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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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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进来向太子见过礼之后,笑道: “九弟,皇阿玛让我给弟妹挑匹马,我正好今儿上午有空,你呢?”接着又道,“你要是不得闲,咱们就改时间。”
他的装束与九阿哥差不多,都是轻便的骑装。
不同的是,九阿哥是绛红色,他是深蓝色。
虽然准备好了上午过去的,但在说话上,仍是给人留了回绝的余地。这是八阿哥一贯说话的风格。
“我正犹豫要不要去叫你。”九阿哥笑嘻嘻道,“你不是在内务府当差嘛。刚去报到,就溜出去办私事,担心同僚们在背后诽议。”
“行啊九弟,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还知道‘背后诽议’这回事。”说着话,看向太子笑道,“太子您可能不知道,九弟是最不在乎别人诽议的人。只要他想办什么事,根本不考虑别人在做什么,方不方便。臣弟就是考虑到,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就一早请了假,去西二所寻他,西二所的人说他来您这儿了。”
表面上听着八阿哥是在说老九的不是,但这番话里不但带着亲昵,还把为什么来这里寻他,解释得清清楚楚。
太子本想留二人说会儿话,看老八迟迟不落座,又说的这么急,于是笑道:“那你们就去吧,顺便给弘晳也挑一匹小马。”
弘晳是太子的长子,今年六岁,是侧福晋李佳氏所生。虽是庶子,却是康熙爷的长孙,再加上聪明伶俐,极得康熙爷喜爱。
学骑马的时候,哪有不磕碰的。八阿哥担心以后惹麻烦,不愿接这个差事,抢先接话道:“小孩子挑马要慎之又慎,还得要他自己喜欢。太子最好还是另寻经验丰富的相马师,带着弘晳侄子一起去马场挑。臣弟的相马术充其量也就半瓶水,挑匹适合女子骑乘的温顺马驹勉强还行。挑小马驹没有十年以上的经验,判断不出日后的成色。”
太子本是想用此事,与两位兄弟亲近一些,看老八委婉拒绝,顿觉失落。但也没再坚持。又关切地问:“所需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八阿哥笑道:“多谢太子关心,都带齐了。”
“二哥,弟弟这就和八哥一起去了。”九阿哥最不喜欢这般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纯粹是浪费这年轻时候的大好时光嘛,遂打下马蹄袖行礼,“弟弟告退。”
九阿哥原计划是出了毓庆宫后,去一趟武英殿找三阿哥问问小三嫂是否有喜,然后由武英殿附近的西华门出宫。
因为和八阿哥一起,便没提去找三阿哥的事,直接出了宫。
秋高气爽,正适合出游。虽然小福晋在和自己闹别扭,但打马出城的心情,仍是颇好。九阿哥扭脸,望向老八,笑嘻嘻道:“八哥发啥财了?”
“什么?”八阿哥不解的样子。
“五千两银子的贺礼啊!八哥这么大的手笔,难道不是发横财了?”这五千两银子像是五千两的石块似的,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谈到此事时,九阿哥仍是笑嘻嘻的。
“这回事啊。”八阿哥浅笑道,“我就说送这么多礼金不妥了。咱们兄弟之间,哪用这般客气,更何况兄弟们多,贺礼太过贵重,衬得其他兄弟寒酸似的。你八嫂非说,你我兄弟亲厚,你封爵的时候就没送礼了,添礼也就添了两个不值钱的花瓶,弟妹的红封一定要包重些。你银子再多是你的嘛,这是你八嫂送给弟妹的,给弟妹添些体己。”
九阿哥就知道八哥说的理由,一定会让人没有回绝的机会,于是顺话应了:“八哥代弟弟给八嫂说谢谢。回头,弟弟遇到好东西,给八嫂留着。”
“那我先谢过九弟了。”八阿哥转话道,“九弟,新婚一切都顺利吧?”
“顺利呀!”远处传来了唢呐声,九阿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反问道,“八哥想问什么?”
