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63、[62]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宋·聂胜琼《鹧鸪天·寄李之问》

　　.

　　「……让他来照顾人的，怎么他先睡了？」
　　大概是觉得何安息到处走也不太妥当，石韫玉在他走开之前扔给他一句话让他去看看雷瑶的状况。何安息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结果跑进大帐就发现自己该早点来的。
　　「他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哈碍…」
　　才没有那回事呢。白瑜这种跑到哪里都能睡的体质，根本不会有睡不惯的时候，何况昨天人家还特别给他备了那种上好的铺盖，指不定睡得要比在这帐子里还舒服吧。再说晚上是何安息躺在他边上，怎么就没看出他没睡好？
　　也不知道这贪睡的毛病治不治得好。

　　「那趁他睡了，请让小生检查一下伤口吧。」
　　「呃、麻烦您了。」
　　伤口已经有点化脓，连雷瑶自己都不太想看。何安息熟练又冷静地拆着绷带，然后换药，连眼睛都没有移开一下。虽然知道作为大夫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雷瑶还是觉得他非常了不起。
　　白瑜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么？
　　总觉得有些不太现实。
　　「他应该说要给您看伤口了吧？」
　　「是说了……」
　　咦、何安息怎么会知道？白瑜看上去似乎是很不擅长处理伤口之类的，应该是平时何安息他们不让他接触这种东西的缘故吧。
　　「上次小生不小心受了伤，他说要看伤口就给他看了，可是谁知道他竟然晕过去了。」
　　「晕、晕过去了？」
　　——还好没给他看。雷瑶轻轻松了口气，却又隐约觉得有些不甘心。刚才还以为白瑜是担心自己，原来他只是习惯性好奇而已。
　　不过也不应该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吧。上次给雷少瑕看伤口的时候倒是还好碍…
　　何安息没注意到雷瑶像是有些失落，垂下眼睛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苦笑着拜托雷瑶以后也千万别答应，否则到时候肯定会手忙脚乱。
　　「他刚才还对我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夫……」
　　「熬药把脉的事倒是还好，但是见血的事情就稍稍、」
　　不管怎么说白瑜是他教出来的，白瑜能做什么又做不来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我明白了。」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别对白大夫抱有太大希望，等他出师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反正雷瑶本来也没有对白瑜有什么了不得的期待，只要他别坏事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何安息收拾妥当，低下头瞥了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雷瑶身边睡得特别熟的白瑜。
　　「雷公子，小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您要是对他没那份心，现在就别对他太放任了。他要是陷得再深些，您这辈子就真的别想摆脱他了。」
　　听他说得那么平静，雷瑶倒是傻了眼。
　　「不是何先生你说要我和他……」
　　而何安息则理所当然地打断了雷瑶意料外的天真发言。
　　「那当然是为了哄他开心的埃小生可不忍心连个做梦的机会都不给他。」
　　其实一切都取决于雷瑶有没有为了白瑜抛下一切的魄力。然而这两天何安息的观察下，雷瑶并没有那种东西。
　　「这、」
　　「请雷公子放心。」
　　何安息根本不给雷瑶说话的机会。
　　「等您说清楚不会娶他，小生立刻把他带回家去，一定不会给雷公子添麻烦的。」
　　能嫁出去当然就最好不过了，只要雷瑶能真心待他，要何安息逆天都无所谓。可他也知道所谓是强扭的瓜不甜，真要是勉强把白瑜塞给了这样的雷瑶，白瑜指不定还要受多大的委屈呢。一想到什么流言蜚语什么别人的白眼，何安息现在就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
　　雷瑶怔怔地看着说了冷酷话语的何安息。——他听得懂，只要他向白瑜说出一个不字，今后就再也别想见到白瑜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白白向来都死心眼，雷公子应该比小生更清楚吧？」

　　又要再分开了、
　　他们又要分开了么？

　　雷瑶是想其实和白瑜像普通的兄弟那样也很好，但白瑜显然并不会就此满足。不想给自己和雷龙虎添麻烦的话，何安息说的全都是对的。

　　选一个，是白瑜、还是自己？

　　.

