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妖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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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午后，村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踢踢踏踏的马蹄和车轱辘撵在石板上的声音络绎不绝。
“老实点儿！”一个脸上带着疤的男人回头敲了敲车壁，马车里细碎的呜咽声一滞。
“害，别这么凶嘛。”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瘦高的男人，他面色略有些苍白，眉眼弯弯，一幅亲善的样子，“天太热了，今天不如就在前头歇一歇，果山的果子，我想尝很久了。”
刀疤男看看头顶的烈日，又擦了擦流到下颌上的汗水，只好同意。
临近客栈，瘦高男又钻进了车厢，将放在一旁的稻草插在车中的几人头上，“乖乖的哦。”
头插稻草，是此人贱卖的意思。
几人被推推搡搡的领进客栈，顶着众人或怜惜或愤恨的目光，也没多要房间，只打算让他们在马棚里凑合一夜，等两人走了，昏暗的马棚里又传来控制不住的呜咽声。
“我……我想回家……”一个瘦小的女孩儿抱着双膝，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蛋往下落，一旁的妇女提起袖子给她擦脸，揽着她心疼道：“别哭，别哭，今天哭了明天眼睛要肿，没有水喝会很渴的。”
另一个孩子靠在木板上，微微抬头去看那轮皎洁浑圆的月，眼中的懵懂有一瞬间沉寂，她无声的动了动干裂的唇瓣：“帝、流、浆。”随后那抹情绪就像雪花般消融，属于孩童的一面再次浮现，她伸手揉了揉干瘪的肚子，灵动透彻的一双眼中满是委屈：“梧桐饿啦。”
“今天是中秋吗？月亮好圆啊。”不知是谁提起，马棚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仔细一看，有不少人红了眼眶。
“睡吧，睡吧……”
月色微凉，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今年的中秋，有些不一样。
对于很多人来说与往年并无不同，但对于隐匿在山林闹市的妖来说，今夜，帝流浆降临。
丝丝缕缕宛若雨露般透明澄澈的月华从天空中飘然而下，落到一定高处就再也无法被肉眼觉察，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而就在村外，一伙黑衣人千里迢迢的奔赴而来，一个小小的桃村，竟引来了这么多人。
罗盘上星光微闪，领头又看了几眼，将罗盘放回胸前，“就是这。”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嘴中的利齿不受控制的相互摩擦。
他是这伙黑衣人的领头“妖”，他已经感受到了，在逐渐升空的圆月之中涌动着的天生灵物，那是传说中的帝流浆！他本不愿意接下这个任务来找什么灵女，如帝流浆一般，灵女也不过是他从更上层的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罢了。
所谓灵女，天生洞察七情六欲，可号令万物之灵。
比帝流浆更像传说。
他嗤之以鼻，也不知道王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居然真的相信灵女的存在，有这个时间不如让他趁着夜色修行一番，说不定就能吸引到帝流浆，到时修为一日千里，他定能成为王手下得力干将，说不定连妖王那个位置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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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发浓郁，一双鎏金的眸猛地在黑暗中睁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就被体内一股横冲直撞的灼热激荡的手脚发软，短短几息之间，一股澄澈而凌冽的浅金色妖力盘旋在肺腑之中。
紧接着，一股冲天妖气几乎乍破云层，他错愕的抬头望向山的另一边，喃喃道：“那是……我？”
与此同时，艰难压制妖力增长的陆七意识清醒了一瞬，似乎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但随即他再次被扯入妖力的漩涡之中。
夜火总是更难被发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把火无论放在哪，都不会惊起太多人，更何况这是一把凡水扑不灭的妖火。
轰的一声，村头的牌坊塌了，溅起的灰烬四下纷飞，嘈杂的人声中夹杂着房屋倒塌的声音。
老人无声无息的死在掉落的房梁下，怀里还抱着他的孙子，孩子惊惧尖锐的哭嚎，父母声嘶力竭的呐喊，使得这山脉一改往日的沉默。
浓烟滚滚，妖气冲天，四处都是残垣断壁，满地都是焦黑的尸体。
孩童从老人的怀里挣脱出来，用力扯着老人的胳膊，想把他从房梁下拉出来，身后却无声无息落下一抹黑影。
雪白的刀光在夜里本应分外显眼，却在这火光中隐匿了身形。
就在这时，一只箭从远处疾驰而来，撞上黑衣人的刀，箭矢上泛着淡淡的蓝光，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刀刃应声而碎，而那只箭继续向前，直到刺穿黑衣人的肩膀，血花四溅，将他狠狠钉在墙上。
黑衣人强忍着剧痛抬头，于半空中轻盈翻身落地的人一身白衣，手持一把鹿角弓，弓上流光四溢，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待他说什么，摇摇欲坠的柱子向着那哭声不止的孩子倒去，白衣人一闪而过，为孩子挡住了断裂的柱子，“跑，向果山跑！”他的声音被烟熏的有些沙哑，孩子泪眼朦胧中与他对视，那双淡金色的眸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琥珀，没有恶意。
