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长眠》东楼衍之

1、第一章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饮雪亭的香炉里燃着沉水香，庄扁十靠在椅子上，竟就慢慢的睡着了。
　　桌上一本人鬼殊途的话本子被风吹动着，一段阴阳相见不相识的故事随风摇曳，淡淡的墨香消逝在风里，钻进了庄扁十的梦。
　　庄扁十梦见自己被阴差带走了，一路走过黄泉去到了冥府。冥府不黑，也没有点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他在那里站了很久，阴差都不见了，偌大的冥王殿上只有他自己。
　　“有人吗？”他问，突然自己就笑了，冥王殿里怎么会有人呢，要有也都是鬼。
　　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四处张望。他很高，眉目如画，墨发如丝，可是脸上苍白，身形消瘦，此时看去，高高的冥王殿上站着的不似活人，却像一只不能轮回的鬼。殿上荒凉，一片灰白，没有其他色彩，只有他的衣裳透出一点点青色。
　　扁十无措的站在那里，看着空无一物的宫殿，他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来。
　　“你快要死了。”那个声音说。
　　扁十看了看四周，没有看见声音的来源。他又面朝王座站着。
　　“你真的快要死了。”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扁十有点慌张，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他就要死了。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可阁下何出此言？”扁十斗胆问。他倒也不是害怕，自从得知自己身患绝症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了暗无天日的斗争，和别人斗，和流言蜚语斗，和自己斗。他没有什么害怕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头儿，人生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这小小一句话，惊不起他心里混如死水的深潭。
　　四周依旧一片死寂，冥王殿空得让人心里发慌。扁十四顾，不见一物，除却灰蒙蒙一片，再无其他。他想走，可是又有点舍不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踏进这冥王殿，扁十就有种莫名的亲切。他知道这很不寻常，一个活人，怎么会对冥府有亲近感呢？简直荒唐至极。可心里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他确实感到亲切。
　　“是谁？刚才是谁在说话？”扁十紧张起来了。
　　“是谁说我快死了？”扁十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在殿里，回音过后，周围又陷入了沉寂。
　　扁十看着高高的王座，整座宫殿里空荡荡的，只有这一把王椅孤零零的放在那里，王椅装饰得富丽堂皇，闪闪发光，好似和这里的一切不是一体。
　　内心的冲动驱使着他向前走去，扁十想去看看王椅。就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他醒了。
　　饮雪亭里的香燃尽了，外面的风把香味冲淡了许多，扁十捡起掉落的笔，走到池塘边上。池中的碧叶田田而立，几枝白莲出水玉立，把香味散了很远。他静静地站在池边上，眼睛不知望着何处。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果然，躲是躲不掉的。大家都不知道扁十是怎么得的病，只知道这种病药石无医。也有人劝扁十去求神，扁十觉得自己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去打扰神明，实在不该，所以没有去。不过扁十的母亲去过很多次。
　　扁十不怕死，但他不想留下遗憾，他见过很多人家的葬礼，有简单的也有隆重的，但都不是他的，他想看看自己的葬礼。他不记得是谁说过，只要见到了自己的葬礼，下一世就能找到这一世的记忆。这一世他活的不长，但他不想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