“没什么,顺利就好。哥哥也就放心了。”说完,笑了。还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
九阿哥顿时明白过来,对方所指的是什么。颇有些不满的样子,斜眼看对方:“八哥,你不会也以为兄弟有问题吧。”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别人说自己什么。只是想表现出他对待老八和其他兄弟一样。
“没有以为,就是有些担心。”八阿哥见老九加快了速度,也催了催马,以便与他并排而行,“你顺利成亲了,我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今日这般急着出来,主要是想找你谈心。万一不顺利,好开导开导你,顺便给你介绍一名大夫。”
“谁呀?”九阿哥问。他现在发觉有人太过关心自己,把自己看的太重,其实是一种负担。可在前世里,他几乎没感觉到老八对自己的关心,是负担。
“名字叫叶天士。我特意让人从南方寻来的,现在安置庄子上,不知道我的身份。其他兄弟们也不知此事。诊完病,就把他送走。此事你知我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九阿哥:“......”刚还在为老八对自己的关心,感到沉重,听到这里又顿觉轻松了不少。叶天士擅长儿科、妇科和温病。
这是老八私下里找来为八福晋诊病的大夫。
“多谢八哥操心。”九阿哥笑道,“虽然没用上,但同样的感谢。“
“九弟这么说,就客气了。你我是兄弟,你八嫂和宜母妃又是姑侄。亲上加亲。你的事与我自己的事,没什么两样儿。你八嫂也是常在我跟前这么说。”
正说到这儿,前方右叉口拐过来一队穿白色孝服的送葬人。九阿哥一夹马肚,准备策马快速由左边过去。
八阿哥跳下马,喊道:“九弟快下来,死者为大,咱们给人家避个路。”
按规矩,皇子出行,对方无论是婚丧嫁娶,都该给他们避路的。九阿哥向来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对这些事从不在意。
出了宫门,也未把自己当成皇子。就如今日,象征皇子身份的黄带子都没系。但他今日骑的这匹老马怕白色的东西,尤其是一片白又有高亢的唢呐声,很容易受惊。
这匹老马是五岁那年,亲自挑出来的马,有感情了。今日是想着,出门不远,又没当紧的差事,这才骑它。
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丧事。
“我先走一步,在前面等八哥......”话还没落,老马驼着他一头冲进了送丧队伍里。
“九弟,九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八阿哥慌张着大喊。
“快快抓着这个人,让他们给三伯磕头认错。”人群里有人喊。紧接着,十多个身着白色孝服的男人一哄而上,把八阿哥团团围着了。
九阿哥:“......”八哥坑害我啊!没你在旁边喊,我已经顺势冲过去了。回头再找对方道歉、谈补偿,怎么都好谈。
现在你在别人手里,我哪还跑得掉。
“九阿哥骑马冲撞老百姓的送葬队伍”这个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康熙爷的耳朵里。因为两名皇子不肯给对方磕头认错,被人押送到了顺天府。
顺天府的人自然是认得他们,赶紧把这事禀报了。
太子正好在乾清宫,就为他们开脱:“皇阿玛莫生气,这其中应是有因由。九弟不会故意冲撞老百姓。”
若是依着在去年里,康熙爷对老九的印象。才不去想,这里面是否有因由,那指定是老九的错。整日不务正业,差事不好好当,书也不好好读,就知道骑着马满大待的乱蹿。
闯出祸来了吧?
不但自己闯祸,还连累一向谦和本分的老八。
但现在康熙爷对老九的印象改观了,通过近段时间的接触。知道对方虽然贪玩儿,但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再加上他知道二人出城是去马场,便也如同太子说的那样,认为是有因由,绝不是故意。
但不论什么因由,冲撞了老百姓,那就是错。更何况丧者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若是不能给对方一个很好的交待,就违背了他以“孝”治天下的原则。
康熙爷反复寻思,究竟让谁去顺天府把两个儿子领回来呢?若是老大在,自然是老大过去最合适。让老大领着两个弟弟给对方认个错,再请僧人做场法事。
对方知道是皇子,定是不敢再说让磕头的话,也就结案了。
即平息了这桩官司,也不用担心老百姓说闲话。就是传出去,皇家不问谁是谁非,就向对方道歉的姿态,也会令人称诵。
可老大昨天晚上就走了。
若是老八没牵扯进去,老八也合适,老八说话软和又会处事。可偏偏老八也被一并押进去了。
太子迟迟等不到皇阿玛表态,主动说道:“儿臣去顺天府看看,是怎么回事?”
康熙爷立即道:“你是储君,这种有可能损声誉的事,还是少露面的好。”迟疑了片刻之后,吩咐了下去,“梁九功,去上书房把四阿哥叫过来。”
梁九功往上书房走时,宜妃这边也得到了消息。多年的相处,她了解万岁爷的性格,这个时候自己去打听,或是去为老九求情,都只会令对方更生气。
好在,现在老九成亲了,有人能替自己出面。
于是宜妃就让徐嬷嬷去西二所里给云惠传话。
云惠正遵照宜妃的指点,在一一认识院子里的下人呢。听徐嬷嬷说了九阿哥的事,愣了片刻后,问道:“额娘有吩咐,需要我做什么吗?”
