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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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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是谁坑的我!你不知道我早上去的时候还有个学姐在那嫌弃我迟到,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给他们惯得!”李礼一边伸长了脖子在翻滚着辣油的热锅里捞着羊肉片,一边恶狠狠地朝应北发泄自己压抑了一上午的委屈。
“要不是那个外联部部长人还算客气,说话也直白不装模作样,我就不接这个茬他能把我怎么样!”
应北边点头边往锅里下菜:“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啊。高兴了干,不高兴咱就不干,这点破事还让你气了一上午,不大气了哈。”
这话李礼就不爱听了,筷子往碗上一放,侧过头盯着应北已经非常惴惴不安的脸上:“我,不大气?”
我字一出来应北的膝盖都软了,从小到大李礼真正生气的套路永远是一样,第一步都是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语气没有平常插科打诨时候的较真,反而会很平静,平静的让所有马上就要被她手刃的对手完全猜不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李礼,你不带这样的。这样,吃完我就陪你去收拾那帮学生会的走狗,不就一尖酸刻薄的学姐么,咱直接给她一顿胖揍!”应北说完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中二的爆了表。
看着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高出自己一头多的男孩,却还是用五六岁小孩的口气哄自己的时候,李礼那股不讲理的劲都散了几分。
都是一起长大的,可怜的你怎么就还不能成熟起来。
“你可得了吧,打人这种好事我还能让给你吗?快点,那盘虾滑赶紧下了。”
窗外深秋的阳光格外霸道,李礼那点小憋屈在酣畅淋漓的火锅和中二傻缺好友的笑声中散了个彻底。
本来她就不是个纠结的性格,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一阵特别流行“人设”这个词,李礼就开玩笑说自己的的人设就是任性,人生目标就是肆意妄为,游戏人间。
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可至少所有和她熟稔的人,都对她可以保持这个人设不倒很有信心。
吃完饭,李礼就告别了应北,在路边裹着外套晃晃悠悠的站着,低着头看手机准备打车,一声突兀地喇叭响,惊得她没忍住一哆嗦。
一辆黑色A8停在几米开外,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场。
李礼看了一眼车牌,在心里骂了一声,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伸手刚拉开副驾驶的门,就被后座上一个严厉地声音呵斥了一句:“坐后面来!”
李礼捏着门把手的指头用力掐了掐自己手心,今天这么倒霉,一定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落座后,李国洋打量着自己身旁好几个月没见着人影的女儿,还是没忍住啰嗦了起来:“周末怎么不回家住啊?没事也回去多陪陪你妈,在本地上学,一年都见不到你几面。”
李礼敷衍地嗯了一声,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回怼:管的可真宽,那个家里知道您这么上心吗?
李国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女儿的每次见面就变成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打在棉花上,这种感觉随着自己年纪的增加越发让人难以忍受,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上不去又下不来,闷得人难受。
尽管和江萍的婚姻有名无实,尽管前几年自己身后相处多年的女人也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但有一点从来没有改变,李国洋一直很在意李礼。
这种在意最直接的表达都转化成了物质上的给予,从小到大李礼的穿戴用度都是最好的,零用钱从来没有花完的时候。无论李国洋去哪里出差,都会让秘书去当地买很多礼物专门寄给她。
最夸张的是李礼考上大学之后,李国洋直接买了一辆她喜欢的MINI Cooper送给她。
尽管她连驾照都没有。
可这么重金砸下去,连一声爸爸都换不来。
李礼面对他永远都是礼貌疏离,淡淡的看着你,不会生气或让你下不来台。
所以你连批评她指责她的机会都没有,她不给你任何立场。
“送我去我哥那吧,我找他有事。”李礼把目光从窗外的风景上挪回车内,空气中的沉默让温度都好像慢慢降了下来。
“你哥现在这么忙,你也别不懂事,还像小时候一样折腾他。”李国洋叹了口气,从身边的礼盒里拿出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递给了李礼:“看看喜不喜欢,大姑娘了,没事多买点漂亮衣服穿穿,都上大学了,还穿的和个假小子一样。”
李礼接过盒子,熟悉的深红色的盒子上面烫印着几个字母。
卡地亚。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是他家经典的蓝气球手表,外圈和表盘里面各镶了一圈钻石,耀眼的很。
哎,自己这个忙碌又有钱的爸爸可能忘记了,这款手表的基础款两年前他已经送过一个给自己了,现在还躺在柜子里吃灰呢。
“谢谢,我很喜欢。”
谁会和钱过不去。
上次收到那块表她就上网查了价格,如果没记错带着两圈钻的款式应该就奔着十几二十万去了。李礼暗自寻思,把这个还算拿得出手的礼物规划给了连影子都还没有的未来嫂子。
只要她能对季迟好。
想到这李礼又觉得自己也真是有毛病,和中年妇女一样没事瞎操心。
车一路安静的开到了季迟住的公寓门口,李礼说了再见就拿着表盒下了车,关上车门挥了挥手,背过身脸上才开始有了点笑意。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可惜的是这份收获的喜悦并没能维持很久。
李礼把门铃摁出了一首歌,还是没有人开门。
“你不在家吗?”李礼蹲在地上,口气幽怨。刚刚在包里翻找季迟家的备用钥匙,毫无意外的没带在身上。
在篮球场边上正喝着可乐的季迟愣了一下:“你在我家门口?”
旁边的周厉斜过脸,眼神里多少带着些惊异。
这是有情况了?
