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江边一朵云

8、 【忽然之间】

　　在冬至来临时，SHO出门买火锅的材料。

　　回来时克隆体坐在地板上看着他，手上没戴手套，鼻子红红的，脸色却很苍白。
　　SHO放下材料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轻轻搓，一边搓一边看着克隆体的样子。

　　“刚才出去玩了么？”
　　“嗯，玩雪。”
　　“看看，冻成这样。”SHO笑着将他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对着他的鼻尖哈气。

　　克隆体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事情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该怎样处理。
　　刚才凉马带着他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看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凉马说那个人也叫NAGI，是SHO深爱的人。
　　克隆体想问SHO如果那个人是深爱的人，那么我是什么。

　　可是他终究问不出口，一问就好像会失去什么。于是他只能呆呆地看着SHO。

　　他不懂的东西太多，比如他不懂为什么凉马说SHO是坏人，为什么SHO说他自己是混蛋，为什么那样痛的事情，在看到SHO皱着眉喘息时也会让他感到微微的快乐。
　　最后为什么SHO的家里会睡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和他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凉马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小克隆娃娃，你知道SHO到底拥抱的人是谁。

　　说完那话，凉马笑的很悲伤。那种悲伤克隆体见过，在SHO每晚拥抱他的时候都会出现。克隆体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凉马的脸。

　　“为什么，你们都很难过？”真正难过的，应该是他不是么？

　　凉马怔怔地看着棺木里的NAGI，再回头看着克隆体。他的样子鲜活，却又显得十分苍白。努力微笑，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凉马从心底里心疼这样的克隆体，也更加厌恶SHO。

　　“小克隆娃娃……你跟我走吧。”

　　他开口，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甚至能够感觉到风从唇齿间刮过带来的冰凉的呼啸。

　　然而那个克隆体只是矗立着，仔细看着NAGI的身体，伸出手，似乎很疑惑为什么自己无法摸到实体。

　　“凉马，”他开口叫他的名字，“他死了么？”
　　“是……”
　　“死了，就要睡在这里……”克隆体跪下去，隔着棺木，用手轻轻摸着NAGI的面颊，“SHO说，我原来也睡在这里。”

　　凉马怔住。
　　克隆体转过头看着他，忽然笑起来。

　　“NAGI，不跟你走。”
　　“为……为什么？”
　　“NAGI跟SHO发誓，永远陪着他。”
　　“那家伙——那家伙根本要的不是你！”

　　凉马失态地吼起来，随即住口，克隆体的脸色无比苍白。

　　“对……对不起……”
　　“SHO已经——弄丢了NAGI一次，我不能……让他再弄丢第二次。”

　　克隆体站起身，走出房间，对凉马招招手，凉马跟着他出去。克隆体小心翼翼地关上那门，上下仔细检查了会，落上锁。

　　“凉马，不要告诉SHO。”
　　“什么？”
　　“不要告诉SHO，NAGI今天看到的东西。”

　　SHO揉着克隆体的头，他总觉得今天这孩子的体温异常偏低，于是用额抵上去试了试，却并没有发热。

　　“怎么了，冷么？”他拥着克隆体站起来，带他回了房间。

　　克隆体看着SHO，忽然握住他的手。

　　“SHO，NAGI问你。”
　　“嗯，什么？”

　　SHO继续为他擦着头上凝结成冰的水。

　　“死，是什么感觉？”

　　SHO的手一顿，低下眼看着克隆体。

　　“为什么……想要问这个？”
　　“电视上放，NAGI想知道。”
　　“死……”

　　SHO放下手，盯着克隆体看了很有一会，忽然笑起来。

　　“我没有死过，不知道。”
　　“这样啊……”

　　克隆体也笑起来，摸了摸头，看着手上湿了，接着去揉乱SHO的头发，哈哈地在床上一边躲一边笑着打滚。
　　SHO的神色缓和下来，猛地一扑压上去，狠狠抱住克隆体把他的头往怀里压。
　　克隆体闷得喘不了气，手脚并用地扑腾，SHO的笑声穿过胸腔震动在他身上。

　　“NAGI，我喜欢你。”他在克隆体耳边轻声道。

　　克隆体的动作稍一顿滞，接着继续。那顿滞的时间肉眼几乎无法得见，他的脸被压在SHO的胸口上，所以SHO看不见他的笑容消失，满脸寂寞，所以他也看不见SHO的神色僵硬，眼色痛苦。
　　所以最后，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SHO，其实我……”
　　“什么？”
　　“嗯，没什么。”

