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20、[20]

　　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先秦《尚书·大禹漠》

　　「白白、你在看什么啊？」
　　其实像现在这样安安分分地坐在阳光里看书不是很好么？石韫玉就觉得只要白瑜能在别人面前保持这温良贤淑的姿态，那么不管是谁来反对他都可以理由充分地驳回去，然后让白瑜做他的王妃。
　　当然不是说白瑜活蹦乱跳的样子他就不喜欢。
　　白瑜听见石韫玉叫自己的声音，抬起头看了看他。
　　「古先生留下的。」
　　「哦……」
　　看得出白瑜对他真是没什么好感，在不冷不淡地答了他一句之后立刻就又低下了脑袋。要不是因为石韫玉凑得很近好像他不回答就不会离开那样、本来说不定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石韫玉不甘心地哼哼两声干脆就从他手里抽走了书，顺便瞄了眼书皮。
　　是本医书。
　　白瑜不乐意地皱起眉头要他把书还来，还嘟囔着说等雷瑶回来了一定告他一状。石韫玉又不怕雷瑶，把书藏到了背后自顾自地和他开始了新的话题。
　　「你闷不闷，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要。你把书还我。」
　　看样子这乖宝宝的模样好像还不是白瑜一时兴起装出来的。
　　「书有什么好看的，再说这里又没人教你，你看得懂么？」
　　「白白比你聪明，白白看得懂。」
　　这个和白瑜比不比他聪明有什么关系么？石韫玉虽然不会和白瑜计较这种事，心里却不免嘀咕了几句。
　　「石韫玉你快把书还给我啦！」
　　等他把白瑜娶回了王府，一定要好好教教他规矩，老对着王爷直呼其名像什么样子。要不是因为他石韫玉大度——不过这也是他想娶白瑜的原因之一，除了白瑜之外大概他是找不到急起来口不择言还会叫他名字的妻子了。
　　只有这样才比较像夫妻嘛。
　　「……白白真的不想要出去玩么？」
　　「嗯。」
　　他这分明就在挣扎嘛，根本就想出去想得不得了吧。
　　石韫玉努力替白瑜的反常找了个理由，最后终于猜了个大概。他想可能就是像那时侯白瑜说的不想笑的原因一样、他会觉得这样对不起白鸿鹤的缘故。
　　「就算是孝期，偶尔出门散散心又没关系。」
　　「可是白白要乖……」
　　白瑜咬着嘴唇争辩了一句之后，却又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难道是在担心自己寄住在雷府所以要乖一点？可是白瑜根本没有那种看着时间场合做事的天赋，这样勉强装着恐怕也熬不了多久，再说雷龙虎也不至于会对他严厉到这个地步。
　　现在的雷龙虎看着他怕是都心疼得不行，白瑜过得自在些反而会让他觉得安心些。
　　「雷大人不会因为你出去就生气。」
　　「不是……不是因为雷大人。」
　　哦、几天不见他还学会了欲言又止。石韫玉屈起指节轻轻砸了下他的脑袋。
　　「那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要带你出门的是本王？」
　　白瑜抬头眨巴几下眼睛，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他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他其实刚刚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借口？不过在这个时候被用上还真是个打击。石韫玉头痛地在白瑜开口解释他觉得被石韫玉带出门很不安全之前打断了他。
　　「喂、别把我当笨蛋！说实话，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白瑜犹豫着偷偷往后躲了躲。
　　「……那你先把书还给我。」
　　「只要你说了实话我就把它还给你。」
　　说着石韫玉还甩了甩手上那本书。
　　「因为、因为白白要是不乖，古先生就不会来接白白了。」
　　白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石韫玉的手，才刚说完就站起来从他手上抢过了书抱着躲回亭子的角落。
　　古是非也不可能因为他出门就说他不乖吧？而且现在古是非又不在，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啊。白瑜平时可不会那么听话，在古是非看不见的地方还认真念书。
　　但他那么期待古是非来接走他，就说明——
　　「白白不喜欢住在雷府？还是雷瑶真的欺负你了？」
　　白瑜摇摇头。
　　石韫玉摸了摸他的脑袋。
　　先不说白瑜如果被古是非接走了他们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就算是为了白瑜也是留在京城会比较好，毕竟他在这里出生长大，搬到别处去的话一定过不惯。
　　到最后古是非说不定也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不来接他了。
　　「那古先生就算不来接你也没关系吧？」
　　可是白瑜红了眼睛。
　　「白白想古先生。……白白想爹爹。」

