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长眠》东楼衍之

9、第九章

　　无因在人间徘徊数日，不记得故乡何在。他在人间彳亍而行，没有可探望的亲友。亲友尚在，无因已忘。
　　庄府里很热闹，庄老爷和庄夫人暂时从无因离开的痛苦中脱出，眼下正有件可喜的事情-----庄府大公子庄景璜成亲了。
　　庄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红绸普天，到处洋溢着婚嫁的喜气。无因偶然路过自家门前，心下觉得此处熟悉便走了进去，他看到庄府里忙碌的仆人，看见昔日的哥哥穿着新婚的喜服奔走在回廊里，看见庄老爷在祠堂里喃喃自语。没有人看见他。
　　庄家大少奶奶是浙东苏家的大小姐，苏慕卿，倒也是个姣面玉颜的大家闺秀。来时坐的是正正当当的大红花轿，带的是人人称羡的十里红妆。可是临到入门，送亲的人却都至门而返，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竟没有一人将新娘送入府。无因看那苏小姐，庄家大少奶奶，红纱随风动，湿了粉妆。她孤身抬脚进门，背影说不出的哀戚。喜悲喜悲，原是这样一番景象！
　　司仪就位，满堂欢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相拜~~~~~~~司仪高亢的声音绕梁袅袅，人云亦云的喜事，只有无因泪下如雨。一声歌彻霄汉，一曲喜结连理笙不止，无因一直看着，听着，那满眼满天的红啊，终是灼伤了他的眼眸。他悄悄登上落云城高楼，放眼望去，人间红纱缥缈，云霞绚烂如花，笙鼓奏不停，笑语连欢声，诸神献礼期间的婚礼是最幸福的。那高高的望云楼上，落日的金辉丝丝缕缕沾上少年的红衣，风轻轻的吹起他的衣袂，好似开出一朵灿烂莲华，细看去，点点飞羽，是少年泪。
　　无因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过，只是看到这般盛大的婚礼，莫名就流下泪来。他死了，无心，自然不会心痛，可是眼泪如断线之珠，难以自制。
　　景璜的婚礼，清乐没有参加，只命人送去一份贺礼。那对金钗是她皇祖母给她准备的嫁妆，如今这对凤钗在苏慕卿的云鬓间摇曳生辉。这是清乐送给这位嫂嫂的新婚贺礼，她多想去见一见这位嫁与了心上人的好命嫂嫂啊，可她如今要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她面前呢？
　　“小无因？小无因！”
　　“你怎么哭了？”风无影玩累了，便和木还生一起来找无因了。谁知，老远就看见无因站在风里哭得不能自已，还以为他遇到了天大的事。
　　“啊？哦，你们来啦？”无因回神，掩饰性的擦拭了眼角。
　　“人家办喜事，该高兴，你哭什么呀？”
　　“我也不知，只是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下来了。”
　　“不是说冥王会忘记往事，也不会有喜怒哀乐吗？这？”风无影朝着木还生一个劲的挤眉弄眼。一把眼刀直接飞过去了：不是你说没事吗？现在这情况你倒是解释解释!
　　“是这样，可无因毕竟是庄府的人，难免。”木还生表示自己也很无辜啊。
　　“即使是庄府的人，那也是喜宴~~~~~~~~~~~~~”风无影恍然有所思。
　　“无因不会是生前没有娶到心上人吧？”
　　木还生侧头看他一眼，眼里不知是憾是恨：
　　“正是如此。”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句。
　　“啊？！真被我说中了？”
　　这下风无影真是佩服自己这嘴巴的威力了，说什么正中什么，偏偏还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又被你这张臭嘴说中了！”木还生只回了他一个似恼不恼的眼神。木还生和风无影正交谈之际，无因凑过来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
　　“欸，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那么小声，怕我听见啊？”
　　“没有没有，我正与他说那边有个酒馆生意不错呢”风无影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道：
　　就是怕你听见啊！你喝了孟婆汤什么都忘记了，若知道前尘往事，又自添烦恼，到时候苦的是你自己。
　　偏偏无因这小孩儿，自从喝了孟婆汤，就变得单纯无比，说什么都信：
　　“真的吗？那咱们也去捧捧场？”
　　风无影和木还生相视一眼，生无可恋：“可是你又不能喝！”
　　只听得前面飘来一句：“不是凑热闹吗？”而无因早已不见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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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神献礼正在进行，遇阳城也相当热闹。王宫里集结了来自长明国、阿留国、史勒国的国主。贡里、长明、阿留、史勒四国国主齐聚遇阳城王宫，一起迎神纳福。贡里国主黎故安正与其他三国国主同饮于殿上，由黎故安始，其右是长明国主明久居，其左是阿留国主烟永乐，末是史勒国主席右业，此刻他们正在商议贡里公主黎清乐的婚事。
　　阿留国主烟永乐首先发表看法：
　　“故安兄，我看长明王子就很不错。”
　　长明国主明久居立马出来反驳：
　　“永乐兄弟，松凉尚且年幼，还是令郎有福气啊。”能和贡里国联姻，对其他三国来说都是最好的，明久居自然也希望能与贡里强强联手，可是，他也明白，此刻表现太过热心，未必是良策。
　　大家都摸不清黎故安的意思，不敢兵行险着，纷纷相让，只有史勒国主席右业一言不发。
　　“右业，你来说。”黎故安见大家都不愿与之相盟，只好让席右业来暖场。
　　席右业本来喝茶喝得好好地，突然来了这么一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像史勒这样的边缘国家，哪里有什么说话的份儿，若不是大哥黎故安一直坚持，四国恐怕早已只剩下三国了。此刻，席右业自然也希望与贡里联盟，可是他不能拖累了黎故安。
　　“啊，这，我看让孩子们自己选择吧。”席右业这番话避重就轻，丝毫没有破绽，其他人不好说什么，只好这样决定。于是，清乐顺理成章的举办了一场招亲大会。
　　四国心里都明白，当下的局势，与贡里联姻是最好的选择。多年来，四国看似相处和睦，井河不相犯，实际上早已是拔弩之势，而最为最强国的贡里，无疑是其他三国最忌惮也最想结盟的。
　　清乐最为此次招亲的主角，没有反抗也没有高兴，她不想成为联姻的工具，但要守住他的人间，她必须永远站在最高处，而联姻，或是她唯一的机会。
　　此时的人间正谋划这一场巨大的阴谋，无因的冥府却波澜不惊，他在为往生的鬼魂超度，却浑然不知他深爱的姑娘正在深渊挣扎；他多么慈悲，普度众生；他多么愚蠢，看不见她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