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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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第一次见到贺兰敏之，是在封禅泰山的大典上。
站在赞叹称颂声不绝的众仙中向下看去，就突然见了那个状似颇不耐烦的人。
锦衣朱颜，风采翩然，一看便知道身份不低，定是世家子弟。可惜了那风姿如玉树般的人，脸上偏偏是一副不屑的神情。
玉树？
司法天神心中暗暗惊诧，自己怎会用月宫中至美至纯之物比起一个凡人来。
祭典后便是大宴群臣。
那人持了身旁女官递过的金樽一饮而尽，还不忘与女官们调笑，行止旷放无忌，如玉山将崩。
然而杨戬并没有放过，那染了醉意的朦胧双瞳，偶尔在轻瞥周围的时候，依旧冷醒如初。
老臣们不觉皱了眉头，转而望了望皇后身边的贵妃娘娘，也就无人跑去得罪秦王殿下。相反，上前敬酒的人还更多。
每次都是毫不推辞，一饮而尽。
“敏之表弟，我也来敬你一杯。”一个大胡子带着冷笑走了过去。
杨戬微微皱眉，视线刚好被挡住。
“你？哦……”听到的是故意拉了长声的回答，“原来是武三思啊……”
开了神目，直接把武三思当透明，就看到那个人长眉微挑，似笑非笑地斜倚在女官身上。一双眼睛连瞟都没瞟武三思。
就在杨戬思忖那杯酒会不会被直接泼到武三思脸上的时候，秦王殿下已经双目一闭，仰身睡了过去。
只留下僵在原地的梁王武三思殿下和声声呼唤的女官。
“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贺兰敏之殿下！”
唇角微微勾起。
他，原来叫做贺兰敏之么？
司法天神浑然未觉自己的笑容比贺兰敏之的杀伤力更大。
他身旁的老君手一抖，刚刚、杨戬笑了？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最近炼丹法力损耗太大，无量寿佛啊，老道看错了看错了……用拂尘遮住眼睛，老君掐了个清心诀，再看身边，还是那副神色……难道，是真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望过去。嗯，是个公子哥儿啊……这娃娃长得可不错。咦？“真君，这个凡人与真君相貌还真是相似啊……”该不会是你儿子吧？
杨戬恍然，原来看着贺兰敏之有几分面善，是因为与自己相似。
几千年的孤寂，堂堂的司法天神，竟然几乎遗忘了自己的相貌，说出去谁信呢？
低头再看看贺兰敏之安恬的睡容，杨戬有一丝恍惚。
假如当年没有发生那场家变，自己也许还是那个杨家二少，一生的膏粱纨绔，坐拥盛世风流，醉梦中繁华散尽。
宁愿三界之中从没有过抗争天庭的英雄少年和狠厉冷酷的司法天神。
“娘，敏月……”沉睡中的贺兰敏之似是被梦魇缠绕，手紧紧扯住了身下的坐毯。
一声叹息，杨戬额上神光泛起，微微一笑。
罢了，便助他一日好眠。
没有想到，再见时，那人竟已疯魔。
知道了贺兰敏月被鸩杀，杨戬也猜测了他会怎样的愤恨不甘，却没有想到——疯魔。
昔日狂放的青年如今坐在角落里。
一袭月白的衫子，散发未束，目光澄澈依然。若不是一直喃喃自语着“还我妹妹命来”这句话，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病症。
有时侍女走过，他便拉了女子的手，笑着唤敏月，忽然又哭着说你不是敏月，敏月已经死了。
有时夜寒露冷，他却跑到庭院里看月亮，安静得异常。
熟悉的绛红被月白所代替，月光柔柔映上，平白生出了几分孤凄的味道。
暗暗叹息，这样的人，即使是与出了名清冷的嫦娥仙子相比，也是胜过一筹的吧……
嫦娥一人住在广寒，固然清高孤独。然而……杨戬想起那天封禅大典，贺兰敏之即使被众人围绕着，也依旧是……寂寞。
自己喜欢月光，嫦娥虽美，还影响不到自己望月的心情。可是……
杨戬握紧左拳。这个贺兰敏之，让自己的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反倒忽略了那片温柔的月光。
“怎么这副打扮？来人，更衣，本王要入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贺兰敏之有些不满。秦王府长史和仆从们刚刚欣喜于秦王殿下神智的清明，哪知那人又补了一句：“本王要入宫见敏月……”
在他的要求下更换了衣物，束了头发，戴了抹额，大唐秦王贺兰敏之殿下仿佛又出现在人们面前。
杨戬隐了身，悄悄跟随。看着他忘了要入宫般，提着剑走向花园。
剑势，招招凌厉夺命，像是仇人就近在眼前。
“娘，月儿妹妹，我已把皇后那贱人碎尸万段，为你们报仇！哈哈哈，报仇！报仇！”
贺兰敏之拄剑于地，脸色血红，气喘不断。
杨戬知道是气血上涌之兆，默默走上前去，接住他倒地的身体。
现了身形，让贺兰敏之枕在自己膝上，杨戬挥着折扇驱赶小小的蚊虫。
此时的司法天神，温柔得如一汪春水，令人不由自主便沉溺了下去。
伸手拂开他额前的一缕乱发，杨戬沉稳开口：“其实你并没有疯魔之症，何苦自欺欺人呢？”
良久，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清明得不带丝毫混乱。
“你是……”
“杨戬。”
“杨戬。”贺兰敏之笑了，“我做了个梦。”
“梦？”杨戬挑眉。
“是啊……梦里，有爹有娘，有我和月儿妹妹。很幸福很幸福……”贺兰敏之望着远处的高天浮云，语气有些缥缈。
杨戬心里忽然就疼了起来。
爹和娘，妹妹和兄长，很幸福……
这曾经也是另一个人的奢望。
因为在梦里，可以实现，所以就迟迟不愿醒来么？
“呵呵……”贺兰敏之低声笑着，伸手覆上了杨戬的眼睛。“你不要这么看我……你可知道，这种怜惜心痛的眼神，从前也有人给过我，可是她终于背叛了我。这唯一的眼神，你若是给了我，我便纠缠你一生一世，不得超脱……”
神目缓缓发出光芒，贺兰敏之发现，即使遮住了杨戬的眼睛，那眼神却像长在了心里般清晰。手缓缓下移，露出杨戬的眼睛，和心里那个眼神，一般无二。
怔了一会儿，他抬头笑：“杨戬，就这样醉梦一生，可好？可好？就这样……醉梦一生……”语声渐渐模糊，贺兰敏之完全放松地睡了过去。
“醉梦一生？”杨戬也笑，“何妨？”
天边，暖阳依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