　　因为皇帝说想知道白瑜的近况，雷龙虎早上便带着雷瑶去了宫里。看情形皇帝是看着白瑜也想起了几年前先皇驾崩时候的自己，所以更觉得他可怜。
　　「爹爹……」
　　雷瑶听见父亲刚一进家门就问起白瑜的事，不觉微笑了一下。
　　「嗯？」
　　最近十五王爷确实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隔三差五往他家跑，所以听下人说他又来了，雷龙虎也不意外，只是领着雷瑶也往后院里走。
　　「有件事孩儿想了很久、」
　　「有话直说，我不记得教过你说半句留半句。」
　　雷瑶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开口，抿着嘴又沉默了片刻。最终在就要看见白瑜在的那亭子的回廊转角处，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雷龙虎看了看亭子里像是在哭的白瑜和手足无措绕着他的石韫玉，也停了脚步回头看着雷瑶。
　　「孩儿是觉得、爹爹老是叫他白公子会不会太生分了。」
　　「是白公子那么说了？」
　　「不是，只是孩儿那么觉得的。爹爹说过让他把这里就当作自己家、也说过想把他当自家孩子，哪有爹爹在家里这么叫自家孩子的。」
　　住到雷府之后白瑜比以前乖巧了很多，平时几乎都不说话，只是雷瑶偶尔会发现他在听雷龙虎那么叫他的时候表情有些失落。
　　听雷瑶那么说了雷龙虎倒也觉得好像是没错，可是如果他不叫他白公子的话、那他又该叫他什么？
　　「老夫总不能像你似的叫他白白吧。」
　　「孩儿是想、或许爹爹可以像白大人那样叫他……」
　　雷瑶说到一半却又闭了嘴。那样叫着是亲近了没错，但会不会反而让白瑜伤心起来？雷龙虎知道自家的儿子在顾虑什么，心里暗暗欣慰着雷瑶也知道体贴人了，表情柔和下来。
　　以后的事暂且不说，今后三年里白瑜是一定会住在雷府里的。雷龙虎若不是想要做白瑜的亲人，也不会把他接回家来。
　　他是觉得对不住白鸿鹤，在他病重的时候最终还是什么忙都没能帮上。
　　「为父再想想吧。」

　　白瑜看见雷龙虎他们来了，赶紧拿手背用力抹掉了眼泪。
　　「雷大人，您回来了。」
　　因为白瑜突然哭起来而慌了手脚的石韫玉，看他不哭了才刚刚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就看见雷瑶黑着脸很不客气地瞪着他。
　　「……不是我欺负他的。」
　　「哼。王爷今天也一样闲得很呢。」
　　雷瑶说着相当敷衍地向石韫玉行了礼，匆匆走到白瑜边上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他姑且可以理解石韫玉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只好跑来逗白瑜玩的心情，但是把一个小孩子惹哭很有趣么？白瑜可怜兮兮地抓着雷瑶的手，咬着嘴唇也不说话。
　　「都说了本王没有欺负他。」
　　「我知道，都是白白他自己在无聊哭着玩呢。」
　　而最让雷瑶看不顺眼的就是石韫玉从来不承认是自己的错，把什么都怪在白瑜身上，说什么是白瑜胆小是白瑜莫名其妙，那既然知道他胆小又常常莫名其妙，他就不能收敛点一么。
　　白瑜看他们又吵起来，再看了看雷龙虎，有些着急地扯了扯雷瑶的衣袖。
　　「瑶儿，不许失礼。」
　　雷龙虎并没有像白瑜担心的那样生气，雷瑶从小就和石韫玉犯冲，不管为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会不自觉地吵起来，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有了白瑜在所以稍稍又吵得频繁了些罢了。
　　这不是白瑜的错。
　　「时候不早了，王爷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用午餐吧。」
　　「那也好……本王听说最近白瑜他食欲不好，还特别带了能开胃的酸枣来。」
　　说着石韫玉斜了雷瑶一眼。又不是只有雷瑶担心着，他也在为了白瑜着想啊，说到底雷瑶不就是在担心白瑜会被他这个温柔体贴的王爷拐回家去么。
　　雷瑶打开了石韫玉伸来想要揉白瑜头发的手掌。
　　「那还真是有劳王爷费心了。」
　　「这也是应该的。」

