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情鼓语录》姜夙

14、魂梦2

　　这苏家在南祁地位显赫，世居皇城丰都，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他们非常重视子女的教育。是以，苏家子嗣无论男女，一律精通文武之道。这苏木乃苏家独子，所以苏家长辈对他的教育重视程度，更是非比寻常。平日里这些话他是决然不会说出口的，只是这几日，他被苏三妹两口的事搞得火大，一时竟收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谢东臣本是西北都护谢添的庶子，身份地位都远远不及苏家。苏木和苏桑枝曾被派到西北部队历练，从而结识了当时还是一名小小参副的谢东臣。在多次生离死别之后，苏木和谢东臣成为了生死兄弟，而苏桑枝与谢东臣更是暗生情愫。苏家原本并不同意这场婚事，但有苏木从中调和，苏桑枝最终如愿，远嫁到西北谢府。成亲四年间，苏桑枝对谢东臣助力良多，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美中不足，两人结合多年却一直未有子嗣。在一次征战中，谢东臣率领众将诱敌深入，直捣黄龙。谢东臣破敌有功，君上大喜。于是谢将军封侯拜相，进职加爵，举家迁至皇都。
　　苏家自是高兴。想来苏家这一脉子嗣本就不多，还又远嫁一个，一大家族人丁不旺，凄凉的很。这苏桑枝协夫家迁都，本是大喜之事，可苏桑枝归来之后脸上无一丝欢悦之色，她对谢东臣的态度很是冷淡，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夫婿反而是陌生人一般。苏木察觉两人的感情出现了巨变。
　　到丰都的两年，随着谢东臣官职越做越大，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他们夫妻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疏远。这谢东臣绝然不是良配，在他的地位高到一定地步，甚至能撼动皇权之时，他毅然决定休妻，另聘新娶。休妻原因就是无所出。而苏桑枝得知后，甚是平静，说了声知道了，就再无没表示，仿佛是早已料到。
　　苏家长辈私下找苏桑枝谈过，可她就冷笑一声，说什么小人，逢场作戏，知人知面不知心。君后、也就是苏桑枝的长姐苏文竹也曾找她聊过，可仍旧一无所获。
　　圣上不点头，这休妻之事就一直搁置着。
　　李承昇组了一次野炊，本想再调和二人，不成想队伍竟被妖物偷袭，众人就被冲散了。
　　江岑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往石桌上一扣，石桌立刻凹陷，而瓷杯却完好无损。
　　“苏二少，”江岑扶首，颇为无奈道：“你怎么跟个泼妇似的！”
　　苏木也知自己失了体统，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江岑身旁。
　　苏桑枝没有多久就匆匆赶来。她看着苏木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个二哥又没在谢东臣手里落得好处。苏桑枝翻身下马，把皮鞭递给下属，向苏木这边走来。
　　兴许是赶路过急，苏桑枝的颊间微微冒出一层薄汗。她站在苏木身侧，拿过瓷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随后递到唇边，细抿而下。四五杯下肚之后，她有所缓和，才对着一旁的苏木轻声交代：“君上和大姐已经回宫了。我们这边稍作休整，也及时赶回。”
　　侍从递给苏桑枝一块汗巾，她往脸上擦拭一把，就又送还给那人。侍从又递来一盒酥脂油，苏桑枝没有接过，她冲着那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平日征战断然不会用到这些用品，但今日只是出来游玩，准备的自然也就齐全了些。谁料，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苏桑枝坐在石凳上歇息，一手支着头，手还在搅着一绺碎发，望着桌面出神。这群妖物名为鳅虫，本忌讳着无为宗的力量，只在池苑峰一处活动。现在百里之外的丰都却出现了鳅虫的身影，它们是如何突破无为宗的禁锢？方才的对战中，出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原本这鳅虫的攻势很猛，几乎就要取胜！可就在一瞬间，它们就莫名的恐惧起来，丝毫没有了击杀他们的想法，只想一昧的逃命。鳅虫对灵力的感知非常灵敏，敏捷到能察觉出周身百米内灵力气场的变化。方才它们那架势，就是现场出现了它们不可战胜的人，它们急于逃命的状态。可方才除了他们几个就再无他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除非有其他力量寄生在他们之中！对了，谢东臣方才的表现与往日大相径庭。
　　苏桑枝从容不迫的抽出佩剑，轻悄从衣袖中掏出一帕洁白手绢，面容平静，细心的擦拭着手中刚染上鲜血的青稞剑。青稞剑擦净后，苏桑枝把它竖放在眼前。剑光一闪，她有了想法。
　　试探一下！她朝着苏木颌首示意了一下，苏木立即了然。
