为他成天生活在上百号人的注目礼中,多看哪个人一眼都会被隔离。
而何安息却一副你骗我的奇妙态度。
「小生还觉得,就是因为这样、王爷才老觉得小生不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