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雲吞面

57、Cotton Up

　　萧幸慈曾幻想过好几种他与吉奥瓦尼见面时的场景，温馨的感动的甚至还有限制级的。可事实上，他还没与吉奥瓦尼说上话，利弗尔就抢先报告了教廷近段时间的状态，于是没等到任何久别重逢死里逃生的喜悦，萧幸慈又被派了无数任务四处奔走去了。

　　教廷的每任教皇都从枢机院选出，而有选举权的是枢机院的七名主教以及在教皇国德高望重的几名大贵族。神圣罗马帝国的国王以及欧洲其他国家的君主虽不具备参与投票的权利，但他们的意志导向仍然会对结果产生影响，至于要如何拿捏，这就是每位枢机主教自己的决定了。而现在，教皇还没宣布下届教皇的选举能够开始，吉奥瓦尼与布兰特这两位有力的竞争者都不能公开为自己吸引支持，不过初期的试探却已在私下展开。
　　可就在这难得会有的教廷向世俗权贵摆低姿态的时刻，身处神圣罗马帝国的大贵族们也突然变得难以接触起来。不论平日如何亲近讨好，贵人们在此时都会希望被重视优待。当然为了自家利益，现下也是向那些枢机主教提条件的好时机。
　　萧幸慈近日一直都在几名大贵族的封地转悠，替吉奥瓦尼游说那些保持中立的人，当然还得巩固自己这派原来的势力。只是奔来跑去得快忙翻了，获得的效果却并不可观。不少人提出的要求都近乎苛刻，甚至还有人找了借口直接让管家将人打发。前者萧幸慈还能理解，毕竟是将自己家族近几年，甚至近十几年的衰荣都压作赌注，要慎重选择支持方也是必须。可避不见人就有些……不给面子了吧。
　　萧幸慈看着吉奥瓦尼给的那张名单上长长一串连面都没见上一回的贵人们，怎样都觉得很伤自尊。不就是有钱么，不就是有权么，装那么矜持！又不是真打算脱离教会！某人心中卑劣的仇富心理无限膨胀，不过七转八扭了半天，他还是重新打起精神再次拜访了那些不愿露面的贵人们。情形与上回也没多大区别，这些个忠诚的管家们不是说主人不在就是主人现在不方便，总而言之就是“请神父下次再来吧。”
　　哈！下次再来个鬼！萧幸慈在心底竖了个中指，连同替人办事管家也一起骂起来。他脸上表情不变，坐姿——也没任何改变。
　　“没关系，我可以等。”喝着管家给他准备的红茶，萧幸慈得体地告诉说他可以等着，如果出门了那就等人回来，如果不方便那就等到方便的时候。
　　“神父何必耽误时间，等到主人有空，我会派人去请您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毕竟是我们有求于您家的大人，怎能劳烦于您。”萧幸慈对着想要赶他离开的管家笑得真诚，完全忽视他们不怎么自在的神情。随后自然还会有一系列你推我阻的客套话，可萧幸慈这回是发狠了一定要见见那些面子甚大的爵爷们的尊容，大有你不出来见我我就坐穿你家沙发的架势。而拖到了晚上，这位练就铜墙铁壁的小神父甚至还主动去向管事的讨要房间好养精蓄锐为第二天做准备。
　　吉奥瓦尼在教会举足轻重，他的手下也自然不能轻易开罪，于是萧幸慈不仅能强行赖人家中逼人现形，还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些爵爷们毕竟不愿与吉奥瓦尼撕破脸，而且大概也从未碰上过萧幸慈这么“不要脸”的人物，长则三五天，短则半天辰光，他们最终都妥协接见了他。并且由于互相之间有过通气，萧幸慈往往见上一人后，就能连带见到与之关系不错的其余几个。如此一来，小神父很快将他家老大给他的名单的所有人都接触了遍，探了口风摸清大致态度，他回去圣彼得大教堂的时间，比同去的玛理要早上许多。

