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神仙之间的十件事》莴笋迷

2、争吵

　　公司分配的宿舍与办公楼隔着一个十字路口，步行回到宿舍只需要三四分钟，可等小蚂蚁洗漱完躺床上时，钟表上已经是12：30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好好睡觉吧！”

　　叮咚一响，把她好不容易酝酿起的睡意驱散，手机提示收到新信息的绿色指示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她打开手机一看，哦，原来不是客户发来要下几百万订单的邮件，而是家里的老母亲发来的微信消息：“蚂蚁，明天回家一趟，上回你表伯说的那个男孩明天要和他爸来我们家坐坐。”

　　哦对了，今天是周五，明天是周六当然可以休息了，可脑子晕转了一天的她，一时没有想到这两者有必然的联系。

　　她用状似九宫格的拼音九键输入写道：“好哦，可是明早我公司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我可能要晚点回去。”消息发过去后，她问道：“老妈，你怎么怎么晚还没睡？”

　　母亲大人发来了带有浓农困意的语音：“早睡下了，刚刚起了一回，想起八点多给你发了消息，你还没回我，我猜你上班在忙没有看手机，所以又跟你说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快要下班的时候看见她老妈发来了语音，碍于她老妈一向大嗓子著称的原因，她愣是没敢在时刻回荡着敲击键盘声音的办公室里点开来听，她不知怎的就把未读的消息设置成已读，洗漱完后还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她用文字回道：“唉，我忘记回你消息了。”

　　她的母亲大人并没有在意，发过来的语音说道：“明天早些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回来，现在很晚了，早些睡吧，我也去睡了。”

　　她寻思暗道：“那还能早啊，呜呜呜……”

　　一通对话让她的睡意全没了，她起身去了个厕所，回来躺下的时候，顺便点开了236邮箱，看看自己有没有被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机会，除了潜在公司info委婉拒绝的自动回复邮件以及无效邮箱的系统退信之外，果然没有被馅饼砸中。

　　她仍不死心，又登录了领英，一条来自南美洲的消息让她有一些欣慰。
　　对方是个科技工作者，最近在研发一种新产品，问她的公司能不能生产他所要的产品，她有些激动要客户发来图纸，然后让工厂那边确定能不能做到，客户却犹豫了，说图纸涉及技术产权的问题，他不能随意发给其他人，她让对方不要有顾虑，因为她的公司有保密协议，不会泄露客户信息。可对方还是犹犹豫豫，她便表示现在中国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他有合作兴趣的话，大可先把图纸发过来，我们报价后再商量下一步的事宜。

　　此话一出，她终于明白了对方支支吾吾的原因。原来对方研发这个新产品是出于公益目的，没钱没资金，希望她的公司能够免费为他生产。

　　刚入职时听办公室的老同事说过，这年头骗子特别多，拿了产品不给尾款的客户逐年增多，对产品吹毛求疵以此获得更多利润的客户也不在少数……

　　她没有失望，也没有生气，耐心地跟对方解释，这个事情她做主不了，况且以盈利性为主的公司一般都不乐意这么做。对方表示理解后，再无消息。

　　翌日早上，微微炽热的日光照射在窗台上。

　　她懒懒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看了看手机，已经9：30分了，她仰天佯哭了一回，还是起来洗漱了，顾不上吃早餐，她快步奔到办公室，大约用了一个半小时，把这周要交的报表整理好，发给了总经理助理，穿过拥挤的地铁，坐上有橡胶臭的班车，她终于赶在两点钟之前回到家。

　　“嗨——”，她怵在家门口，望着客厅里的一个肥胖青年，摆出打招呼姿势的手在半空中稍稍僵住。

　　这就是表伯口中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为人温厚、善解人意，并且家境十分优渥的优质有为青年？我的——相亲对象？

　　客厅里坐着的有老爸、老妈、表伯、相亲对象他爸和相亲对象，一屋子的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她经过客厅进去卧室的时候，眼角余光扫视到相亲对象和他爸的眼光，都在她的一举一动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推开房门，又反手把房门锁上。

　　相亲对象回应她那句瘪足的“嗨”，膈应地萦绕在心头；他双臂上那对清晰醒目的龙虎刺身，活灵活现地跳窜在她的脑海中；中分发型，加上一脸横肉，看上去他旁边神采奕奕的老父亲，还要比他年轻一些。

　　之前表伯是怎么说来着？

　　那男孩长得不错，一米八的个子，性格温驯，孝顺长辈，他爸是做生意发家的，如今在香港有工厂地皮，在深圳有数栋的房产，在老家也有地皮投资的买卖，他家资产众多、家底雄厚，他妈是家庭主妇，平时照顾一家人的起居，总之非常不错。

　　她反问道：“这么不错，应该大把女孩排着队要嫁给他啊！为什么会想到我？”

　　表伯叹息：“有钱人家也想找个踏实的女孩过日子，多少女孩是奔着他家的家产去的。多番波折，也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碰巧又问道我这件事情，我便想起你来了，做了这一回的媒人，当然成不成还要看你们自己，我们不过搭根线让你们认识。”

　　那时她想也许自己是真的有被馅饼砸中的机会吧！

　　于是双方见面的时间被提起来了，老爸答应了，老妈答应了，她也答应了。

　　她一鼓作气坐到客厅的椅子上，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表伯笑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亦面露微笑地回道：“公司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完才能回家，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老妈接道：“挣钱没那么容易，上着辛苦班。”

　　优质男他爸望着她，用颇具优越感的语气，开门见山道：“我们家还算可以，嫁过来，其他方面我不敢说，但是钱这一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你。”

