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秘密》四方兽

1、全

　　夏日的秘密

　　[一 宁夏]
　　什么时候院子里一个裸露在室外的水龙头滴滴嗒塔永远关不上，什么时候他家窗台上的丁香花冒出第二朵花骨朵，什么时候世界起了微风，灰白色的云从天上一团一团地走过。

　　而这些小柔都知道。他叫夏奎，白羊座，B型血，不喜欢吃芹菜，丁小柔的同班同学，也是邻居。小柔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他家传出《灌篮高手》的片头曲，光凸凸的墙壁上张扬着灰尘的尖笑。女生捧过西瓜坐在窗边一勺一勺地挖，瓜籽噗噗吐在窗台下的花坛里，它们会不会来年结出瓜藤？纠结缠绕的触角一直伸展到记忆里。

　　“你好，我叫夏奎。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呃，我叫丁小柔。”

　　夏奎夏奎夏奎。丁小柔反复念叨着刚才那个男生告诉她的名字，生怕一个闪失就忘了。夏奎？哪个KUI？向日葵的葵么？夏季的向日葵？那么下次见面一定要问问他。女生那么告诉自己。

　　男生初搬到这个城市，空气里满目都是新鲜活跃的小分子，然后他看见一个女生走到他家隔壁停下掏出钥匙，于是他向她问候，只用了浅浅的一秒对她咧嘴，而之后，就开始了一个漫长的，漫长的湿季。

　　[二葵花]
　　那个男生站在讲台上，转校生的身份。女生们的眼光自动跳过了前面喋喋不休的班主任，直接掠到男生的脸上，两三方阳光自眉骨处开始一点一点勾勒，隐没在下颌最后的那根线条里。

　　“我叫夏奎。”他说。微笑顿在单边上扬的嘴角。

　　丁小柔听见身边女生的窃窃“好帅啊”“笑起来很可爱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这样的议论，无法不在意，那个昨天早上在门口突兀出现的男生，现在居然成了她的同班同学。男生转身在黑板上写他的名字，一笔一画：夏奎。

　　哦，原来是这个“奎”。丁小柔抿抿嘴唇想是知道了，后来念念也觉得自己可笑，又哪里会有男生用花名来作名字的。夏奎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离丁小柔的直线目测距离为7米，使用不了“啊，同学帮忙拣一下橡皮”这样推动剧情快速发展的桥段了，小柔在作业薄上把铅笔写得喀喀地响。

　　[三星座]
　　星座书上说白羊座男生和水瓶座女生有无限爱情上升的可能性。寥寥数语刹那点燃了夏季的通透，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故事就是如此这般繁衍出来的，想来几乎离谱的可笑。

　　丁小柔，水瓶座，O型血。所以丁小柔与夏奎有无限爱情上升的可能性！

　　丁小柔把两条腿从天台栏杆的空隙处伸出去，舒开手臂和眉眼，天台就剩下她和蓝天。她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一个情节，那个小女孩坐在螺旋而上的楼梯边，把腿伸在外面，然后她看见让•雷诺饰演的杀手捧着两盒牛奶慢慢地走上来……而这时小柔看见的是夏奎，他把自行车停好，然后拧开院子里水龙头用双手捧着洗脸，他像是刚刚运动完回来，气喘吁吁的。最后他甩甩头，有一些细密的小水珠四散飞奔出去，关水龙头，没紧，再一次，依然没关上。

　　许是年久失修了，像是共同做下这么个判断。男生上了楼，女生继续抬头看天上跑着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彩。

　　咣——天台的门被打开了。男生看见里面有人显然愣了愣，迟疑了下却还是走过来，女生转过的脸上带着疑惑，不是已经回家了么？

　　“我忘带钥匙了。”男生先开了口。
　　“哦，粗心是常有的事。”
　　“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云喽。”小柔指指她头上的一方天空，“看这匹马什么时候能追到前面的兔子。”
　　“不介意我加入罢？”
　　“呃……不。”

　　夏奎在小柔身边坐下，迫近的一股微妙的气息。丁小柔尽听自己的心跳，他在说话？说什么了？那么近竟也听不清。水慢慢在龙头口凝成一团，它们无限自恋地抱紧自己，啪嗒一声掉下来，像唱歌一样。

　　[四秘密]
　　天台成了丁小柔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这里是夏奎坐过的地方。女生用眼睛丈量出一块水泥地，然后再目测自己与它的距离，1.5米，原来当时也不那么近。女生歪着脑袋想。

　　丁小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原子笔、一本笔记本，搁在腿上开始写：夏——奎。夏奎夏奎夏奎夏奎……记得哪一部电影里说过，要是用喜欢的人的原子笔写那个人的名字，那么，等笔油全写光的时候，他就会爱上她。小柔把笔举着映在太阳下看，哗，还有大半截，早知当时该挑一支旧的。

