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死亡》有时跳舞

13、第 13 章

　　十三

　　地球毁灭了以后
　　我仍爱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
　　——《不死之身》

　　沙加是认真的。穆清楚的感觉到了压迫感。
　　面对沙加，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他所擅长的瞬间移动、度空间，沙加和他不相上下；而水晶墙在沙加的物理破坏大招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念动力在沙加这样的高手面前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子而已。虽然两人从来没有对战过，但对于沙加的实力，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穆曾经无数次看着那坏绕在沙加身周的雄壮霸气金黄色的小宇宙，一举手一投足金光环绕金发飞扬，冰蓝色目光如电，穆不止一次的想到，即使是神祗也不过如此了。
　　而现在这个神祗一般的人物要追着他下狠手，穆只有提着一口气憋足劲逃跑。两人在东京的高楼大厦间穿梭往来，惊险程度足以媲美任何一部世界级大片。
　　沙加用尽了全力追逐，他很清楚穆在度空间和瞬间移动上有着何等的天分，后天又经过怎样不懈的苦练。一时间东京的高楼间电光飞旋，人影飘忽，倏忽在前，转瞬在后。沙加看着那个被黑衣包裹的颀长秀雅的身影，在空中那优美洗练的姿态，腾挪旋转紫发翻飞，明明就在手边，可是就是抓不到。他突然就不顾一切了，抬手间，攻势凌厉而去。
　　眼看力量光像雨点一样砸过来，穆大骂了一句脏话。沙加简直是草菅人命，这随便一下就能把纽约帝国大厦夷为平地。他在空中霎时张开五六个水晶墙，堪堪化解了攻势。
　　可是这一停顿给了沙加机会。刚才还在几十米外高楼上的人影突然近在咫尺，手臂一伸抓住了他。
　　穆大惊失色，两人中间光芒一闪，他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刹那躲进了异次元中。
　　跑掉了！
　　岂料沙加居然冒着失去一只手臂的危险，手上丝毫不肯松劲。那道光芒还灼烧着两人的视线，沙加抓着穆的那只手臂已经消失在了异次元中，而他整个人却还停留在东京林立的大楼的上空。
　　这短暂的交错之中，两人的视线对了一对。沙加那悲愤的痛苦的神情砸得穆大脑和心口一阵生疼。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手上用力一把抱住了对方，把沙加也扯进了异次元中，堪堪保住了他的手臂。
　　沙加丝毫没有放过机会，两人就此从异次元中脱出。穆一愣之下拼命挣扎，他们保持着贴近现身在了东京湾上空。
　　穆失去了最好的逃脱机会，然而他还不死心。他放开沙加的同时想要展开瞬移，没想到沙加双手一合。在这贴身的距离，那个恐怖的姿势让穆的大脑倏地一片空白。

　　天魔降伏。

　　在视线被光线漂白的瞬间穆一口气展开了两重水晶墙。天魔降伏瞬间把它们扯成了碎片。在这席卷而来的力量中，穆拼尽全部的念力包裹住自己。他就像狂风巨浪中的孤舟一样被吞噬。
　　被天魔降伏的威力压缩到极限的念力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空间，穆被包裹在这个空间中，被推向那黑暗的深不见底的大海。穆在被天魔降伏的巨大威力打入海里时并没有看见沙加的脸。他只看到彩虹大桥像一条巨大温驯的龙，盘踞在海面上，鳞片闪闪发光。时间变慢了，他那只刚刚抓住沙加的手还向上伸着，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可是指缝中只有空虚。沙加就在他头顶上的半空中逐渐远离。是他打落了他，在他挽救了他的一只手臂之后打落了他。他欺骗、利用了他，所以他想要逃，所以他打落了他。简单的逻辑，背后却是复杂的汹涌的感情。
　　是他咎由自取。
　　一声惊天的巨响，激起滔天的海浪。那巨浪的威力甚至把彩虹大桥上行驶的汽车冲得东倒西歪。穆一瞬间只感到视野突然改变了。他身处一片混沌之中，声音变得辽远又空茫，下坠变缓，胸口沉重而疼痛，致命的窒闷掐住了他的喉咙。在沉入黑暗中时，他的脑子里出现的是艾俄洛斯的幻象。
　　幸好他不曾欺骗过他。那样忠实、温厚、坚定不移的的男人。
　　穆被一种无来由的自怨自艾和另一种无来由的庆幸的情绪包围着，沉入了海底。
　　天魔降伏的威力终于扯破了念力的防护，就像利刃划破丝茧。穆以为自己会像其他被天魔降伏击中的人一样被撕得粉碎。然而真正打到身上的时候，却是一种抽筋剔骨般的痛楚。比背叛更深刻，比失恋更痛彻。在这痛楚中他却清醒了起来。
　　科学和宗教都说，人在临死之前，周围的时间会变慢，这一生会飞速又缓慢的在人的头脑里闪过。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闪回的终点，穆全身浸泡在冰凉的海水中，最后一次积蕴起了念力。

