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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山遥路远 ...

  •   幕布落下,扰攘声不降反增,神往者有,旁观者有,驳斥者亦有。喧闹的声潮越过重重阻隔,灌进后台,门帘一荡一荡。

      一群人顺着走廊往深处去,柳芊绫落在最后,顺手将与台前联通的侧门带上,耳侧霎时静下来。门外的余音被纳入长廊,回声空幽难明,脚步声倒是清晰可辨。

      平日里,此情此景,总要抱上满怀的花,百合的瓣子随着脚步摇晃,简直挡得人看不见前路。她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这样一束活不过一夜的“美丽过场”有什么必要,现在乍没有了,她倒不习惯起来,总觉得怀里冷冷清清的。

      终归是异乡异客。

      柳芊绫的陌生感截止到掀开化妆间门帘的一刻。暖风扑面,拉琴的,跳舞的,来来往往,人气因之充盈起来。

      直到对镜卸了头面,她表情仍是怔怔的,目光钉在五头凤口衔着的珠串上,睁着眼堕入名为过去的迷梦。

      她开始审视作为“克莱因”的自己。自她从克莱因府睁眼以来,周遭一切于她都是陌生的。她处在这潭粘稠的陌生之中,好像孤舟随浪,无帆亦无桨,任凭海浪一叠一叠,舟中人只得随之上下,别无他法,只好冷眼旁观。海面无尽,离最近的泊口八千公里,一百四十年。

      所以,她不在意。

      不在意克莱因的过往,不在意潜藏的杀机,不在意侦探所求的真相,更不在意来自所谓“反派”的窥视。

      她且把此处当做一场可以肆意挥霍的清明梦,某日醒来,入眼的依旧是21世纪的棕榈树,一枝伸进后窗,一半露在墙外。老爷子喜欢躺在棕榈树的枝叶下,一条比她年纪还大的老猫窝在他肘边。

      不知谁匆匆走过,衣摆扬起,扫过头冠上点翠的凤鸟翅膀,流苏乱颤。

      柳芊绫乍地回神,对上一双同样怅惘的眸子。何路半倚在门旁,带着笑意望向她。

      何路是海天茫茫中的一个立点。他在异乡行走的时间远比柳芊绫长,也远比她孤独。

      柳芊绫想起初见。

      古玩店,奇怪的对联,过于热络的攀谈。他是如何在这片汪洋中坚守过去的?如何踏上一条通往故土的商路,如何面对一块并非故乡的故地?

      “你这是什么眼神?”何路上前来,伸手就在柳芊绫面前开了个扇,激起的气流从她鼻尖划过。

      “没什么。就是……就是有点想家。”

      “呵,那你不行。”何路嗤笑,随手将扇子一合,扇柄挑了挑柳芊绫的下巴,脚步不停地远去了,话音落在后头:“不像我,早早地投身在热火朝天的建设岁月中……”

      柳芊绫挑眉,难得地没有反驳。

      他分明怕得更深。怕孤独,又怕忘怀。在被柳芊绫找上之前,何路在整个伦敦无私交,也无关联。若无柳芊绫横插一脚,没有谁会注意到这个与世无争的东方青年。

      不像开局伯爵的柳芊绫,他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太浅,稍不留神,便能像烟云一般散去,留下一屋子来自东方的绸缎瓷器,叫人不得怀疑,他的存在是否便是东方幻想的一种?

      异世的商人在茫茫海天中筑下一座孤岛,她得以停泊。

      于何路而言,柳芊绫的存在似乎也是立点。透过她澄澈的眼睛,他看见尚鲜活的过去。

      今天这出戏,于他们二人的意义同样重大。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氛围突围而入,簇拥在他们身侧。

      船身不再颠簸,飘蓬落回地上,凤冠上展翅欲飞的翠鸟开始在异界异国扎根。

      莫里亚蒂伯爵府,深夜总结会。

      杰克低声:“就是这么回事。”

      桌子上摞着几摞陈年旧报,最上面一张,头版印着老克莱因的遗像,迄今已有不少年份。威廉轻轻拂过老照片,喃喃道:

      “没有想要请老相识?原意只是……找来那群只会捧场的公子哥?”