　　天上有一排静静滑翔的灰鸽。

　　那天丁小柔担值日生，她别扭地用着扫把，一时间教室满尘飞扬，想起妈妈那句经常挂在嘴边的 “那么大个人了，连地也扫不好，以后怎么办啊”。什么怎么办呢，以后的事以后再想。长大这件事就已经够是麻烦，而后又会长成什么样的大人？像妈妈抑或是爸爸。这样的想法在脑袋里破土而出时，彼得•潘呶呶嘴跑开了。

　　转身不小心撞到桌子，受了震动，台板内一支原子笔掉了出来。是夏奎的桌子。丁小柔把头往台板里探探，看见他的书包还在，估计还在打球罢。夏奎的篮球打得很好，位置是控球后卫，他在场的时候，场外总围观着一群女生，她们叫他仙道彰。因为夏奎是单个嘴角上扬那么笑的，凡看过《灌篮高手》的人都知道，里面的仙道彰就是那么笑的。

　　丁小柔把原子笔拣起来，用右手食指擦掉上面沾染上的灰尘，犹豫着要不要放回去。最后她把笔在手心用力地握了握，咽下一口口水，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五 揭破]
　　酷热的夏天，窗外烈日惨白，天边笼罩着白色的热雾。丁小柔在那个夏天，看完了圣艾修伯里的《小王子》，流了无法计算的眼泪，爱上一朵小玫瑰花，成为一只等爱的狐狸。

　　丁小柔还是习惯在天台上看云，不过时间改作了黄昏，那个时候太阳消退的余热，整个晒台上暮色重重。数时间：5、4、3、2……数到1的时候，楼下夏家准时传出了《灌篮高手》的片头。这部片子小柔看过一点，记得里面有个嚷嚷着我是天才的樱木花道，还有他的天敌流川枫。小柔喜欢流川枫，因为他有浓密的睫毛，阖着眼在上课时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它们随着一呼一吸，轻微地颤动。

　　她打开笔记本继续写夏奎，原子笔消耗得只剩笔尖上的一小截，墨色愈来愈浓，像一只墨鱼一样鼓着身子蓄足了墨汁，一下子喷在了纸上，终究到了尽头。夏字写到一半，夏季过完一半。

　　丁小柔攀着栏杆往下看，那盆丁香花在阳光里，绿得非常纯粹。

　　“夏——奎！”女生喊。
　　没反应。
　　“夏奎！夏奎！”
　　开窗户的声音。
　　“夏奎！夏奎！夏奎！”
　　“什么事？”从窗口探出一张男生迷惑的脸。
　　“你告诉我一个秘密罢。”
　　“什么？”
　　“一，个，秘，密。”

　　[六交换]
　　蹬蹬蹬跑上楼梯的声音。
　　在天台门的那一端，生出了不可思议的遥想。青春在被一束舞台灯光覆盖的角落里，散发着湿而新鲜的馥香。

　　“丁小柔你刚刚说什么？”
　　“你告诉我个秘密罢。”
　　“秘密？”夏奎看着眼前这张逆光的脸，神情里带着小孩子的欢娱。
　　“是，告诉我个秘密。”然后又突然摇摇头，“不，我们交换。”
　　“哈，有意思。”男生吹开前额的发，把手插进裤子口袋，他眉毛之间的距离温柔地放大，“那么你要听什么秘密？”
　　“随便你说，不过要等价我的秘密。”
　　“呵呵，很公平。那……就说，其实我一直到高一还是个矮个子。”
　　“这个不算。”
　　“嗯，那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仙道彰。”
　　“不算不算，很多人都说那哪还算秘密！”丁小柔双手交叉比了个叉的样子。
　　“……我，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丁小柔忽然感到手心一阵冰凉，脱口而出：“谁！”用的竟是感叹句，声音发出的时候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稳一稳，再说了遍，“谁？我认识吗？”
　　夏奎的那个笑容又来了，他模仿小柔刚才的样子在胸口比叉叉，“一个秘密交换一个秘密，附加问题不予回答。”然后说，“那你的呢？”
　　不见女生回答，只低着头。然后有细微的抽泣声一点一点起来，再后来是女生低低的、怯怯的、小小的声音：“星座书上说，白羊座男生和水瓶座女生有无限爱情上升的可能性。电影里说，要是用喜欢的人的原子笔写那个人的名字，那么，等笔油全写光的时候，他就会爱上她。这些那些，原来都是骗人的，我写光了整支笔的油墨，写完了整本本子，还是没用，都没用！” 伤心是失控了的气球，丁小柔真像掉进咕噜咕噜冒泡的沼泽地了。

　　一只大手搭在了女生的额上，关节处突出。两人之间目测距离为0.2米。
　　“不要哭了。其实……有时候星座算命也不见得那么不准……”男生吞吞吐吐，涨红了脸。
　　“呃？”
　　“喜欢，喜欢你。”

　　[七刚刚开始]
　　阳光依旧这么美丽明亮，街上又有了淡黄的裙，粉紫的裙，白的裙，充满了夏天情调，夏天还是那么好啊，好得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那么，你要告诉谁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