　　「什么碍…」
　　白瑜才醒过来就一脸不乐意地抱怨何安息给雷瑶换药的时候都不叫醒自己，说是好歹自己应该也帮得上一点忙。
　　「何先生下手那么重，肯定把雷雷弄疼了吧。」
　　「又胡说了、你何先生下手哪里重了。」
　　何安息没好气地伸出手压了压他的脑袋。刚睡醒就稀里糊涂的，说梦话也不知道看看状况。自己怎么会教上这么个学生的碍…而且居然还会觉得这个二十岁的男人很可爱。
　　觉得自己被弄疼了的白瑜扁着嘴抓到了证据似的嘟囔起来。
　　「雷公子都没说疼。」
　　「那是雷雷人好。」
　　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白瑜还没嫁出去呢，怎么就知道向着外人说话？何安息心里偷偷地叹了口气。

　　对着雷瑶把狠话撂下是简单，可是要怎么让白瑜乖乖听话跟着自己回家他却实在是心里没底。到时候要是劝不动他，大概何安息也只好下药把他搬走了。

　　白瑜挽着雷瑶的手臂让他别对何安息客气，该怎么抱怨就怎么抱怨。
　　「没有那回事，何先生医术很高明。」
　　「嘁……那我就不高明了？」
　　他噘着嘴说雷瑶欺负他。
　　「不是说你医术不高，只是觉得白白恐怕要再学两年才更好。」
　　「那还不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嘛。连雷雷也帮何先生一起欺负我。」
　　雷瑶倒是无所谓被说是欺负他，反正这种控诉的话语白瑜每天说一次早就说烂了，而且过不了片刻大概连他自己都忘记说过这种话了。所以雷瑶只苦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光是听他嘀嘀咕咕的念了好半天，终于说得累了才自己停了下来，扑腾着眼睛说雷瑶没在听他说话。
　　——别说是二十岁，雷瑶甚至都怀疑他十二岁满没满。
　　想到自己以后说不定不能日夜陪在他的身边照顾，更可能总有一日再也见不到白瑜，雷瑶反倒觉得会有些寂寞和不安。
　　像白瑜这天真又率性的性子，一旦死了心，转身就会去向别人撒娇的吧？
　　「你听我抱怨啦９
　　真是败给他了，哪有人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的埃连何安息都跟着觉得很丢脸。不过雷瑶似乎是习惯了他的强词夺理，还配合地点点头应和着他的无理取闹。
　　不过就算是这样白瑜居然还不乐意，说雷瑶敷衍他。
　　「你哪来的那么多抱怨？」
　　「因为你老欺负我埃」
　　白瑜咬着唇，含糊地说雷瑶愿意和何安息说话却不肯理睬他，然后结论则是他吃醋了。
　　「哈啊？」
　　会坦白承认说自己吃醋了的人，除了白瑜以外、雷瑶还没有遇见过。
　　「你说怎么办吧。」
　　「我、……咳、」
　　赌着气的白瑜让雷瑶想笑，但牵动伤口还是让他笑到一半倒吸了口冷气还轻咳了声。
　　白瑜立刻收起撒娇赌气的那张脸，关切地凑过去，皱着眉头紧张地问东问西，就怕是自己闹脾气闹过了头惹他不高兴才害他又不舒服。
　　「何先生你别站在边上傻看啦！想想办法嘛９
　　「白白不是说自己医术也很高明么？」
　　雷瑶的脸色看上去倒没很差，何安息觉得应该没有大碍。白瑜却一个劲地责怪他没有医德，直说何安息简直就是故意要害死雷瑶。
　　「不用担心，只是稍稍觉得有点疼而已。」
　　想到白瑜这种乱七八糟的紧张哪天也会变成别人专属的东西，雷瑶努力想要笑着让白瑜放心一点，可是却绷着脸没办法释怀。
　　白瑜敏感地察觉到他有哪里不太对劲，红着眼眶着急地让他别太逞强，没说两句就呜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真的没事，你别哭碍…」
　　雷瑶苦笑着无奈地拧拧他的鼻子。
　　「你这么眼泪汪汪的，我没事都要变得有事了。」
　　「哎？那、那我不哭了。」
　　一听雷瑶像是在怪他反应有点太大，白瑜抬手抹掉了眼泪。
　　「——但是雷雷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就算何先生不管你、」
　　谁说不管雷瑶了碍…
　　何安息是认为白瑜再怎么不讲道理也没什么所谓，反正他就算讲道理肯定也只会说歪理，听了反而就一肚子气。只是按理说雷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也有主见，对白瑜的乱七八糟也一味忍让实在很奇怪。
　　如果白瑜是女子，说不定雷瑶会有那种不顾一切把他娶回家去的勇气吧？