　　苏木转头瞥了一眼谢东臣，眼中尽是嘲讽，他耻笑道：“谢将军不是骁勇善战的很嘛！怎的今日与我同行，状态就不佳啦？想必是亏心事做多了，见到这些妖物就以为是阎王派来索命的吧！要不是我胞妹及时出手，您恐怕就成了那妖物的腹中之物了！”
　　苏桑枝接话嗤笑道：“什么骁勇善战？不过是真小人，假君子罢了。”
　　“够了，适可而止。”江岑缓声道，丝毫没有气意。他附身在这谢皇身上，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可是，他平白无故得被这苏氏兄妹轮番怒骂，他招谁惹谁了！江岑有些无奈。
　　苏桑枝冷笑道:“我们不过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谢东臣你何必当真！还是说，你现在连这种肚量都没有了？”
　　江岑气堵，但不予回话。他尚摸不透谢东臣的秉性，此刻闭嘴最为妥当。
　　苏桑枝眯了眯眼，谢东臣今日这个状态不对！
　　谢重惴惴不安地看着三位主子闹着嘴，瞅见谢东臣越来越黑的脸，他慌忙上前打断他们的谈话。他行了一礼，回禀道：“将军、夫人、二公子，这边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回去。”
　　苏木看了一眼，已经偏西许多了，亥时能赶回府中就算不错的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吧！”
　　苏桑枝心不在焉，无意识的用食指和中指摩挲着大拇指。
　　江岑眼眸一暗--这个动作···
　　苏木看到三妹半天没有反应，出声提醒，“桑枝？”
　　苏桑枝缓过神，回道：“哦！好！”
　　回府路上，三人各行其道，相顾无言。
　　等到江岑到达将军府时，已经是亥时一刻了。
　　苏桑枝刚迈入正堂，就有嬷嬷前来通报，“夫人，小殿下等候您多时了！”
　　一股熟悉的灵气扑面袭来，江岑顿住脚步转头望去--李音止！
　　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披着斗篷从屋内冲了出来，一转眼便从他身侧穿过，直扑到苏桑枝的怀里。
　　她撒着娇，将小脸深埋入苏桑枝怀中，糯糯叫着：“姨娘！”
　　苏桑枝赶紧弯腰把小娃娃抱在怀中。
　　江岑心中一动--果不其然，跟他预想的一样，这李音止便是南祁故国的小殿下李藏音。
　　他突然想起钟秀跟他说过的话--
　　江天师不好奇这李音止是如何成为我的嫡传弟子吗？钟秀深叹一口气接着道:外人都道我这个徒儿性格温顺，待人接物都和善的很。可他们却不知她拜入无为宗之前，所受遭遇是有多么悲惨。
　　在李音止五六岁的年纪时，她被人从滁河打捞上来，转手间就又被卖到了围猎场。您可能不知，这围猎场是个什么地，简单跟您说下——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一般成年男子在那里都活不过一月！她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娃娃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硬生生存活了下来！当时恰好那处有妖物出现，我前去平息，正好赶上这个孩子出场。那时她已经差不多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在那围猎场的圈子却很有名气，身上押的赌注也颇大。李音止这孩子刚出场时，浑身脏兮兮的，身材弱小，就那样孤零零的站在那若大的猎场上，周围的人一看她出来，都兴奋的不得了！当一只成年的雄狮被放出来，冲向她时，我还颇为紧张。正要施法相救，那个雄狮就已经被她砍下头颅！这小娃娃杀伐果断，下手极其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个孩童！我当即就对那个孩子有了兴趣。后来，又留意了她许久，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便把她带回了无为宗。我以为捡回的是个男孩，可她洗漱之后才发现，那是个水灵灵的女娃子。
　　之后，我就一直把她放在外殿散养着，没有太多的过问。其实那时我有意收她为入室弟子，但为了试探她的心性，才将她放入外殿。毕竟在那吃人的地方待了那么久，谁知她的心性如何？可这孩子虽经历了这么多，心性到还纯净，看的还透彻。直到李音止十五岁时，我才正式收她做了入门弟子。可她跟着我短短两年之内，便修到闭谷之境，天资卓然出众！就连我那大徒弟萧莨在三十岁都参悟不了的东西，她一个黄毛丫头却能轻而易举的参悟，并能运用的得心用手！李音止实属修道良才，不可多得！
　　江天师也知道无为宗有个猎食镜。镜中可随意模仿所有战场及对手。世间一日，镜中三载，那是快速修炼提高法力的绝世宝物！宝物呢，都有自己的秉性，常人轻入不得！我的师尊把这宝物传到我手上，可我不才，到现在为止还未能被宝物接纳，镜中世界，至今一步未入。说来惭愧！惭愧啊！
　　当时我也就是报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李音止竟能在镜中来反自如，丝毫不受约束！修炼三年，她就登峰造极！
　　这孩子虽能力卓越，可内心还是孤寂的很。若如以后那娃娃有什么难处，望天师尽量多帮衬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