“你不有钥匙吗,又没带?”季迟叹了口气,认命的说:“行了,没怪你。我和周厉在打篮球呢,过去得二十分钟,你看你是在楼道等还是去一楼门厅,有沙发。”
原来是这位祖宗。
周厉的嘴角不觉得有些上扬,抬起手用了一个很装逼的投篮姿势把手里的空瓶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不意外的引来隔壁小姑娘们叽叽喳喳一阵议论。
季迟挂了电话,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走了,带你登堂入室。”
两人澡都没顾上洗,就一路飞驰到了家。
到门厅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的鼓鼓囊囊的女孩盘着腿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打游戏。
“怀里抱的什么啊?这是给我送礼来了?”季迟摁下电梯钮,转头看见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李礼,忍不住逗逗她。
“想得美。”李礼转了转脖子,骨头被她转的嘎巴嘎巴响。“今天过来前遇到金主了,被塞了个礼物。”
季迟很不自然地看了眼站在最后面的周厉,语气里明显没了刚才的调侃:“你爸送你过来的?没吵架吧?”
“没,我就安静的听他嘟囔了一路,收了礼物我还说了谢谢。”李礼的耐心大概是到了极点,拿头使劲撞了一下季迟的胳膊:“能不能别理我了,你一个男人话怎么那么多。”
季迟:“......”
怎么就养了个这么个没良心的玩意儿。
当然,也就是心里埋怨一下,季迟还是很识相的闭住了嘴,也坚决不去看身后那张毫无意外一定笑的很贱的那张脸。
门一开,李礼就踢掉鞋子,头也不回的直接进了客房。
季迟从鞋柜里递了双拖鞋给周厉,才坐在玄关的穿鞋凳上叹了口气开始脱鞋。
“李礼和她爸这关系比之前还差了?我记得以前他爸每次回来,小姑娘不是挺激动的么,装的要多乖有多乖。”
季迟没吭气,指了指沙发让周厉先坐,接着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瓶水放在茶几上,自己拧开盖子就咕咚咕咚灌了一瓶。
“她爸去京市之后,又找了个……嗯,女人,前几年那女的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季迟的声音很低,像汇报工作一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他和我小姨没离婚,大概是怕影响他往上升吧,总之他俩倒是谈拢了,但没人和李礼认认真真说过这件事。”
周厉朝后仰着靠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客厅上方精致的吊灯,一眨也不眨。
他大约知道这对小姑娘是多大的打击,偏偏还是个打死不说硬抗的性子,怪不得她哥明明担心还一句不敢多说多问。
“李礼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那会儿,就快高考了,你真不知道,我都快急疯了。她呢,也就一晚上没说话,第二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了。吃饭,上课,睡觉,不知道的人估计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来。”
季迟苦笑了一声:“你还记得她小时候喝醉的那次吗?小学几年级的时候,我记不清了,你还记得她说的话吗?”
周厉点了点头,伸出手拍了拍季迟的肩膀:“你尽力了,小姑娘让你保护的挺好的。”
季迟摁了摁太阳穴:“那你是不知道她为了保护我做过什么。那阵你刚出国,我妈铁了心不让我继续学画画走艺术生的路,李礼跟疯了一样,把我们整个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到现在这坎在她心里都没过去,基本没办法和我妈见面的那种。”
周厉听的认真,握着瓶子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眼神里的思绪越飘越远。
“其实开始我也没办法接受,就觉得自己要是不画画了,能干什么啊。可她这么一闹,我忽然也就释然了,真的,我爸和小帆不在了的这件事我不可能永远去回避。家里的就剩下我和我妈,我必须得去承担。但不得不说,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我选择的时候已经不觉得自己委屈或是妥协了,至少我努力变得强大,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听到这些自己离开这些年发生的事,周厉心里空的那块又开始隐隐作痛。
原来没有一个人过得轻轻松松。
季迟提到的那次醉酒,周厉记得很清楚。
那会儿李礼五年级,季迟刚搬来大院不久,和自己也还并不熟悉。从晚饭他就发现李礼的状态不太对,平常大家伙一起去吃个肯德基她都能闹腾的和春游一样热闹,那天从头到尾她都顶着一张心不在焉的写着淡漠疏离的面孔,机械地应付着。
一直到所有人都准备走了,李礼忽然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问他能不能弄到点酒,什么酒都行。
他想了想,二话没说就回家偷了瓶茅台。
四个人围坐在李礼房间的地毯上,静悄悄的把酒都干掉了。
季帆向来胆子小,喝了一点就说自己头晕得去睡觉。季迟也喝的头晕眼花,靠意志强撑着,逼着自己看好李礼,生怕她闯什么祸。
周厉自己已经喝过好几次高度酒了,除了有点上头之外,意识倒是反而比平常更活跃更兴奋。
李礼喝的一张脸从里到外透着红,眼睛里因为一股湿润的气息显得黑亮亮的,嘴角挂着笑,和平常没心没肺的大笑或是谋划坏事的狡黠不同,那个笑容很温柔,又带着一股忧伤。让今天的周厉来说,是一种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凄美。
她用那双漂亮却也不仅仅只是漂亮的眼睛看向自己,声音轻的像羽毛落地般的问:“周厉哥哥,你知道人为什么一定要爱另一个人吗?”
这是第一次,她那么乖顺的叫自己周厉哥哥。
说完她就像根本就不期待答案一样的低下头,又是那样无助又让人心疼的笑了笑:“是因为没人敢不结伴的一个人生活。所以,管他是谁,怎么样,能在一起走多远,都不重要。”
说到这李礼的头埋得更低了,但自己还是清楚的看到有泪水低落在她的腿上。
“我不想当这样的人,我很勇敢,我自己可以的,没有别人我也可以的。”
李礼哭的很安静,说话时也不带哭腔,到最后喝迷糊了,仅有的几声抽泣声都轻的可怜。
这幅画面周厉一直留在脑海里。
一个小女孩在昏黄的灯光下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心事。
她的眼泪让那个当时也还没长大的男孩不由得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