　　这绝对是实力啊~萧幸慈在向他家老大汇报时，心里美到不行，他完全将这当作以前工作时跑业务。可惜作为上司，吉奥瓦尼并没意识到他面前站着的是位正冉冉升起的“业务之星”。他甚至在萧幸慈陈述完他的收获后直接关心起别的来。
　　“你感冒了？咳个不停。”手伸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只是这干咳不断仍旧让人不放心，“身体不舒服都不知道休息？”
　　吉奥瓦尼的语气有些责备，不过完全被萧幸慈忽略，“没有啊，只是咳嗽而已，我没不舒服。”
　　说来也是奇怪，某人平日里叫痛叫难受得多了，到真生病时反而闷声不吭起来，倒不是矫情地假装坚强，这大概算是人类的通病——想让亲近的人多注意自己，可也不会真要他们为自己担心。
　　萧幸慈又咳了两声，毫不客气地将侍从给吉奥瓦尼准备的红茶全部喝光，感觉喉咙舒服点了才重新开口，“你接下来要如何？趁着他们态度不定，暂时同意条件继续拉拢？”
　　“不过这样会不会显得急进？”
　　“也可能因此提更多要求……”
　　“还有玛理那边如何了？需要联络么？”
　　难得的，萧幸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他从来不怎么热衷的话题。吉奥瓦尼却只是坐在书桌对面托腮看着他，似乎有好几个月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他了，发现他比之前清瘦不少。想着，就又伸手去摸萧幸慈的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脸颊上轻划，终于将某人的注意力拉了过来，“怎么？我说的有问题？”
　　“嗯……”吉奥瓦尼继续研究萧幸慈有些兴奋又有些倦意的神情，半天才开口，“你用过晚餐没？”
　　“…………”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过萧幸慈还是选择乖乖回答，“霍尔公爵为了表明他就算不支持你也不会与你为敌的态度，定要招呼我用了如同晚餐般丰富的下午茶才放我走。所以我想，我应该算吃过了。”
　　霍尔家族神圣罗马帝国称得上历史悠久，而由于公爵大人的乐善好施，他在罗马教廷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并且霍尔公爵与特拉西蒙伯爵交情甚好，只是比起自家儿子，特拉西蒙伯爵似乎与布兰特主教更为交好。两方都有联系，关于此次教皇人选的拥护，公爵大人想必也是颇为头疼，萧幸慈能那么早就见着他实在令人意外。吉奥瓦尼心下吃惊，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吩咐说，“既然吃过了，就休息去吧。”
　　休息？不会吧老大！萧幸慈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就被这么句话给平平淡淡打发了，积极性被打击了，他索性耍赖似地趴在桌上抱怨起来，“你很无趣诶~吉尔。”
　　“无趣也总比病倒了好。”吉奥瓦尼瞧着萧幸慈的脑袋在桌上拱来拱去，知他不肯配合便直接走过去将人拉离了座椅，而后手搂着他的腰把人带往一旁的休息室。
　　每名枢机主教在圣彼得大教堂都有自己独立的休息室，不过萧幸慈还是第一次进他家老大的房间，除了能用“果然与家里的卧室一模一样”之外，萧幸慈也只有感慨他家老大果真在某方面很有成为偏执狂的潜力啊。就像现在，吉奥瓦尼单方面认为萧幸慈需要休息，那么就算当事人反对，他也会执意行使自己的决定。把萧幸慈带到床边坐好，主教大人甚至亲自帮他脱衣服，萧幸慈不放弃地最后试探说，“大人你确定我们不需要交流下之后的打算？”
　　“都咳成这样了你还想如何？嗯？拖到病倒了好证明你对我有多忠诚？还是要我直接给你准备棺材？”
　　“哪有那么夸张。”话说得可真够损，不过其实也算是关心？萧幸慈这时才惊觉他家那个以操劳他为乐的老大其实是在关心他的健康？如同最为平常的情人，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小感冒也会感到担忧。只是如此温柔的情怀配上我们的主教大人，除了能让他家手下感到不适应外大概就只有惊悚了。老大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是美人老大啊你不是老妈子啊我的上帝！

　　这边这位的思路还在爪哇国飘荡，那边某人就已帮他脱好了衣服，又揉了揉萧幸慈的头发，吉奥瓦尼对他说，“好好休息吧，等好了自然会有很多事等着你做。” 这话算是关心大概也是警告萧幸慈他得快点恢复健康才能让他家老大继续操劳他。
　　萧幸慈瞪着他家老大看了会儿，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突然就倾身上前抱住了他，“陪我一起睡啊~”
　　吉奥瓦尼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搞得一阵错愕，等反应过来时他已被萧幸慈拉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无奈，只得回搂住那紧抱着自己的家伙。
　　心脏的跳动隔着几层布料清晰地传来，一下下地，让浮躁的心绪逐渐平稳，却也敲打出了之前被深埋的情绪。
　　手臂更加用力地抱住对方，萧幸慈终于还是喟叹出声，“你还活着，真好。”
　　吉奥瓦尼轻拍他的背，他感受到了他的异样，所以无言地等他继续。安静了很久，才终于听见萧幸慈模模糊糊地问，“你都不问我病区那里的情况？”
　　“你想说了？”其实主教大人之前问过，不过当时被糊弄两句就过去了，因为萧幸慈并不愿回忆在西班牙的情形。只是这如同噩梦的过往日复一日地埋在心底无法排遣，堵得让人发慌。
　　毕竟还是想找人一起承担那段噩梦，萧幸慈放开吉奥瓦尼，躺平了盯着天花板，然后开始研究天花板上的花色装饰，等研究好了，他才接着说，“那里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吉奥瓦尼转头看萧幸慈，他的表情有些木，眼神却透着哀伤，带着后悔的哀伤。而后萧幸慈又转过脸来，一字一顿地对吉奥瓦尼说，“我没有治好任何人，向我寻求帮助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
　　毫无波澜的语调透着痛苦的情绪，明知这并不是自己的过错，却还是痛苦得近乎绝望。
　　“这不是你的错。”吉奥瓦尼安慰他，“你不用自责。”
　　“我没有自责。”他看他的眼神很是包容，这让萧幸慈更加受不了。他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似乎想以此保护自己。吉奥瓦尼无奈叹了声，他重将萧幸慈揽入怀中，坚实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背脊，沉重的心跳依旧明显。
　　“可你在焦躁。”焦躁得甚至想通过做好其他事来掩盖对于死亡的无奈。只是事已既定，再如何逃避改变不了。
　　焦躁？原来自己已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也难怪他家老大不愿让他继续游说之事。心思被看透，萧幸慈有些泄气，这算什么？面对自然之害就变得软弱的自己，一眼就看穿自己软弱的吉奥瓦尼，自己还因此正在被安慰，如此扭捏又不同以往的互动，这到底算什么！

　　萧幸慈心下纠结，沉默的时候长得让吉奥瓦尼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之后主教大人就听到了他有些虚弱的感慨，“啊~我可真是糟糕透了。”
　　凉凉的语气透着嘲弄，会自己嘲解，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吉奥瓦尼稍放下心，一面还不忘配合他，“没事的幸慈，你糟糕也不是一两天，我不会介意的。”
　　谁管你介意不介意了！哦这就不能说点好话么！萧幸慈终于又转过身对着吉奥瓦尼，他想说虽然被安慰会让他感觉尴尬，但偶尔他还是希望能被人温柔对待啊。吉奥瓦尼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宽容，这反而让萧幸慈更为无力，他将头整个蒙进被子，受不了地抱怨说，“你真的很无趣啊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