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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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苏訸并没有继续动作。君兰仅仅是被她这样搂在怀里，似乎料峭晨风也染上了淡淡的暖意。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与清安交好，本不该与她争你。可惜情难自抑，但愿公子许我独处片刻，权慰相思，可好？”
君兰有一瞬间的瞠愣，心中涌起层层的愧疚感激，木讷地点点头。
苏訸说完，倒也不待君兰的回答，她展臂向着鹿湖对岸遥遥一指，“看那儿——”
不知何时，天光已然大亮，湖面的雾气渐渐散开，隔水相望可见一座丈许的铜像。
“我带你来，只是想看看这座‘威远将军’的雕像，”苏訸一字一句地说，“我听说她英俊威武，曾一箭射死敌帅，不战而屈人之兵！”
君兰狠狠地咬唇，把脸别向一旁。苏訸接着道，“我听说她收纳归降的百姓，甚至鼓励异族通婚。她镇守边疆之时，边疆人民安居乐业，数年没有战事！人人都在传诵她的功绩。”
旭日投射在鹿湖的水面，轻风吹碎一片金光潾潾，远望去，将军的雕像仿佛罩上了一层圣光。
“我还听说，她曾迎娶胡人的王子，我大靖与胡人往来通商，她亲设教席，授文化蛮”
“不，别说了！”君兰轻声却坚定地打断了苏訸。
片刻尴尬的宁静，唯独晨风刮擦脸面的隐隐刺痛。
苏訸口中的“威远将军”，正是君兰的母亲君铎，她后来被敌军使计陷害，遭先帝猜忌，又因为娶了异族的丈夫被同僚诟病。父亲为保全母亲的名节自尽身亡，母亲忍辱请辞军务，但抄家、灭门的惨剧还是终于无法避免。
众人敬仰的父母，仆婢环绕的童年，那一切美好早被埋入了午夜的梦魇深处，于君兰而言，全然是虚幻云烟。既入贱籍多年，他已经连想都不愿去想。
一只丑陋的秃鹫低空掠过，站上干巴巴的树冠。残雪震落，伴随着一阵近乎哭号般的怪笑。
“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突兀而惊悚，苏訸跟君兰俱是一震，两人下意识地分立开来，循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在两人身后不远，一棵虬枝乱舞的枯木上，归天血使正笑得前仰后合。她一手扯着秃鹫的翅膀将那只可怜的鸟按在怀里揉搓，一手尤不住地拍打自己屈起的大腿，“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君兰只觉脸上一阵热涌，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师母”。
苏訸听到，稍稍诧异，微一皱眉，迈步拱手行礼，恭敬问道，“前辈，可是晚生行事有何不妥？”
归天血使停下笑来，以她一贯尖酸的口吻道，“威远确是冤死的，怎么，你莫不是想替她昭冤洗仇？”
苏訸闻言抬头，目光坚定地回望过去，沉声道，“是！又如何？”
君兰偷偷地瞥了苏訸一眼，难道，这又是为了他？
先帝朱批，岂是说翻案就翻案的？他早已不再执着旧事，她又何必如此？
归天撇撇嘴，“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一边说着，一边自树杈上跳了下来，斗篷扬起，像戏法一般将秃鹫藏了起来。
苏訸又一躬身，“望前辈也看在旧日的情分上，不吝援手！”
听这话，苏訸与归天竟是原本就相熟的。
“哼”归天一甩衣袖，转过身躯，“你最好先保证，别碍到我的事！”
说着一扬手，那秃鹫也不知从何处飞出，怪叫一声，展翅飞远，归天血使也凭空跃起，衣衫猎猎，似与那怪鸟一并，消失不见。
君兰点了下头，微微屈膝行礼向苏訸道，“苏大人的好意，奴心领了。旧事已矣，大人不必再提。”说完，转身快步走进了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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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时候，上头传下令来，大军要度过鹿湖、厢水，到北岸扎寨。伤兵全都回撤到离前线最近的定城。君仪现在有军职在身，她和苏訸一起，要随军出征。沈悦身上有伤，跟着病号回撤，灰衣师傅来问君兰，要不要跟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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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营的将士，都在收拾行李，盘点军器。军中四处都在传闻，此次北上，周帅将率部扫荡胡匪，直捣胡国腹地州汀，苏訸还会代女皇督军。
君兰在沈悦的帐前踌躇了片刻，听说，连这帐子，也是陈芳颐领人搭建的，即便是在荒郊野外，却极尽巧思，温宜舒适，进去看过的人，都羡慕非常。
君兰轻唤了声小姐，待沈悦应了，才掀起帘子进账，恰好陈公子端着药盏起身向外走，两人照面，君兰忙低了头，屈膝施礼。陈芳颐倒也大度，敛颜还了一礼，没言语，径直走了出去。
沈悦还是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君兰近了前，双膝跪了，坐在自己腿上。
“你这是，有事要求我？”沈悦先开了腔。
君兰因着自己的心思，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膝盖，点了下头，“我，想随军北上。”
沈悦伸手抬了他的下巴，令他不得不直视那双好看的眼睛。
此时的沈悦一手托腮，依在舒适的软榻上，歪着头，挑了挑眉毛，因向上看着，便挤出三道抬头纹，眼神里，半是惊奇，半是玩味。沉默了片刻才问，“去做什么?”
逃奴、杀人、流落敌营、如今还要随军……
如果沈悦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男人，君兰自觉连日来这样、那样的行为，恐怕早已超过了一个女人可以忍耐的底线，她一定也觉得，他是在仗着她的好脾气和无所谓得寸进尺。此时无论回答什么，肯定都是错的。所以他紧抿着唇，没说话。
沈悦又挑了挑眉，她的表情令额头的三道浅纹仿佛变深了些，显出一种讽刺的意味来。在她说话之前，先是用力地咬了一下下唇，接着用舌头舔了一下上唇，并深叹了一口气，这才说，“好吧，我陪你。”
北岸被胡人占据多年，祭考本是君兰不敢想的，如今大军北上，君兰本就想着，只要央了与君仪一道，随军去一趟北岸，祭祭父亲就立刻回来，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答应，想着她尚有伤在身，连忙拒绝，“不，不，不，小姐回定城修养便好，我——我只是”说着突然想到，先前还可以说是来奔沈悦，如今没有沈悦在旁，纵是跟着君仪，自己这般行事，也无异于一头扎进了女人堆里，又连忙打住，无措的看向沈悦。
果然，沈悦收回手，抱臂仰进榻里，不再看他，幽幽叹道，“苏訸吗？”刀兵之地，有苏訸这样的高手相陪，自然比沈悦更为上选。
“不是”君兰想解释他丝毫没有与苏訸相伴之意。
沈悦摆摆手，“也好，那就快去收拾收拾吧，希望你——”她明显还想要说什么，却连忙打住，侧头朝他笑笑，“我在定城相候，希望你们平安早归。”
“我——”君兰不知如何说明这个误会。他见惯了沈悦的笑容，那张脸的主人，鲜少会露出忧虑，但这一次，他突然读懂了她的笑容。那笑容诉说着失望、落寞、纵容、宠溺，和深入骨髓的忧伤——的的确确是忧伤！
有那么一瞬间，君兰竟恍惚觉得，她是在吃他的醋。
如斯处境，解释反而倒像多余似的。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