　　白瑜确实吃的不多，往嘴里扒了几口饭之后就开始对着手上的筷子发呆。
　　「白白？」
　　事实上因为白瑜毕竟还在孝期，他通常一个人呆在房里吃饭，下饭的大约也就是些腌菜之类，饭菜都不算太多。但等他吃完把饭菜端出去的时候，下人常常发现他几乎就像是没吃过那样。
　　雷龙虎担心他是吃不惯，还特别去请了以前白府的厨子，可他还是几乎不碰菜。所以雷瑶这几天都陪着他在屋里吃饭，盯着他把一碗饭都塞到嘴里咽下去，偶尔还会帮忙填些菜到他嘴巴里去。
　　「白白没胃口么？」
　　石韫玉只知道他是吃的少，但没想到他连饭都吃不下。
　　正在出神的白瑜好像是被他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嘴里咽到一半的那口饭让他呛得咳嗽起来。
　　「白白？」
　　「他发呆的时候别突然和他说话。」
　　雷瑶轻轻替他顺着气，嘴里抱怨着石韫玉吓到了他。
　　「白白吃不下。」
　　白瑜咳得都快要掉下眼泪来了，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之后才很委屈地向雷瑶抬起了脸，就好像他们要他吃到肚子里的都是毒药似的。
　　「可是总吃那么少会生病的。」
　　「但白白真的吃不下了。」
　　哄白瑜吃饭是雷瑶这几天最重要的功课。雷少瑕在的时候还有个人能帮忙劝劝，白瑜很听他的话，只要雷少瑕愿意喂他就会很乖地把饭菜吃了。可是如果说要喂他的是雷瑶，白瑜就会垂下脸说不要。
　　明明平时白瑜也很黏着他，可是雷少瑕被皇帝借去准备围猎的事之后，白瑜就不愿意吃东西了。

　　「白、……」
　　雷龙虎也想要开口劝他两句，但才开口便想起了刚才雷瑶的话。白瑜听见雷龙虎似乎是想叫他的名字，所以他往雷龙虎的方向战战兢兢地看过来。
　　雷瑶一点都没说错，住在雷府、面对雷龙虎，这些让白瑜觉得很紧张，而可以打消这种紧张的，似乎只有雷龙虎的态度。
　　因为白瑜似乎是想要亲近他。
　　「我是说，瑜儿……」
　　白瑜立刻就怔在了那里，抓着雷瑶袖口的手轻轻松开了，眼睛只钉在雷龙虎身上。
　　那个眼神让雷龙虎想起他最后见到白鸿鹤的那天，白鸿鹤在听见他说放心把白瑜交给他就好的时候露出的表情，充满感激却又不愿轻易向他示弱的那个表情。
　　「如果白公子不喜欢老夫那么叫……」
　　雷龙虎想让步。可是白瑜红着眼睛用力摇了头，眼泪掉在了扶着他的雷瑶的手背上。
　　「白白喜欢。」
　　于是雷龙虎终于松了口气。
　　「喜欢就好。」
　　雷龙虎想努力对他笑得慈祥些，就好像他的父亲以前会做的那样，但他隐隐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最后也就只好收起了那个表情。
　　但白瑜似乎并不介意他又板起了脸，抽抽鼻子耷拉着肩膀重新把脸转向了雷瑶。
　　「雷雷……」
　　「不是吃不下了么？」
　　看着他惨兮兮一脸讨好的样子就知道是心情变好想吃东西了，雷瑶却不想惯着他，故意把他面前的碗收到一边。
　　白瑜嘴一扁又把求助的视线扔给了石韫玉。
　　——他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石韫玉虽然很想报复他之前的冷淡，可是转念一想，这不是个把白瑜骗到自己身边的好机会么？
　　「乖、白白想吃什么？我来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