　　其实，我好羡慕，那个睡在玻璃馆里叫做NAGI的，让你旧伤难愈，生无可恋的人。

　　SHO始终觉得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克隆体从前很厌恶诸如蔬菜和运动之类，然而冬至那天之后，他就仿佛转了性一样，努力做到所有SHO的要求，甚至有时还会超额。
　　SHO在暗中观察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克隆体越发喜欢粘着SHO，有时SHO工作到一半，抬起头的瞬间会发现克隆体窝在某个角落里呆呆地盯着他看。被发现之后，又很快将视线移开。
　　SHO开始觉得克隆体不开心，但却不明所以。

　　凉马没有继续来纠缠他们，那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如他当年所希望的一样。

　　但NAGI曾拉着他的手，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嗓音说，SHO，你放过他。
　　所以SHO对自己发誓，那次之后，再不与凉马产生瓜葛。

　　很久之前，久到某次很不经意的扫墓，SHO陪着NAGI站在他父母的墓前，眼睛无法移动地盯着旁边跪着的凉马。
　　凉马拜祭的人，那个女人，是SHO的母亲。

　　那个多年之前，用自己的性命作要挟，让SHO一下失去双亲的女人。

　　SHO保持着古怪的微笑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凉马。

　　“这是谁？”他伸出手，指着那个女人微笑着的黑白照。
　　“我后母，但是她对我很好，和我父亲……很相爱。”
　　“相爱……是么？”

　　SHO呵呵两声，退回NAGI身边。NAGI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一种很凉很湿润的温度。
　　他担心地抬起头看着SHO，SHO却别过头，轻轻搭上他的肩。

　　“乖，我们回去。”

　　之后那几天，SHO一直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埋头在实验室，不理任何人，包括NAGI。
　　直到某天深夜，NAGI支开所有人，固执地陪在他身边，强硬地抬起他的头。

　　“SHO，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

　　SHO放下手里的东西。NAGI凑头去看，惊愕地发现SHO这几天只是重复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谁？”
　　“凉马的后妈。”SHO顿了顿，“我亲妈。”

　　NAGI噤声，手僵硬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地吊着。

　　“她骗我爸，和人合起伙来说自己被人挟持，要我爸把自己的技术原资料交出去……然后我爸就再也没回来。”
　　“SHO……”
　　“我恨这个女人。”SHO抬起头看着NAGI，坐在地上。

　　他的眼里充满红色的血丝，似乎兴奋，却又显得哀伤。NAGI第一次见到这样的SHO，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伸出手，环住他的肩。

　　“SHO……没事的，过去了。你有我。”
　　“我有你。”SHO重复了一遍，往NAGI身上蹭了蹭，“今天用什么洗的澡？很香。”

　　NAGI一拳打在他头上。

　　“说正事呢，没正经。”

　　SHO嘿嘿地笑了两声，头埋下去，狠狠抱住NAGI。

　　“我讨厌那个女的，也讨厌凉马。NAGI。”
　　“我知道。”
　　“从他出现就讨厌他，那么出众的样子，和你站在一起，天造地设一样。我讨厌他。”
　　“耍孩子气。”

　　NAGI有些无奈地摸着SHO的头发，SHO的样子调侃味十足，然而只有他知道那人是真正在难过。
　　不是嫉妒，只是有些无能为力的难过。有时候SHO心里隐藏着的自卑太深，NAGI没有完全的把握将他带出来。

　　“你也很优秀啊，SHO，在我看来你是最优秀的人。”NAGI带着他一起躺下去。
　　“NAGI，你永远都帮我说话，还说得那么好听。”SHO啄了啄NAGI的下唇，“干脆你跟上面要求调过来跟我一组，我讨厌凉马盯着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NAGI好笑地看着他。
　　“不怀好意。”SHO哼了声，手一用力，NAGI自然地靠过去窝在他怀里。
　　“你啊……”NAGI没说话。

　　SHO皱起了眉。

　　“呐，我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他的眼神让我不舒服。”
　　“行了行了，你们一向不和。”NAGI没当回事。

　　当时SHO虽然内心不妥，却也没有再多计较。
　　所以。

　　那个冬天，也是冬至的时候，也是SHO出门采购火锅的材料。
　　回到家里，NAGI留下字条说凉马邀他出去。

　　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手机全断，SHO如受伤的野兽彷徨失措，一直等到第二天黄昏。
　　NAGI跌跌撞撞地回来。

