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礼物》时将

2、第二章

　　在座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季迟家虽不在大院，但初中就和弟弟季帆因为家里生意忙被托付给李礼的妈妈，也就是他们的小姨江萍照顾生活。李礼的父亲那时已经是集团里采购部的副经理，常年四处出差。李礼的母亲江萍倒是没工作，日常爱好就是流连于大院女人的交际圈里，通过优越的生活条件弥补一下老公常年不在的空虚。
　　三个孩子相处的最多的，只有家里的钟点工阿姨林姨。
　　再后来，就只剩下李礼和季迟两个人。
　　在那些众多没有大人监管的日子里，李礼自然是没少和哥哥们一起为非作歹，祸害四方。
　　一起捣蛋，一起挨揍，一起长大。
　　这中间的感情自然也是不一般的。
　　季迟朝大家挥了挥手，径直走向周厉。
　　“回来了？”
　　周厉站起来，狭长的眼睛带着些玩味儿的笑意：“嗯，回来了。”
　　季迟轮廓分明的脸上难得露出些揶揄的神色：“挺勇敢呀，我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了。”
　　李礼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感叹自己家这都是什么基因，嘴这么欠还能活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没想到周厉不仅没生气，还露出了整晚上都没出现过的开怀：“让你失望这种事，我还是会努力去争取一下的。”
　　一桌子的人还在等着，季迟拍了下周厉的肩膀就找了个位子坐下，李礼跟在后面强行赶走了本来坐在这个位子旁边的张翔，一边推搡还一边小声说：“换你坐凌寒姐旁边，今天心情好，朕就不收你钱啦！”
　　张翔失笑，只好把餐盘往前一推：“得嘞，您坐。”
　　“鸡翅膀，你瘦了呀。”李礼捏完季迟的脸又换到肩膀，“看来是真的在公司忙，不是背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季迟中午就没怎么吃饭，盛了碗鱼肚羹还没坐下就被旁边的人一顿骚扰。
　　“多大人了，老实点。”季迟一边用手挡着李礼偷袭的爪子，一边用汤勺快速的解决了一整碗汤。
　　“没吃香的喝辣的，这不努力工作给攒钱给你挥霍呢。”季迟用餐巾擦了擦嘴，抬头看向桌子上的菜，把那道鲜虾芦笋转到了面前。“你刚才好好吃饭了吗？再吃两只虾。”
　　李礼作乱的心思立马老实了，无处安放的小手只能无聊的扯着卫衣带子来回晃悠。
　　只隔了两个人的位子上，周厉一边和身边的人聊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忍不住扬起唇角。
　　别管什么王，还得是唐僧季迟才降得住。
　　酒足饭饱，一群人转战楼上KTV。
　　兰心颖已经俨然走出了刚才的不愉快，拉着她的小跟班张晓雯坐在点歌的屏幕前就不准备挪窝了，遇见其他想点歌的人只会热情的帮忙，屁股是一丁点也不肯挪动。
　　那岿然不动的身影仿佛在说：必须在唱歌上把刚刚丢掉的场子找回来。
　　兰心颖摁屏幕的手指都充满力量，戳的旁边的张晓雯都不自觉地被她的力量影响而握紧了手里的易拉罐。
　　李礼一进门就拉着季迟在门口最靠边的位子上坐下，还没坐稳腿就跷上了桌子。
　　“哥……”
　　“别，别叫哥，我还想多活几年。”季迟一边接过旁边周厉递过的啤酒，一边打断这个听声就不怀好意的人。
　　李礼：“......”
　　昏暗的包间里，周厉咧着嘴笑的格外开心。
　　本来只是因为桌子上没有想喝的饮料，想指使季迟去超市买，没想到竟然被内涵了。
　　这口气李礼要是能咽的下，也就白瞎了这么多年作天作地的人设。
　　“季迟，我遇到事了。”
　　李礼伸长了腿，把脸侧过去看着门口，在用手挡住眼睛前露出了一个很悲伤的眼神。
　　季迟没接话，转身和周厉碰了碰杯，仰头干了一瓶啤酒。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尴尬在空气里自由自在的疯长。
　　李礼在心里默数，十秒之后季迟要是再不来搭茬，老子踹了桌子就华丽退场。
　　默契还是有的。
　　刚数到八的时候，季迟侧过身，把那双做作的手拨开：“说，哥给你撑着。”
　　李礼嗖的一下坐直身体，很帅气的撩了把碎发：“第一件事，我圣诞节想出去玩，没钱。”
　　“去哪，跟谁去？要多少？”季迟用牙签插了果盘里最大的那块西瓜，边问边塞进李礼嘴里。
　　“嗯…”李礼足足努力吞咽了五秒，才费劲的回答：“看你给多少了，我跟网友想去北海道看雪，过圣诞。哎，日本可真是个买东西的好地方啊。”
　　一句话里戳尽了季迟的雷区。
　　要的钱上不封顶，约的是乱七八糟的网友，圣诞节去的话摆明了不想陪自己过生日。
　　这一波攻击很可以。
　　不过季迟还没来得及张嘴，下一波猛烈攻击来的猝不及防。
　　“不过你放心，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找我妈解决了我的资金问题。但你也知道啊，我妈最讨厌我总是到处玩，要钱自然是得低个头，她最近也没用得着我的地方，就让我，”李礼转过头，伸长了胳膊在桌上拿了张餐巾纸，囫囵的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西瓜汁。“也不干什么，就逼你去相个亲而已。”
　　说完，不顾季迟明显瞪圆的眼睛，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买饮料去喽！”
　　季迟被气得头晕，仰头靠这沙发，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很愉悦的声音分外刺耳：“叹什么气，还不是你惯得。”
　　季迟摇了摇头，笑的有些疲惫：“我反正也就这样了，我们家总得有一个过得开心的吧。”说完又叹了口气：“这丫头跟以前一样，一点正形没有，天天就这么傻乐呵。我是真想找个人管管她，又怕她遇见个渣男受伤。”
　　周厉一口喝尽了杯中剩下的酒：“你可算了吧，就你妹妹这样的，她不把别人心掏出来玩一玩再扔路边喂狗就不错了。”
　　季迟刚想说什么，周厉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多烧香，积德行善。”
　　说完也起身出了门。
　　桃汁，桃汁，李礼在KTV的小超市里来回逛了三圈都没有找到，刚刚那么一点胜利的喜悦被碾碎的彻彻底底。
　　李礼使劲搓着食指和拇指，这是她心情不好就会下意识做的小动作。正在犹豫在剩下的这堆没那么喜欢里随便挑一瓶，抬了抬眼皮就看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又是那双眼睛，带着笑意的看着自己，斜靠着货架，手里拿着根还没点燃的烟。
　　“这么久不见，怎么感觉你对我这么冷淡呢，李小小？”
　　李礼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有三件：父母因为自己出生的时候格外瘦小而给自己起的这个小名，被别人知道自己叫这个小名以及有人胆敢当她的面叫出来。
　　这个人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欠揍。
　　李礼转身背对着周厉，虽然没回嘴，但心里已经问候了他家不少的亲戚。
　　周厉看着面前的这个背影，却忽然有些恍神。
　　自己出国前小姑娘才上初中，又矮又瘦的像一颗豆芽菜，脑海中印象最深的都是她倔强的性格和得逞后得意的像只小狐狸一般的笑容。
　　如今长发挽起的背影，白皙精致的脖颈都让周厉清楚的认识到，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女孩长大了，亭亭玉立的站在这，哪还有一点过去噎死人不偿命的土匪样子？
　　“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实习？”
　　李礼回过头，脸上是一副毫不遮掩的戏谑：“大哥，我学中文的，你让我去你们游戏公司，教IT狗写诗吗？”
　　嘴一张，倒也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
　　“是有点牵强，但没办法谁让我想当你老板呢？”周厉说的一本正经，李礼竟然被他的直白搞得有点卡壳，一时间丧失了主动权。
　　周厉清了下嗓子：“下楼，陪我抽根烟，我遇上事了。”
　　李礼一口血梗在心间，这绝壁是故意的。
　　好一个兄弟情深。

