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晚》不尽雨

16、碧螺春茶

　　“咳咳。”秦岫还是咳嗽的，谢昀闻声便又停了下来，“姐姐可还觉得冷？可不能再冻着了。”
　　秦岫摇摇头，她本就不冷，更别说还又添了一件外裳。
　　许是这几日情志抑郁，让病邪钻了空子，才一直咳嗽不好。

　　谢昀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怕是走不了多远的路，松开手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我背姐姐吧。”
　　秦岫犹豫了片刻，俯身趴在他背上不是很自然的环住他的脖颈。谢昀本以为要等她一会儿才能做下决定，倒是不想时间比想象的短。
　　月色下的玉颜又浮现笑意，站起身，“姐姐要抱好了哦。”
　　“嗯。”秦岫应声。

　　“姐姐的夫君又惹姐姐伤心了吗？”晚间的洛阳街道清冷许多，月华照着前路，谢昀边走着边问道。
　　凉风微微地拂上脸颊，秦岫侧过头枕在谢昀肩上，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姐姐放不下他吗？”谢昀又问。这次许久都没有回答。
　　“没关系，姐姐不开心的话，还有我在呢。”

　　安静的街道上只有路边偶尔出现的行人交谈声与细细的风声。
　　谢昀将秦岫带到一处巷子，于一间铺子牵了一匹马，将秦岫抱上了马，自己也跨坐上马，让秦岫在身后扶住他，“出城要一段距离，骑马最好，姐姐抱紧我哦。晚间街道空旷，骑得快的话更能抛掉烦恼。”
　　今日的秦岫安静又顺从，依言就搂住他了，没有太多反驳的话。谢昀想她大概是真情绪低落，也不多说许多烦她。

　　“驾！”
　　一骑绝尘，奔向城门。

　　坐在马背上与马车中是全然不同的感受，更别说马儿奔跑得破土扬尘。晚间的风在此时越发显得寒冷如刀锋，但好在秦岫是坐在后头，谢昀的身形又较她更高大，挡去了大部分。
　　颠簸让本就不太舒服的秦岫胃中有些翻涌，但耳边猎猎的风声与密集清晰的马蹄声确实让心中感到畅快。

　　好像挺特别的。
　　偷偷翻墙出府，又骑马出城。顶着头顶的夜空与皎月。

　　谢昀也觉得挺特别的，在他父亲的封地闻喜县时他便经常夜半独自出城去，也会与闻喜县的纨绔子弟结伴赛马出城。
　　来到洛阳，常与三两洛阳的纨绔夜半出城，就是游手好闲的玩儿。
　　但今夜身后多了一个人，温软的身体靠着他。

　　城外一片树林外，谢昀停住马，问身后的秦岫，“姐姐还好吗？”
　　“嗯，咳。”秦岫的声线略有些不稳。
　　谢昀还是担心她的身体的，毕竟生着病经不起折腾，跳下马后也将她抱了下来，看她有些喘气。
　　秦岫俯身轻轻喘了一会儿，抬起头露出笑意，“没事，第一次这样。”

　　“冷吗？”谢昀又问，秦岫摇了摇头。但谢昀握上她的手的时候，是凉的。
　　“身上不冷，只是手有些冷。”秦岫解释道，“熙春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捉鱼。”谢昀笑盈盈的，眼中映着天上的月。秦岫闻言无奈笑了，“嗯，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并不大的一片小树林，入目便是一片如镜的湖泊。月夜下漆黑又漾动着比白日更耀眼的波光。
　　谢昀捏了捏掌心的柔软，松开手，捡拾起一些枯枝架起一个火堆，用火折子点燃。
　　“这样就不会冷了。”他向秦岫道。让秦岫坐在火堆旁。

　　湖泊看着大，走近看湖水清澈见底，水面仅仅没过小腿。秦岫坐在树下的火堆旁烤火，远远见他将外裳脱下扔在岸边走入湖水。
　　“熙春！会着凉的。”
　　“我身体好着呢，姐姐。”谢昀回过头答到。

　　月夜下看不清神色，但秦岫觉得那一定是张笑颜。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无奈，站起身走到湖岸边，俯身捡起他丢下的衣裳。
　　水声清冽，她抬头见谢昀撸起衣袖，“噗通”一声，猛的将双手按入水中。
　　月色下，光与暗的对比尤其明显，那一瞬间秦岫只觉得看到他手背到小臂的青筋。
　　衣裳打湿不少，素色单薄的内衫有些贴着胸膛。

　　谢昀抓起一条鱼，转头才发现秦岫已经在湖边站着，“姐姐怎么来这儿了，湖边可是比较凉的。”
　　鲜活的鱼在他手中挣扎乱蹦，却怎么都挣脱不开，谢昀走回岸边秦岫顿时感觉到鱼尾甩动的水珠溅到了自己脸上，冰凉凉的。

　　秦岫看着他，只觉像林中的一只小狐狸在觅食，着实生动活泼。
　　将他乱丢的衣裳整理了一下搭在手臂上，“熙春一下就捉到了，好熟练。”
　　谢昀弯了弯眸子，“姐姐去火堆旁边，这里比较凉。”
　　“你也注意些，别像我一样生病了。”
　　“知道啦。”