　　.
　　「你们几个这又是在干什么？」
　　白瑜眼睛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让石韫玉有种好像雷瑶那么精神其实是回光返照似的错觉。
　　「我没事，王爷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能说话么？」
　　因为何安息抱着胸很笃定的样子，所以石韫玉相信雷瑶并不是在逞强。
　　「不行９
　　结果雷瑶点了头白瑜却大声替他拒绝了。
　　「啊？」
　　「雷雷身体还没好，不能多说话的。」
　　刚才为止还这个那个又撒娇又吃醋的家伙还真敢说这种话。
　　雷瑶有点无奈，他是很高兴白瑜为自己着想，但要是听白瑜的话把石韫玉晾在一边不管好像也不太好。
　　「那我不说，只听王爷说就是。」
　　哎？我又不是来找他倾诉的，他光是听有什么意义埃可是好歹白瑜勉为其难地点头了，要是这时候说什么这样不行的话，白瑜肯定会没好气地送他一个白眼让他没话要说就快点出去。

　　总之姑且还是先说吧。

　　「郝潜蛟刚刚来看过你，我把他吓回去了。」
　　说着石韫玉顿了顿，不过看样子雷瑶暂时还不打算说话。
　　「明天他应该会把欧阳送过来吧。」
　　「要顶罪的话，确实是这个人最合适了。」
　　雷瑶顺口应了石韫玉一句，无奈地想着毕竟让王爷总是这么一个人自言自语也有点过意不去。——尽管白瑜瞪大了眼睛嘟囔着他答应说不会讲话的。
　　「……本王可不想带个替死鬼回去。」
　　「您要等欧阳开口么？」
　　「他会开口才怪。现在说不定在家里打包行李了吧。」
　　想想就火大。
　　石韫玉把手上的纸片放在了雷瑶面前。
　　「连郝潜蛟的面都没有见过。」
　　「我猜也是。」
　　像郝潜蛟这种成精了的老狐狸，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抓住把柄。雷瑶并不像石韫玉那样失望，只是稍稍皱了眉然后叹了口气。
　　尽管他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但无谋的挣扎他也很讨厌。
　　「王爷打算怎么办？」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找你的埃」
　　就这么放过郝潜蛟的话，石韫玉会觉得不甘心。
　　如果是雷瑶的话，说不定会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跑来忍受白瑜的白眼埃
　　「哎？王爷这难道是在问我的意见？」
　　「不然呢？」
　　莫非和傻小孩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己也会变成傻瓜？不过如果有白瑜死心塌地陪着，变成笨蛋石韫玉也愿意。
　　雷瑶怔怔地想了想、
　　「就算您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埃」
　　没有露出来的尾巴要怎么抓？不过郝潜蛟居然放心把这种大事全交给欧阳处理好像也有点不可思议。可就算是觉得会有漏洞之类的，好好调查的时间也还是不够。
　　能把欧阳带回去都应该算是运气了吧。毕竟能截下报信的胡人有大半是凑巧，没有这个意外郝潜蛟还说不定会把什么样不可思议的人丢出来当替罪的羔羊呢。
　　「想办法让本王理所当然把人带回去埃」
　　「哈啊？就算带回去了，没有证据的话还是只能放他走埃」
　　「只要你能想办法让本王把他带到京城去，本王自然有办法让他认罪。总之这是你的职责。」
　　结果突然就开始抗议的却是白瑜。
　　「怎么这样啊！他身体还没好，你就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