　　SHO把他堵在门口盯着上下打量，还没来的及说话，NAGI的眼泪就流下来。
　　于是SHO全明白了。

　　他像疯了一样抽了刀子就往外冲，被NAGI拦腰抱住，一边哭一边挡着。
　　SHO完全听不进人话，他只是一个劲地向外，拉扯间，将NAGI身上那几个还未消退的伤口拉动，NAGI摔下去，头砸在地上。
　　SHO怔住，才要去拉NAGI，猛地裤腿被NAGI抱住。

　　“求求你……别去寻仇……”

　　NAGI将头埋在他的腿上，双手扯得死紧，苍白的手指上指节明显而脆弱。SHO不能动弹地看着他。

　　“为什么……”SHO笑起来，忽然嗓音变大，狠狠嘶吼，“为什么不去！”
　　“你别去杀人……”NAGI只是哭着抱着他，崩溃一样地哭着。
　　“他欺负你……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你……放开我！”

　　SHO红着眼，一把扯开NAGI拽着他的手就往外去。NAGI猛地往前一扑，嗓音提高到一个怪异的程度，狠狠站起来，转身抽出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

　　“你今天敢去我就死在你面前！”他尖叫起来。

　　SHO的脚步停滞。他缓慢地转过身，愣愣地看着NAGI。NAGI的头上流着血，衣裳有些破碎，他的模样如同临死的人，颤抖得不成样子。
　　SHO手里的刀落地，他走上前，一把抱住NAGI，把他拽进怀里，手按住他额上的伤口。

　　“对不起……NAGI……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一瞬间，NAGI就像虚脱似的瘫软在SHO身上。

　　“我没事……我……我挣扎了，他没怎么……没怎么……”
　　“别说了……乖，我带你去洗澡。”
　　“SHO，别去杀他……我不想看到你坐牢……”
　　“我知道。我们报案。”
　　“不行……不……会毁了你的前途……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情……”
　　“难道就让他……”
　　“我没事……没关系……我是男人……没关系……”

　　SHO低下头，这才猛然发觉NAGI抓着他衣裳的手一直瑟瑟地颤抖着。他将NAGI抱得更紧了些，抬起头，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凶狠恰如其分地掩饰，他当时以为，NAGI没有看见。

　　此后SHO一直策划着事件。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让仪器恰当的故障，最终让凉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一直被掩藏在暴烈脾性下的天赋，可悲的是却在这个时刻。

　　SHO转过头看着熟睡着的NAGI，眉目紧紧皱在一起，手小心地拉着他的睡衣，这样不安。
　　他想了很久，轻轻为NAGI整理头发，凑得很近，却始终没像从前那样亲吻下去。

　　凉马的破绽很快被他找到，那人正在悄悄研究关于克隆的技术。

　　SHO还记得那日他站在凉马面前时凉马苍白的脸色，那人踉跄着摔在地上，瞪大了眼，却始终说不出话。
　　SHO安静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虽然凉马很可恨，却也十分可怜。

　　“你起来，我不杀你。”SHO冷着声对凉马道。

　　凉马的脸色一沉，往后微微缩了缩。

　　“你到底……想怎样。”

　　SHO瞥着他悄悄放在身后的手，忽然一个箭步杀上前，踩在他的手背上。

　　“我劝你不要做傻事。”

　　凉马如同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手一颤，刀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SHO笑着伸手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

　　“凉马，你敢碰NAGI，就该想到后果。”
　　“你……配不上NAGI。”

　　凉马的声音很细微，却刺耳地穿破了SHO的耳膜。SHO的脸色一变，狠狠一拳打在凉马脸上，再提着他的领子让他与自己对视。

　　“你再说一遍。”
　　“你……你这个魔鬼，你配不上NAGI！”
　　SHO的脸色转红，又慢慢的变成白色。他直起腰，骨骼之间摩擦，发出让人心寒的声响。

　　“你真的，活够了。”
　　“你只懂得用暴力解决问题……如果不是NAGI，你现在还在那个贫民窟里像丧家犬一样……你根本，就和NAGI不是一路人！”

　　凉马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起身，与SHO平视。

　　“你自己该明白，从看见你第一眼，我就厌恶你……像一只野狗一样，想要去咬所有看得见的人，其实你不过就是个凶手而已。”
　　“凶……手？”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SHO，你杀的人，在进孤儿院之前杀的那些人，以为我不知道么？以为NAGI不知道么？他是可怜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SHO举起的手停顿在半空。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盯着凉马，深深地盯着，凉马惊惶地发现自己竟无法移开眼睛。
　　SHO的眼睛，就像冷冷的毒蛇一样，就算微笑，也叫人骨寒。凉马打开他的手。