孩子哭着，他感到腿软，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昧的向山里跑，果山里的动物很多的，可这一晚却什么都没有。
“你们领头人在哪？”白衣人目送孩子远去，挥开柱子，纵是妖火也未能沾染他身上的白衣分毫，“在哪？”
黑衣人不欲告诉他，再次举起了断刀，抬头间却被源自血脉的妖气压得浑身妖力紊乱，一口粘稠的血液喷了出来。
“在哪。”白衣人犹豫了一下，强忍心中莫名的杀意没有动手，而是再一次问道。
“东、东边。”
白衣人转身就要走，他身后的黑衣人却趁他转身时又扑了上来，一双人手不知何时变成利爪狠狠朝他心口刺去。眉心一阵刺痛，直觉快过□□先一步躲过了这一击，泛着几丝金色的殷红血液顺着柔顺的布料溅在地面上。
掌心已然聚集起一团妖力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信手一掌击中黑衣人妖丹所在，直至入肉三分。等他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指尖攥着一颗指节大小的妖丹，丝丝血肉正被他的妖力腐蚀。
杀人了。
他一愣，几乎是瞬间感觉到一股反胃，但胃部蠕动片刻却向他传来饥饿感。
“怎么会……”
白衣人捂住心口晃了晃，那双金色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几分无助几分茫然。经脉中的妖力飞速流转，涨的人难受，细密的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他顾不得仔细查看遍地的尸骸，也无意压抑胸腔之中喷薄的嗜血杀意，随着妖力不断增长，身体也越发轻盈。
将有些混沌的脑袋晃得几分清醒，手指微微用力捏碎浑浊的妖丹。
“别对这种东西起食欲啊……对了，那个小女孩儿……得把她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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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张脸的另一人霍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盯着灵幕上的身影。
“怎么会是他……”
“这不可能，明明今夜是帝流浆——”
“好了！”座首之人敲了敲扶手，沉吟片刻，他压低声音冷冷道：“按原计划行事，等他离开桃村再去把灵女带回来就是。”
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也……一定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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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村没了。
陆七下山之后，看到的只有满地残骸，地面上还蒙着厚厚的一层灰烬，有人走过就洋洋洒洒的带起一片尘土。
因为跑进山里躲过一劫的几个村民痛哭出声，他们喊着亲友的名字，也感谢着陆七，谢谢他救了他们，唯有那个孩子不说话。
孩子的邻居也活了下来，拉着孩子给陆七道谢，孩子却不吱声。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恩人说话？”大婶摸了摸孩子的头，她自己的孩子没能救下来，一腔感情全放在这孩子上了。
孩子默默摇摇头“不是……”
只在心里否认，救我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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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七和药师在这生活了几十年，药师死后，他独自一人住在山上，不再在村民面前露面，昨夜村里火光冲天，妖气蒸腾，他本想下山一探究竟，没想到这几千年不遇的帝流浆就这么落在他头上，令他强行顿悟一夜。
今晨下山，山中唯有村民几个，也唯剩这几个村民。
陆七神色漠然的坐在村口一块石头上，环顾四周，满目陌生。
世间万物皆是如此，一把火便什么都没有了。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些活下来的村民，更不知道下一次去往药师墓前的时候要用什么样的词语去修饰他面前的这一幕。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药师是喜丧，与其说他年纪到了自然死亡，不如说他是高高兴兴的撒手人寰，巴不得早点转世投胎，真是一秒都不想多活，拉着陆七的手对他说：“我先死一步。”然后人就咽气了。
陆七知道不是所有离开都像药师那样圆满，纵有不舍但不会叫人绝望。但已经一百年了，他和人类混在一起，指尖是油盐酱醋，鼻尖是饭香酒醇，他以为只要自己不主动修炼妖力，总有一天会像人类那样自然地生老病死。
仰头看着依旧灰蒙蒙的天空，胸中一股戾气正在酝酿，烦闷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手边搁着一枚木质令牌，白银包的边，朱砂刻的字，是陆七从灰烬里捡出来的唯一不属于这个村子的东西。
赤阳宗弟子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妖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