　　沙加悬在半空中看着东京湾那墨黑的映着万千灯光的海面。他刚刚面对穆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手软。一种比爱情更激烈的因素使他如此。穆的抵抗并不认真，他一门心思想的是要逃跑。他面对他总是想要逃跑。沙加感到自己被一种空虚的寂寞逐渐充满着。在穆被天魔降伏击中之前他一心一意只感到愤怒，但现在一种凄楚的委屈却逐渐抬头。
　　我杀死了他也好。沙加想。这么青涩又酸疼的初恋，他终于自己划上了休止符。
　　变化只在疏忽之间，一道巨大的龙卷从海底升起，在人们的惊叫声中直冲天空。这个在漫画和动画里总是被怪兽、天灾、战争侵袭的城市终于见识了真正的异象。水龙卷升天，溃散，碎落成无法计数的大小不一的圆形球体悬浮在整个东京湾的天空。映着城市辉煌的灯火，这景象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海面一霎那凝固成了一块巨大的深蓝的琉璃，在沙加的下方，刚刚穆被打入海底的方向，深蓝的琉璃凹陷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坑，在那坑底，穆跪在那里激烈的喘息着。
　　沙加用比自由落体更快的速度降落在了他面前，一拳把他击倒在地。穆飞出去几米远，他伏在水面上剧烈的喘着气，爬不起来了。
　　沙加慢慢的走过去。在穆看来，他就像一只正在接近着濒死猎物的狮子。他试图要爬起来。可是刚刚从海底的逃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量，他最终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胳膊和腿抖动了几下。
　　沙加抓起他的一条胳膊。就是刚刚在异次元的缝隙中抱住他的那条胳膊。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东京湾的黑夜之中。无数水珠轰然降落，像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沙加把穆扔到了地上。穆那身昂贵的Armani礼服已经全毁了。这个昔日荣光照耀的宠儿，此刻衣衫褴褛全身湿透伤痕累累的狼狈的蜷缩在他的脚下，就像一滩烂泥。沙加看着地毯上洇出的水迹，看着穆那无力的苍白的手指，他突然一狠心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穆用半阖的黯淡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目光。那神情好像在说，随便你怎么样吧。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仍然不想看他。沙加不可抑制的愤怒了起来。在这激烈的感情的支配下，他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穆就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垂落在他的双手之中。
　　沙加的胸口无数不可名状的感情翻滚着。他恨不得把他掐死，可是实际上他却是那么的爱他。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像爱穆一样爱过任何人。他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尽力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在他难过的时候陪伴他，即使分手了还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奉献着他的爱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想要的真的很多吗，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不知节制的加重着手上的力道，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内心的翻涌平静些。他看着穆额上涨红的青筋，他心想自己此刻一定狰狞无比。在这要把他的眼球挤出来的力量中，穆终于睁开了眼睛，定定了看了沙加一眼。
　　只一眼，就让沙加失去了力气。
　　或许他做这么多事，所求的不过只是穆能认真的看上他一眼。
　　穆落进了他的怀里，他抱着穆倚在床边的地板上，仿佛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里，但穆却连大口呼吸的力气都没有。耳畔的轰鸣淡去，眼前乱冒的金星也消隐不见。他听到了一个压抑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