　　“我对不起NAGI，我认了，你要为了他杀了我我也认了。但是我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关于你自己的那些东西，也永远不会消失！”
　　“永远……么？”

　　凉马偏过头，不去看SHO，然而他的耳里却实实在在传来SHO的轻笑和之后一声清晰的关门。他不敢相信地回过头去看，SHO竟没有杀了他。

　　SHO回到家里，NAGI侍弄着自己买回来的花草。
　　SHO从身后抱住他，他转过头狠狠咬住SHO的唇。

　　两人撕咬了一阵，SHO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的NAGI，把头放在他肩上。

　　“NAGI，等下个礼拜我们一起去看祭典。”

　　他记得NAGI有多喜欢那些玩意。穿着带着鲜艳颜色的和服，衣上飘着大朵大朵开到糜烂的花朵，嚣张得让人咬牙，让后趴在他耳边说，SHO，这样才能和衬你。

　　NAGI只是歪着头感觉着SHO的呼吸，然后很轻地点了下头。

　　他们默契的什么都不说，将头转向两个方向，对着夕阳不由自主回忆着那些美艳到无可救药的祭典上的烟花。

　　三天后，NAGI就死了。措手不及的速度，就好像他自己预谋已久，所以显得无比平静。

　　SHO在凉马的实验室中做了手脚，然后NAGI跟着凉马进了实验室，将自己与他反锁其中。

　　“NAGI，你是来跟我走的吗？”凉马抓着他的袖子。
　　“不，我只是不想SHO坐牢，所以我来替你死。”

　　凉马的脸在火光里有些扭曲的绝望着，他敲着门窗，然后回头将衣盖在NAGI头上。NAGI安静地躺在地上，皱着眉喘息。
　　他想起很多事情，他想伸出手抓住什么，就像在再次与SHO相见的祭典上，他回过头担心SHO有没有走丢，然后将SHO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
　　潮湿的空气，潮湿的人群攒动，还有潮湿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SHO，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恨什么吗？
　　SHO。
　　可是今年的祭典，忽然变得太遥远，怎么都参加不了的遥远。他其实不想要。

　　穷点，可怜点，就算像当年一样，跟着那人身后如同没家的野狗一样四处咆哮也好，都变得很遥远。
　　所以只能无力地继续微笑着，一直微笑到SHO跪在他的床前，死死拽着他的手心，将头深深埋在他的床前。
　　NAGI的视线终于聚焦到SHO身上。

　　“不要寂寞哦，SHO。”

　　他只记得自己要告诉SHO这句话。SHO是明白的，他为什么死，SHO明白。

　　可是有的事情，一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不管你是否承认。

　　NAGI叹着气，转过头去。

　　SHO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眼睛。不管他如何挽留，那人走得毅然决然。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SHO以为那是一种类似幻觉的惩罚。所以他还对着NAGI说话，抚摸他冰冷的脸，总觉得在什么时候，等光线照耀进屋子闪在NAGI秀气的睫毛上他就如同生前一般慢慢张开眼睛。

　　只是到了很后面，SHO才慢慢想清楚这个事情。

　　NAGI的担忧，恐惧还有当年离开时的彷徨，SHO仿佛在一瞬间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只是想要NAGI活过来，让他有再一次的机会抱着他好好说一声我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穿着那身土到掉渣的大红色衣裳，跟在我后面。
　　这一次会好好抓住你的手，不再放开。

　　所以啊，夏天都快过去了，你就块醒过来吧。
　　NAGI。

　　克隆体从那天之后，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
　　一个很黑的罐子，里面陈列着人的器官，鲜红跳动着，然后一个个进入了他的身体。克隆体在梦中觉得自己口舌发麻，手脚僵硬，虽无绳索束缚，却还是无能为力地躺在床上。

　　他努力朝四周看，猛地看见自己身边睡着的那个叫做NAGI的人。他有一张脆弱的脸和苍白的肤色。
　　他转过头，然后看见SHO。

　　画面总是在这个时刻停止，他无法分辨SHO脸上的表情究竟代表了什么。

　　噩梦苏醒，身下汗湿。克隆体只能将自己更紧地蜷进SHO的怀里，感觉那人在模模糊糊中抱紧他，喊着他的名字，然后才能稍微安心地睡过去。
　　但谁知道呢，那声NAGI喊的究竟是谁。

　　克隆体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不好。他说不上为什么，但会厌恶这样矛盾的自己。
　　身体靠的很近，却觉得SHO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拼命追赶，却依旧仰望背影。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幡然醒悟。

