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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番外 燕欣竹篇(一) ...

  •   我第一次见到小姐,是在我十岁的的时候。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爹爹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俸禄少得可怜,他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姓燕。他嫌我是个女儿,百无一用还在家浪费粮食,于是乎不顾娘的哭闹反对,得了个机会便把我送进宫。后来,我终其一生都没能再见到我的爹娘。
      我才刚刚进宫的时候,本来是要被安排在宫里的浣衣局的。
      那一天晴朗的天空中万里无云,一路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领路的两个侍女们小声地谈论着浣衣局的差事是多么多么的繁重辛苦,又半点差池不得,话语中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我和十几个同伴们一起惴惴不安地听着,不敢说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快步行走。
      走着走着队伍停了下来,我紧张地瞄了瞄左右,不像是到了啊,大门在哪里?
      有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问道:“这是新来的那批人?”
      前头领路的一人一改语调,小心意义地回答:“是,侍女长。”
      “我要带走几个。”是不容拒绝的肯定语气。
      两个侍女连连点头,讨好地说:“是是,您看着办就好。”
      我恰好被选在其中。那时的我不曾料想到,这成了我一生命运的转折点。
      我们一共五人被带离同伴,那个被称为侍女长的陌生女子在宫里绕了几圈,把其余四个人分别派到了不同的地方,最后剩下的我却被带出了琉璃宫。后来我明白这样大费周章的选人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小姐的踪迹。
      侍女长带我在宫外僻静处上了马车。外观普普通通的马车在毓都的街道上缓缓行驶,那时候能坐车对我而言真的是天大的奢侈。侍女长在路上给我说了一些规矩,我努力记住,总结了下来大概就是这么几条:恪尽本职,多做少问,不可以随意走动,不可以和外人接触。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一拐再拐,直到街上热闹的人声渐渐消失了,安静地只可以听到木质车轮吱吱滚动的声响。
      最终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院落外。院落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从前到后我没有看到一个仆人,环境清雅幽静,静到让人害怕。
      来到后院侍女长指着那扇微开的门告诉我,门里的人就是我将要侍奉的对象。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外间里空无一人。我正纳闷时,里间的珠帘被拨开。珠帘上棕绿色的珠子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一个身穿浅蓝色纱衣的小女孩走出来,看去年龄和我相仿,她肤色白皙胜雪,模样煞是好看,只是,清丽的小脸上居然长着一双青灰色的眼睛!
      那双诡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好像能直视进我的心里。我赶紧跪下——这点礼数我还是懂的。
      “就是你吗?”嗓音稚嫩却十分清冷,如同这个院落本身,听不出一点的感情。“规矩应该都同你说过了,是吗?”
      “是。”我头一低看到了自己一身的粗布麻衣,心中不禁感叹,这世上人和人之间的命真是不同呢。
      忽的,蓝影一闪,她一个箭步跨至我跟前。我大惊之余,她白玉一样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的下巴,我的眼睛被迫对上了冰冷冷的青灰色:“这个世上从来不同情弱者,想要活下去就要靠自己的努力!”
      从她身上传来一种迫人的气势,仿佛有一股无形大力压得我透不过起来。
      好可怕,她到底是什么人?当真是和我一般年龄的人吗?我见过一些贵族小姐,其中不乏刁蛮骄横之辈,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散发出如此令人窒息的可怖气息。
      下巴生疼,我心里怕地要命,咬牙尽力使自己眼泪在眼眶里不流出来。青灰色眼眸中的寒意很快退去,她松开手,“你若不能适应,便要回到原来的、甚至是更糟的地方去,懂了吗?”
      我使劲地点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
      “对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说:“你叫什么?”
      “回小姐,奴婢叫欣儿。”我提心吊胆地回答。
      她眉间拧出一个好看的褶子:“全名。”
      “奴婢就叫欣儿。”我的声音小了一分,她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那你姓什么?”
      她好像有点不耐烦了,我的声音更加小了,身体往后缩了一下,“奴婢姓燕。”
      “你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字,”她坐下来想了想,说:“燕欣竹。以后这是你的名字。”
      我一愣,名字会很重要吗?她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呢?
      她瞥了我一眼,“规矩,芝琦侍女长说过了,我只补充两点,第一,我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所以你要给记清楚。”
      “另外,没有旁人的时候那些礼节能免责免,也不要老是奴婢长奴婢短,很烦人。”