　　一根烟燃尽，周厉把烟屁股扔到垃圾桶里：“怎么样，来帮帮我？”
　　李礼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所以是因为周厉的公司在做一部以春秋战国为年代背景的游戏，为了尊重历史需要这方面的审核才让自己去帮忙。
　　“可我也不是学历史的啊，一样是上网查，这一点本质上中文系和播音主持还真没有太大区别。”
　　周厉伸了个懒腰：“其实是你哥想让你谈个恋爱，别成天满世界飞，把心玩野了收不回来。我们公司别的没有，年轻小哥哥多得是。”
　　李礼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周厉，你是从哪点判断出来我已经落魄到需要随便找个码农当男朋友的地步了？”
　　说完还很郑重的补充了一句：“你别瞎替季迟出头，说到底我们也是兄妹连心，我才舍不得他被人操纵被迫出卖色相呢。”
　　说的那个叫云淡风轻，仿佛刚刚在楼上把自己哥哥气的胸闷的不是她一样。
　　冷场了几秒，周厉还是没忍住笑了场：“想想再答复我，去你哥那实习，天天被盯着吃饭没自由，日子也不好过吧。”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戳软肋戳的还是那么精准。
　　李礼上楼的步伐都沉重了不少，脑子里飞速的搜索着自己还有什么退路。
　　总不能为了这点事还得去找李国洋吧。
　　她迅速地摇晃脑袋把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赶了出去，装乖女儿这种事好像自己是越长大越做不出了。
　　再说，人家也不缺女儿。
　　其实这件事季迟已经和自己说定了，不想去倒不是真的因为会被盯死，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姨妈知道，平添出些有的没的。
　　自从因为季迟高考后填志愿而引发的那次世界大战之后，整个家可以算是被自己掀了个底掉儿，尽管最后也没能改写结局，亲眼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从一个热爱画画的艺术家后备役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商业机器。
　　这场天翻地覆可以算是李礼人生的成人礼。
　　她知道了自己的渺小，那种无力改变必须要妥协的心痛与无奈让她迅速的成长，她哭过闹过嘶吼过甚至责骂过，但什么也没能改变。
　　自此之后她也再也没有叫过一声姨妈，连带着和江萍也一度闹得很僵。
　　那时候自己也不过是个初中生。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李礼不愿承认也不想回顾那场战争，但她也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一场意外带走了姨夫和季迟那个明显更被寄予厚望的弟弟季帆，没人会逼迫季迟放弃梦想，承担起家族的责任。
　　可什么亿万家产家族企业，在李礼这里都比不上他哥哥的幸福和梦想来得重要。
　　就算时至今日，她依然会为了季迟撕开自己大大咧咧与世无争的面具，与那些站在亲情道德的制高点上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她知道，如果十字架上被钉住的是自己，季迟也一定会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