　　SHO偶尔还是会告诉他那个小N的故事，避重就轻，有时词不达意。SHO自以为是的掩藏着什么，克隆体看得清楚，却无法说出口。

　　时间一久，他有些怨懑那个叫做NAGI的已经死去的人。死掉的人，为什么要分掉活着的人的幸福。
　　他不喜欢SHO脸上那种近似绝望的哀伤。

　　很快到了检查身体的日子。
　　SHO带着克隆体进了自己的实验室，反锁大门，他们在晚上潜入。克隆体轻车熟路地自觉躺上病床，看着SHO在一边调试麻醉剂的身影，忽然涌起无数个问题。

　　“SHO。”他闷闷地开口喊了声。

　　SHO转过头，将那药推入他的后脊，他没有告诉SHO这样很痛，针扎一样，痛入骨髓。

　　“别怕，很快就好了。”SHO将针头抽出，微笑着俯看着他。

　　克隆体有些入迷地盯着SHO的眼睛。他喜欢SHO的眼睛，但有时候又很畏惧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会说话，开心的时候会让周围的人开心，伤心的时候也能让周围的人都伤心。但是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那眼睛背后的人究竟是开心还是伤心着的。

　　克隆体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就好像他不懂为什么SHO一定要用这样痛的方式来为他检查身体。

　　“SHO，我想问问你……”

　　克隆体伸出手，SHO抓着他的指尖，保持着笑容。

　　“如果有一天NAGI像小N一样死了，你会不会跟别的人说起我？”

　　SHO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

　　“笨蛋，说什么胡话，你不会死。”
　　“SHO又不是神。”

　　克隆体瘪瘪嘴，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SHO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凑上去轻轻吻了下。麻醉药开始发作，克隆体的眼睛慢慢合上。
　　他抓着SHO的手终究没有力气继续支持，SHO瞥着他皱着的眉一点点舒缓，忽然有种时空倒错的感觉，一时愣了很久。

　　半个月后，结果出来。出来那天SHO晚归，克隆体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半夜觉醒，发现嗓子干疼，头晕目眩。
　　他有些踉跄地跑进房间取了些抗生素一股脑吞下去，SHO不喜欢他生病，他不敢说出来。

　　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克隆体盯着挂钟数着秒数，等钟点到了三字，门终于打开。
　　克隆体遥遥晃晃地迎上去，忽然闻见一股酒味。

　　SHO的身体从门缝中挤入，轰然倒在克隆体的身上。

　　“为什么……”SHO轻轻在他耳边呢喃。

　　克隆体赶紧抓着SHO，半拖半抱地把他拉回床上，为他脱下鞋袜。SHO的样子在他面前有些双影，他使劲摇摇头，甩开那些晕眩的感觉，弄来冰凉的毛巾扑在SHO的脸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SHO兀自呢喃，翻个身朝里。

　　克隆体坐在他身边，费力地为他盖上被子，换了换毛巾，SHO的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味。

　　“SHO为什么喝酒？”克隆体轻轻问道。

　　SHO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皱着眉，不耐烦地将被子一脚蹬开。

　　“完了……都白费了……”他说着克隆体不明白的支离破碎的句子，克隆体费力地去组合，毫无结果。
　　“什么完了？”
　　“克……克隆。”

　　SHO迷迷糊糊地念叨。

　　克隆体有些怔住。他还记得那天凉马对他说的话，他叫他克隆娃娃。SHO现在也在说克隆，到底什么是克隆。
　　克隆体的手停在半空。

　　SHO此刻却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直视着克隆体。他慢慢将手伸出，抚上他的脸，忽然一抹惨淡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

　　“NAGI……对不起……”他喃喃，将头一下靠在克隆体肩上。

　　克隆体不明所以地拍着他的脊梁，SHO咳嗽了两三声。

　　“对不起NAGI……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他……不是你……不是……”
　　“SHO？”
　　“我……我救不了你……对不起……”
　　“SHO，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SHO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肩，手指狠狠陷入，克隆体痛的惊呼了声，SHO的力气却丝毫没有减退。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基因……变异……为什么……”
　　“什么是……基因变异？SHO，你说清楚啊？”
　　“为什么……”
　　均匀的呼吸传来，SHO睡着了。克隆体愣愣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放回枕头上，拖过被子给他盖住，忽然觉得外面起风，这天气变得无比寒冷。
　　他想了想，狠狠抽抽鼻子，打开SHO送给他的电脑，连上网线，输入了克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