      在小院落里呆了一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很奇怪。
      首先,这座院落除了我和小姐,只有一个哑妇人在厨房帮忙。我来的第一天,她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把我吓了一大跳。既然侍女长亲自打点的人,想来小姐必定是个贵人。怎会这样不讲究?
      第二,我的差事出乎意料得轻松。只要当小姐不在房间的时候帮着打扫打扫屋子,其他的杂事都归哑妇负责。
      令人疲累的是学习。我只不过是个下人,侍女长还请了一文一武两个老师。她说我不能不识字,所以请了一个教书先生教我识字;还说小姐需要人保护,所以又请了一个武师教我练剑。
      我没有想到自己有机会能够读书识字,真的是幸运之极,那可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机会,我一直很羡慕的!练武就比较惨了,累得筋骨都快散了,但我想到小姐说过的话,丝毫不敢懈怠——不管怎样,现在的日子肯定比在浣衣局要好过得多了!
      第三,最为奇怪的是小姐。
      有人听说过世上会有睡得比丫头更晚、起的比丫头更早的主子吗?
      我就见识到了。
      小姐非常忙,忙着学习。就我的观察,她大约是跟三个老师学习不同的东西。
      我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精力,可以从早到晚不停地学习。她每日子夜时分才睡,卯时、甚至是寅时就起身了。
      我一起床她已经在书案前了,半夜我起夜时看到她的房间里灯火仍在。一开始我惶恐不已,坚持要给她伴读。
      然而只不过七八天过去,我便眼圈发黑头晕眼花,白天在练武的时候一个失神,被训导武师刺中了手腕。幸好他用的竹剑,否则我的手腕不保,晓是如此我的手腕还是红肿了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我坐在饭桌上便打起了瞌睡,头一下落在手腕上,疼得我龇牙咧嘴。疼痛倒是让我清醒了,坐在我对面的小姐放下空了的碗筷,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说了一句:“做人要量力而为。”然后回房去了。
      我羞愧不已,脸上发烫。明明小姐比我更加劳累,我却在这里犯困。同时也很不安,会不会小姐觉得我很没用,就把我打发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初见面时的可怕气息再没有出现过。相反的,我相信再没有比她更好伺候的主子了。
      她并非爱端架子的人,在衣食住行上都不挑剔。
      一开始我常常笨手笨脚地弄坏屋子里的事物和她的衣物,也没有责怪过我。
      她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如果我问了问题,她总会回答,若是不能说的也会提醒于我。
      她还让我与她同桌而食……
      只有事关我的读书和练武进度时才会要求严格,分毫出不得差错。
      ——她是平等地对待我的,我有这样的一种感觉,这是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得到过的慰藉,哪怕是在家里,爹也嫌弃我是个女儿,娘又太过软弱。只有小姐愿意包容我,给我机会。
      偏偏我这样不争气……
      我低着头越想越沮丧。一道人影投在我面前,没等我抬起头,“啪”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落在我眼前的桌上。
      “早晚外敷。”是小姐的声音。
      我眨了眨眼,傻傻地盯着白色的瓷瓶半天。等我回过神来,小姐老早又回去学习了。
      打那以后一到亥时小姐便打发我去休息。我也不敢再行坚持,生怕再给她添麻烦。暗地里下定决心,我要更加努力地练武来回报小姐。

      时间飞逝,转眼我在小院落里住了两年。
      两年里我努力地习武,比读书识字花了更多的时间很精力。
      “她最近的情况如何?”芝琦侍女长又来了,她每隔一段时间才来一次,每次都会问我一些问题,她好像为了确定小姐的近况。
      “还是老样子,”我小意地回答着,“只是……”
      “怎么了?”
      “小姐她,”我踌躇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几番犹豫之下,还是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常喝酒。”而且酒量日趋见长!
      “你觉得,是否影响到了她的功课和日常作息?”
      “没有!”我干脆无比地回答。小姐的努力也像她的酒量一样日益加重,我觉得她已经快要努力得发疯了!长此以往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芝琦舒了口气:“那便随她喜欢好了。”
      就这样?不用理会她了?我很想问,但是我没有这个胆子,因为侍女长可不是小姐,她是太后近人,对礼数身份看得很重。
      那天她带着小姐离开了这座小院落,回来之后小姐换成一袭白色的男装。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一把带着暗红剑鞘的宝剑交给我,“这个你拿着,回去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里。”
      我问道:“小姐,那我们去哪里?”
      “我不确定,”她顿了顿又说,“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得叫我‘公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番外 燕欣竹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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