“宜主子说,九爷闯了祸,咱们自己解决,不欠四爷的人情。”徐嬷嬷说着话,递给了云惠一个荷包,“这里面是三千两银票,足够上百户人家一年的吃用。找到对方管事的,把钱给他。”
“由我出面吗?”云惠问。她没做过这种事啊,万一对方要的更多怎么办?万一不肯和解呢?
“宜主子说,让你带着二顺过去。让二顺出面,你在马车里不用出来。二顺人机灵,知道话该怎么说。等事后,说起来,就说是你的主意。”徐嬷嬷解释道,“你是福晋,为九爷担心,想让八爷和九爷赶快出来,做什么事都有情可愿。”
“万一对方不肯和解呢?”云惠问出了心中的担心。
徐嬷嬷肯定地说:“会和解。普通老百姓面对三千两银子,没有人不动心。”接着又道,“福晋赶快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宫。这会儿四爷去乾清宫了,你们要赶在四爷前面办成。”
云惠总觉得不妥,但又不好当即反驳。
这可是婆母吩咐自己做的第一件事,推三阻四的,会惹对方不高兴。
出了神武门,云惠从马车的窗口探出头,问骑马行在旁边的二顺:“你知道见了对方怎么说吗?”
二顺正庆幸今儿没跟着主子爷一同出去,没被一同押走呢。
那场面,想想都丢人,想想就想笑。
此时被福晋问着,赶紧换上了担忧的神色:“回主子的话,奴才不知道。”接着又道,“主子放心,进了顺天府,就等于是进家里了。那里的人只会好茶好水供着,不敢为难。说不定顺天府尹这会正陪着两位爷吃茶呢。”
云惠自然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是担心二顺能不能把此事了结掉。虽然是由二顺来办,但这事毕竟是宜妃交托给了自己。
二顺又道:“等到了顺天府,奴才进去先见上主子爷和八爷一面,看他们怎么说。主子爷的主意多,定是有办法。”
云惠不满地在心里“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若是有办法,就不会闹到宫里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指望着阿玛额娘去捞他。
云惠转念想到,今日这倒霉的事儿,兴许是自己的怨念所致,随即又没那么气了。
这人终归是自己的男人,他丢脸,她也不光彩。
更何况,听徐嬷嬷说,九阿哥出宫是为自己选马。
于是冲二顺招招手道:“你靠近一些,我给你说个法子。”
此时,九阿哥对八阿哥满腹怨气,对方让给丧者磕头认错,就磕呗。磕三个头,拍拍屁股走人。
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可八阿哥说什么都不愿意,还不让自己对跟对方谈条件。坚持说让顺天府判决。
来顺天府判决,就是让他们的皇阿玛派人出面解决。
要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没跪别人,又把“是否亮明身份”交到了他们皇阿玛手里。
避免了落人口实的可能。
事过之后,还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可他心里就是很别扭。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是没去想,如何替他在别人跟前开脱;没去想,今日是他成亲后的第三日,被他新婚的福晋知道了,他有没有脸面。
“九弟,以后出门,一定要注意的言行。我们是皇子,出门在外,代表着皇家。”趁着顺天府尹出去的时候,八阿哥低声说,“此事,是可以私下里解决。可如此以来,将来有可能被人拿着把柄。皇阿玛对你寄予厚望,以后你不但要办差事的时候多多用心,同时也要修身养性。”
事以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九阿哥道:“多谢八哥,就是连累了八哥。”
八阿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我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连累的话就见外了。”
九阿哥:“……”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对于老八的关怀,感到压力重重了。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情义,迟早都是需要还的。
前世没感受到压力,是因为当时没想着要回报对方,以为是单纯的兄弟情。当时是没想,可好八哥需要自己的时候,就会不分对错,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了。
“八爷、九爷,对方撤诉了。你们随时可以离开。”顺天府尹走进来,笑呵呵地说,“原告方的族长以及丧者的长子,想向您两位道歉,见还是不见呢?”
“对方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八阿哥急问。
“尚且不知。下官问他们为何突然撤诉,他们不肯说。只说是给两位贵人添了麻烦,想当面赔礼道歉。态度非常诚恳,依下官看来,不像是作假。”
“……”
“兴许是皇上派的人,暗中调解了。”顺天府尹抱拳冲着皇宫的方向揖礼,“还是天子圣明。”又解释道,“面对这些难缠的刁民,下官也是实在没主意,才禀明的皇上。还望两位爷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