      “那东方管家曾经是个商人,借克莱因的名号赚钱,情有可原——但是克莱因本人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场戏剧。”杰克认错之后愧疚尽去,头一仰腿一翘,又回到原来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服装头饰可以全交给管家,舞台甚至也可以。但是失忆状态下,她究竟为什么会跟那个管家扯上关系?再退一步,连生活常识,贵族交谊舞都学了几个月的人……这场戏开始之前,我甚至没见她有过练习。”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可不能再装下去了。对我们装傻就算了,对那群上一代的老头装傻?哪有那么容易。”

      “管家也好,平白出现的东方戏剧也好,她总要有个交代。”

      长久地,没有人说话,莫兰小声嘀咕:“不过话说回来,她演的那种,正宗吗……跟化装舞会上的不像啊……”

      “你究竟在注意什么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首饰,那个调调……唉,真……咳,不管怎么样,不像是短时间内学得会的!可疑!”

      “……我有一个猜想。”威廉从旧报纸上移开目光,拉回了已经跑偏的话题,“尽管今天,克莱因的行为证实了这点,但这种推论实在是……不符常理。目前我还无法下定论。不过,无论是哪位克莱因,想必都是哥哥接触得更多……哥哥?”

      “嗯?”阿尔的目光从面前红酒的涟漪上移开。演出结束之后,他便有些恍惚。

      也许是那头冠上的珠宝太晃眼,他难得地回想起过去。

      莫里亚蒂府失火的第二日,他做过一个梦,关于他所厌恶的过去。

      那是一场与往日无甚区别的酒会,男男女女的调笑声吵得人头疼。同龄人套着华贵的衣装,竭力表演着她或他的大方得体。

      家里爵位高的,要上前寒暄逢迎,较低的则不必给好脸。成年人的规则以一种更加直白,更加残忍的方式在这群孩子身上铺开。

      血淋淋地。

      母亲搭在他脊背上的手温暖修长,力度却不容置疑,一点一点,推他到这场光鲜亮丽的过家家之中。为首的是一个眉眼精致的女孩,她似乎极为喜欢这样尊荣的地位,心安理得地扶着旁人举起的手臂,扬着下巴指使人倒茶。

      一尊漂亮尊贵的人偶,无形的丝线系在各个关节,一举一动都受到牵引。

      像他一样。

      那么,他厌恶的究竟是什么?那个可笑的女孩,还是他自己?

      老克莱因的家教极严,仿佛要在女儿身上重现早不知道多少代的高贵地位。六七岁的女孩子,举止却照着十八岁打造,仿佛人生开始于此,之前不论多少年,都只是这段时光的推演。

      十八岁,女王即位的十八岁。

      老克莱因的心思,并不难猜。

      后来,当他一把火烧掉这条光明坦途,连自己也发誓要烧尽时,她却沿着这条路一路狂奔,挥霍自己,挥霍别人。

      八音盒上的女孩旋转着,旋转着,流下血泪,肢体逐渐崩碎,羽翼一片片坠落。

      她以这种方式,同这个恶心的世界歇斯底里。

      他似乎也一样。

      那么,他对她的讨厌,确乎是在讨厌自己了。

      画面一转,恍惚间,修剪规整的花园转瞬便成了什么人家的小院。院墙角落画了一丛竹林,棕榈树的叶子筛下光影,投在画竹间。

      院内小孩也不少,气氛却不同于贵族花园的紧绷,显得熙熙攘攘的。下午的阳光偏了一点,斜照在眼睛上,惹得人一阵晕眩。

      一错眼,与刚才的克莱因相似长相,一般大小的女孩朝他跑来。他还未来得及惊异,便发现后头紧追不舍的老者。

      “你别跑!小混蛋,我刚淘的壶啊!”

      “猫砸的,哪是我!”

      “阿花都快十岁了,你什么时候饶了他?你你你,你干了坏事净推给猫,你是人不是?”

      夹枪带棒,十分精彩。

      而且鲜活。

      与克莱因极其相似的脸上,满溢着活力。阳光照在他脸上,也同样照给她。

      梦境是很神奇的东西,梦境中的一纤一毫都是梦主人知觉的延伸,想看见的,多远都能看见。

      于是,他看见她的汗从额头滑落到眼窝,随着突然转向甩到睫毛,用力一眨,滚落到下巴。

      他眼睫一颤,清醒过来。方到初晓,天色仍昏沉,他的思绪却还停留在闹人的正午。

      “……哥哥?”

      他抬起头:“抱歉,我走神了。”

      他知道,又要做有她的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之前的人物塑造好烂,剧情逻辑好烂,梗好烂,总之都好烂。。。本来都想彻底摆了,但是竟然这么多人在催,,承蒙不弃,这章大概圆一下人物行为逻辑……
      在茫茫大海中互为精神立足点,,,写着写着突然磕到一口何柳(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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