　　秦岫坐回火堆旁烤火，远远看着谢昀处理了那条鱼，尽管看不清晰也觉得暴力又血腥。
　　“咳，咳。”收回视线不再看。

　　谢昀捡拾起一根树枝，串起鱼走回火堆旁蹲下，看着秦岫，“姐姐尝过这样的野味吗？”
　　秦岫摇摇头。
　　“这样简单的粗食，与洛阳城富贵人家的炊金馔玉是不一样的。姐姐可以试试。”
　　秦岫并不排斥，甚至觉得有些有趣和期待，“熙春身上湿了好多，要生病的。”
　　“不会的，我身体很好。姐姐也要把身体养好。”

　　秦岫点头。但就算她身体好时，也是不能像他这么折腾。
　　“姐姐心情好些了吗？”
　　秦岫略怔了一下，若不是他问这一句，她都要忘了府里那些事情了，果然出来吹吹风比待在府里好。
　　“嗯。好多了。”秦岫温声回答。谢昀也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放松，“那就好。”

　　“姐姐伤心的话，我也会伤心的。”

　　夜晚的林间寂静地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虫鸣声，眼前的火堆燃烧着，亦是噼啪作响，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鱼此时已逐渐散发出香气，仔细听还能听见鱼皮被火焰烧灼滋滋的声响。
　　秦岫抬头看了一眼天幕，月明星稀，轻云薄雾。心情越发安适平静。

　　谢昀看着秦岫，她安静地坐着身上带着一种安然恬静。像是能抚平人心中的躁动和戾气。
　　但那躁动也只是安然了片刻，又活跃起来。
　　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手中的烤鱼上，香气越来越浓郁，火光跳跃在他漆黑的眼里，唇角笑意淡淡。

　　看着已经烤熟的鱼，谢昀将手中树枝递给秦岫，“姐姐。”
　　秦岫有些许不知所措地接过，鱼香味十分诱人仿佛将她整个人沁透，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吹了吹，吹凉一些小心咬了一口。
　　外脆里嫩，汁水四溢。原始而鲜香。

　　她一口还没咬完，谢昀忽然站起身握住她正抓着树枝的手，俯身吹了吹烤鱼的另一侧，一口咬下。
　　秦岫惊怔地看着他，谢昀也抬眼，一双凤眸静静看着她，短暂的对视，谢昀咬下鱼肉松开手，退了开。

　　脸上满足地品味着鱼的滋味，又低头看秦岫，问她，“姐姐，好吃吗？”
　　秦岫缓缓将方才那口咬了下来，垂着眼帘又抬眼看他，他将她眼前的月色都遮住了，只剩暗色的轮廓，“嗯，挺好的。很香。”

　　“我也觉得挺好的。”谢昀再次在秦岫身侧蹲下，借着月光看着她吹一吹咬一口，如此反复。脸上不自觉又带上笑意。
　　只是看着，让他都觉得比以往更香了。
　　“姐姐再给我咬一口。”

　　秦岫握着树枝的手一顿，犹豫后将另一侧已经被咬过一口的地方递到谢昀面前。
　　只有一条，她也不好让他在这深秋的凉夜再下水去捉一条。生病了可不好。

　　谢昀就着她的手，又咬了一口。确信，确实比以往吃得时候香。
　　“姐姐喜欢的话，往后还可以带姐姐上山捉野鸡。”
　　秦岫看着他，惊讶，“熙春怎么什么都会？”
　　“是啊，如果逃荒带着我一定不会饿着姐姐。”谢昀笑意盈盈，眼里晶亮亮的。
　　秦岫被他逗笑起来，像是夜间绽放的昙花，清冷而华美，笑得轻轻颤动，“怎么会逃荒呢。”

　　她伸手放到谢昀头顶揉了揉，“往后的日子都会好的。”
　　谢昀听着“都会好”那三个字，也生出来期待。

　　秦岫将烤鱼吃了一半剩下一半递给谢昀，谢昀也没有拒绝，将剩余的都吃干净，手中的树枝丢进火堆。
　　两人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蹲在石头旁，仰头看着夜空。

　　“咳，熙春身上的衣裳烤干了吗？”秦岫转头看向身侧。谢昀伸手摸了摸，“差不多了。”
　　秦岫便将臂弯搭着的衣物递给他，“快穿上吧。”
　　谢昀接过，站起身将外袍套上，系好衣带。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秦岫说到。谢昀低头看她，“嗯，我送姐姐回去。”

　　回府的洛阳街道更加冷清，路上已经不见行人，秦岫坐在谢昀身前。回程的路并未策马疾驰，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晃荡。
　　马蹄声有一下没一下，秦岫听来觉得又是一番闲适。若她独自一人，也可以这般闲散地享受时光。

　　谢昀半搂着秦岫，夜风徐徐送来她鬓发间的浅淡馨香，他不自觉低头又凑近了她的发顶一些。

　　李府之中
　　李贺之在陪了曹素娥一段时间安抚过她后就起身离开，走到了晨安院里。
　　阿芽与晓妆分别在庭院的两方空处等着秦岫回来，晓妆先看到了李贺之那道身影。
　　双目圆瞪，傍晚那事之后，少府怎么还会来晨安院。

　　“你怎么在院里，夫人呢？”李贺之也看到了晓妆，走近后问她。
　　“夫人……她……”

　　谢昀：你老婆没了，在小爷这儿！