　　优质男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微蹙了一下头。她老妈望了望优质男，问道：“你儿子是跟着你工作？”

　　小蚂蚁她爸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这还用问吗？肯定是的呀，不然这么庞大的生意，他爸一个人怎么能打理过来呢？

　　优质男他爸也没有隐瞒：“我儿子没有工作，生活习惯也不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喜欢日夜颠倒，晚上打游戏，白天睡觉，平常的这个时候他还在睡觉。”

　　她老妈大惊一呼：“这怎么能行？”

　　她老爸终于开口：“这——要改！”

　　表伯没有作声。

　　优质男只是点点头。

　　小蚂蚁觉得她已经不是小蚂蚁了，而是另一个不知名的局外人，在看着这场可笑的闹剧。

　　事情的大概也明了了，就是优质男他爸希望找一个踏实的儿媳，然后好好照顾他那被养废了的儿子，而小蚂蚁何其有幸，成为被他们选中的人。

　　饶是这样的情况，这场见面仍旧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只是后面的话题被扯到小蚂蚁她家这边最近蒸蒸日上的房地产开发上面。

　　见时间不早，小蚂蚁她爸提议去吃个饭，小蚂蚁她妈和小蚂蚁无动于衷，表伯望向优质男他爸询问意见如何，只见优质男他爸连忙拒绝：“不用那么麻烦，家里还有事，我们也得回去了。”

　　一辆灰白色泽的车从她家门前奔驰而过，小蚂蚁望去远去的车，终于舒了一口气，想起优质男双臂上的刺青，又想到要是以后要跟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岂不是要回到青龙白虎的洪荒时代？

　　额——同床共枕？她的脸不禁微微泛红。

　　旁边的老爸感慨：“这样的好车，怕是要几百万。”

　　一句话忙不迭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同样站在旁边的老妈嘀咕道：“开这样的好车又有什么用？儿子都被养废，刚刚几个人跑得这么快，猜也是他儿子的吃相不好，怕丢人，我掂量他儿子连筷子都握不好。”

　　老妈的话击中她的心扉，她一直觉得，三千世界，芸芸众生，既然有幸生为一家人，就是要相互扶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好好地守护家园之窝，任凭大风暴雨来，可下一刻她老爸的一句话，却让她一直满溢幸福之水的精美瓷碗打破。

　　“你要知道这个人就是这样子，你嫁过去就等于嫁给一个废人，可你要想想，他能帮衬你的弟兄，能帮到我们这个家族很多大忙。”

　　那一刻，她的脑子模糊混沌。

　　因为能帮衬到我的堂表弟兄，因为能帮助我的家族，所以我就要嫁给他？

　　这个家族，每一个姓小的人都有手有脚，脑子不残，大可以凭着自己的辛勤劳动，踏踏实实挣钱，还没有到要牺牲掉谁的幸福，来成就谁的幸福的地步。

　　老妈怒道：“你居然还在想这个事？这个男的有什么用，如果你女儿真的嫁过去，会幸福吗？”

　　她老爸掏出一根烟点着了，这是他的习惯，一生气了就闷不吭声地抽烟。

　　心里感到委屈，小蚂蚁小声地反驳道：“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挣钱，为什么要去依附这样的一个人？”

　　她老爸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没有回答她。

　　她老妈骂道：“你就想着你那些不成器的侄子，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跟着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能不难过吗？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她老爸向着她老妈暴怒：“我侄儿他们好，难道这对你我，对我们这个家族不好么？”

　　她老妈不甘示弱：“他们要好就要牺牲掉我孩子的幸福吗？小正义，你们小家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你不能这么自私。”

　　她老爸怒气更深：“你不是小家的人吗？”

　　她老妈跺脚转身骂道：“我懒得跟你说。”

　　堂表弟兄大多比她年长，有些也已经生了小孩，他们孩子的年龄还很小，走路的动作笨笨的，声音软糯，一声声“姑姑”地叫着，她也觉得开心，并且在不知不觉中担起了长辈的角色与责任。

　　可她这个年轻长辈，在吵架方面永远敌不过她爸这个老长辈，不是因为她爸的口才了得，而仅是他是她爸，她的有道理和没道理，在他的眼中，统统成为没道理的没道理。小时候亲戚来家里做客，她会因为没有及时给年长她五岁的表姐盛到饭，而被他在大庭广众下责骂；会因为在帮邻居收稻子，辛苦劳累了一整天后，喜滋滋地接受大人给一元钱的物质奖励时，而被他毫无留情地批评。

　　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是一出生就注定好要嫁出去的女流呢？谁不想择一个好人，终其一生，幸福白头到老呢？若有，是万幸；若没有，是常态。但是这样一个连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的人，她怎么敢把自己交给他，与他携手共度余生？

　　她没有想过，她与她老爸之间的意见分歧会如此之大。

　　汽车缓缓启动，她心绪复杂地靠在车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映在她的脸上，让人愈发清晰地看见她的失望与颓然。

　　新时代新观念，她老爸断不会把她五花大绑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明明不会发生的事，可自己为什么还这么难受想哭呢？

　　鼻子一酸，眼眶溢泪，她连忙把头上的棒球帽扯下来一半来，遮住自己的脸，以免给邻座和其他人看了去。

　　钱，是钱。

　　她心里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可这一刻却无条件缴械投降了，泪水拼了命流出来。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不行，那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如果她有很多的钱，如果她已经挣了很多的钱，那今天以势压人的角色可不可以是她呢？如果她有很多的钱，那么今天就可免去一场家庭纷争，可她没有，她没有钱，她也没有挣到很多的钱。

　　“神，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